“这么急,都不进来坐坐?”
只穿着一身白色布衣套在里,外面披着棕色皮草,布料华贵,气质却自然让人放松的中年人看着他笑了笑,让开了半个身位。
“就不了,马上还要去顶楼挨揍呢。过年有的是时间,这几天忙。昨天回了一趟家,想着大师兄你说过的画展,把东西拿来了,你先给看看,不合适再说。”
张彻嘿嘿笑道,双手把封纸和泡沫保护好的长方板递给了他。
见他重拿轻放,石宇谦的动作也稍谨慎了几分。老师家里有足够多的挂画和存画的东西,而且小师弟也说了请他先看,也就不再矫情,就这般撕开了来。
画框是鎏金缠丝式样的,并不出奇,看来是一副油画,石宇谦方作出这个判断,随着画纸一隅的揭开,他的呼吸都略微滞了滞,动作不由又放轻缓了三分。
泡沫板卸下,白纸揭开,画卷逐渐露出全貌。一个似嗔似笑,哭着露出笑容的女孩子面容,缓缓出现在了画卷上,那眼角不断淌出的晶莹泪水,似乎还在流动般,源源不断往外涌,两只手都擦不过来,却淹没不了那无比灿烂的笑。
“这,这真是你才画的?”
大师兄的语气都略微有些不对,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早有预料和难以置信交织的矛盾之色。
“也不是临时赶啦,这是暑假画的了,应该说是我目前的最高水平,恐怕这两三年里,我都没法再画出这样的画。”
他的语气中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那熟悉的腼腆笑容又在脸上洋溢。
“老师的眼光,果然不是我们比得上的,当时收你做弟子,老三还有不服。现在看来,我们都不如你。”
石宇谦终究是见过大风浪的中年人,面对眼前这个足足比自己小了一轮的小师弟,他竟也是露出苦笑,喟叹一声,竟是略微有些丧气。
“师兄可千万别这么说,你看这里、这里……我的基础其实还不太牢靠,每天都要念书,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苦练,只好琢磨些偷懒功夫。虽然成品是不错啦,但要说靠这个就出师,我想老爷子得拿扫帚出来打我。”
张彻宽慰他道,连点了画卷上的几处地方。虽然两个月闷在房间里苦心孤诣,完成了这副创作,但一个人纵使再天才,有些技能也不是生来就可以点到满点。如果拿他小时候打的比方来说,一年升一级,有十个加点,他现在十六级,加在画画上的点可谓是每日课间的铅趣÷阁和放学后挤出来的时间硬点出来的,基础功自然无法跟专业的相比。
“小师弟不必妄自菲薄,有一颗好的匠心,比匠趣÷阁更重要,多少画作大家卡死在这一层,无法寸进。而能有大成就的,又几乎都是自损之极,穷极后工而成。你能画出这幅画,已经超出我们所有人的预料了,不行,我得去叫老师……”
大师兄很快调整好了心态,微微笑道,正说话间,楼道间传来阵阵脚步,木然而僵硬,看着就像腿脚不便的老年人。
师傅老寒腿犯了?
张彻拿眼睛斜大师兄,见他也是摊手莫名的样子,二人就这么站着,等着那个僵硬似机械般一步一步,叩叩都仿佛击在心尖上的脚步接近。
然而单薄的身影终于出现,却不是伛偻的老者,反而只是一个妙龄少女,虽然妆容不饰,容颜的青春和脸蛋的饱满却不是能轻易伪装的,更何况面前的是熟人。
“师妹?”
“小荑?!”
二人同时出声,又互相讶然地对视一眼。
师兄跟她是认识?
听着他语气中明显的惊讶味道,明显是没想到面前的少女会在这里出现,张彻心中暗暗转着念头,脸上不动声色。
赵牧荑目光淡漠地从他们身上扫过,一丝停留下来打招呼的意思都没有,到目光及至那副被抱着的画,才略略顿了一下,随即依旧不为所动,转身继续往楼道上走去,叩叩的机械声音仿佛钟表,不急不缓,不紧不慢,每一步都刚刚好。
自己的师妹莫不是伽椰子转世?这样想来,打不过她其实也不是什么不可理解的事嘛。
张彻脑子里转动着胡思乱想,察觉师兄的视线凝聚在自己身上,才一副天真高中生的样子腼腆问道:“大师兄,你认识我师妹?”
“什么话。”石宇谦轻拍了他后脑勺一下,才接着道,“你说她是你师妹……难道她是对面那老人的?”
“嗯,年老头的关门弟子,他很自得来着。”
“小师弟,你最好离她远一点。”
听他说完,石宇谦了然点了点头,随即脸色凝重,先是四周看了看,才把他拉到屋子里,声音放得很低。
张彻莫名所以,疑惑地看向他。
“你知道,她为什么叫做赵牧荑吗?”
大师兄谦谦君子般的脸上,很少见地出现了意味深长的神色,淡淡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
……
脑中回想着大师兄的话,张彻心里略微有些复杂,走上顶楼,赵牧荑已经换好衣服,正站在那里蹲桩,换句话说,也是在等他。
“师妹,我来了。”
如过去几天一直以来的那样,他站在她对面,摆好姿势,只是少见的脸上没有挂起轻松调笑的表情。
少女略微抬头,看了看他,点头的幅度轻微得几乎不可察觉,随即,也上前两步,右手便搭了过来。
架子摆好,推手相接,柔软的触感再次从手臂传来,难以想象,面前这个走路如机械般规律,说话如冰块儿般冷漠的女孩,练功服下的躯体,竟然仅是手臂就这般柔软。
“刚才那副画,是你画的?”
突然,她红唇轻启,因为极少说话,张彻也极少听见她的声音。这次还是第一次面对面,在这么近的距离听她朝自己说话。
与冰冷漠然的外在不同,她的声线竟是如此温暖,虽然少见少女的娇柔,略有一些烟酒嗓的沙哑,但那股子女性的磁性声音,仿佛涓涓细流直淌进人的心河里,复苏万物。
张彻只来得及点了点头。
下一刻,就像过去几天来一直以来的那样,他的身子再次重重与地面接触。
“既然会画画,为什么还要来练武?”
这一次,她并不像之前那般很快就放开了他,指爪虬劲有力,嵌到了他腋角筋骨关节深处,动弹不得,二人眼神对视,她的发丝随风飘扬。
温暖的声线里,隐藏着比外表更加拒人千里的冰凉。
“你不适合学武,以后别再来了。”
这般说着,她放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