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堆事情折腾完,朝歌躺下的时候,天边都露出鱼肚白了。
不过很好的是,在大将军府和在夙府不一样,没那么多来找茬的人,洛水他们心疼朝歌还来不及呢,自然不会来叫她起床,余谷也交代了下人,不准大声说话,干活轻巧一点,所以朝歌这一觉睡到了太阳落山。
“小姐,你醒啦?”
小桃和丑儿估计是一直守在外屋的,才听到动静就立马进来伺候了。
“嗯,什么时辰了?”
“快酉时了。”
小桃一边回答,一边帮朝歌递衣裙,手上拿着檀木梳,时刻准备着给朝歌梳头。
朝歌伸了个懒腰,浑身骨头咯吱咯吱地响,就像是把骨头拆开又重新拼上去的一样,肌肉也是,酸疼酸疼的。
果然啊,一般高强度的任务后,最累的就是第一觉醒来的时候。
“小姐,我去吩咐厨房准备开席,今天厨房备了五个热菜,三个凉菜,两个蒸菜,两个汤,还有面点和炒饭……”
丑儿吧啦吧啦报了遍菜名,说得朝歌那个馋。
“就是这些,小姐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吩咐厨房去准备。”
“够了够了。”
朝歌摇摇手,催促小桃赶紧帮自己梳头。
丑儿笑着退下,小桃从簪子盒里挑了一根红玉桃花簪,鲜红的颜色特别喜庆,衬得朝歌白里透红的小脸更娇艳几分。
“对了小姐,今早夙家大少爷来过。”
“大哥?”
“嗯,天刚亮就来了,不过有点奇怪的是他知道你在睡居然没让我们传话,自己等了一会就又回去了。”
小桃一边帮朝歌梳着头,一边自言自语地开口,“他还带了好些上好的药材和补品来,看上去很担心的样子,小姐,你说这大少爷是不是别有目的啊?”
朝歌轻笑一声,这小丫头,这会倒是警觉。
“他是自己人,以后不必过多防备。”
“啊?”
小桃一脸不解,之前在府中这么多年,她怎么没看出这位大少爷是自己人?
“小姐,虽然大少爷以前没欺负过我们,但是他向来都是不管不问的态度,不像与我们亲近的样子,你这婚事才定下来,他便如此殷勤,不太对。”
小桃头头是道的分析,朝歌满意地点点头,看来这小丫头只是表面上看着只知道吃吃喝喝,但心里可不笨。
朝歌把神庙里的和夙子华有关的事简短地说了两句,小桃这才恍然大悟地点头。
“原来如此……”
“嗯,你也跟丑儿说一声,以后大哥便是自己人了。”
“放心吧小姐!只要是对你好的人,都是我们自己人!”
小桃话音刚落,红玉桃花簪也正好插上,铜镜里明眸皓齿,肤若凝脂,眼含春水的绝色之人,魅而不妖,纯而不寡,不是朝歌又是谁?
虽然谁都没有明说,但是谁都知道,朝歌这一趟在鹿鸣山算得上是九死一生,所以这回来踏实吃的第一顿饭,格外隆重。
洛水、小桃和丑儿争着给朝歌布菜,温孤于阳,余谷还有大熊他们想要插手表现表现,完全没有机会。
“好了,大家举杯吧!”
朝歌说着举起酒杯,还不等她开口,苏白白那货翻着白眼地开口,“我说你这丫头,一身伤都没好利索呢,居然还喝酒?”
“你懂什么?”
朝歌回敬苏白白一个白眼,“这叫酒肉穿肠过,快活似神仙!”
“一堆歪理!”
苏白白气鼓鼓地喝了杯中的酒,见大家都在干杯,又急忙给自己倒满,凑上手去。
没吃两口呢,就有下人来报,说夙家大少爷夙子华来了。
“快请他进来!”
夙子华快步走进花园,见到朝歌活蹦乱跳,满脸笑容,心里才稍微松了口气,脚上也才没那么赶了。
“我们刚吃几口,大哥别介意。”
“怎么会呢。”
夙子华含笑坐下,立马就有小厮送上了碗筷骨碟。
坐下后夙子华才发现,这一桌子十多个人,主子下人毫无尊卑之分,虽觉得有点怪异,但莫名觉得和谐热闹。
“其实我昨天就来过了,可见府门紧闭,想着是府中有事要处理,担心我来了添乱,便今早才过来。”
朝歌弯唇,“大哥不如此拘礼,这大将军府您随意进出便是。”
朝歌气色恢复得很好,衣裙遮住腿上的伤口,全无异样。
虽然昨晚被邢老头一棍子把左手打骨折了,但是她自己用两片薄木板固定着,袖子宽大并不易察觉,加上朝歌动作丝毫不受影响,没人能看出来她是一身伤的人。
“见歌儿平安无事,我也放心了。”
“对了大哥,大娘那边?”
朝歌试探地开口,夙子华立马明白,刻意说得稍微隐晦一些,“我什么都没说,她们应该还不知道你已经脱险了。”
朝歌点点头,垂下的目光里藏着寒意。
自己先礼后兵,已经好言警告过那俩母女了,可惜她们不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那就只能好好算算账了。
还有些话,不方便在饭桌上说了,朝歌留夙子华饭后在府中喝茶。
*
安阳城边,一个从外面看毫不起眼的四合院。
里面却是处处华贵,精致而不奢靡。
“殿下,小然还是不吃饭,吵着要去鹿鸣山。”
程文站在案桌前,脸上有几分疲态,这两三日他都没做别的事,光是一个柳然,就让他身心俱疲了。
“不必理会,明日直接绑了扔进轿子便是。”
程文知道那位世子妃命丧神树庙,心里还是有几分惋惜的,虽然不过几个时辰的相处,但程文隐隐能察觉到,这位世子妃不是普通人,就这么折在里面了,还是挺可惜的。
但比起惋惜,程文更多的是好奇。
毕竟之前柳然把这位世子妃恨成什么样了,可回来后却因为世子妃的死,不吃不喝,吵着闹着要拿令牌安排暗所里的暗卫去救人,这反差未免也太大了些,一点都不像这小子的作风。
可惜这师兄弟两人,对神庙里的事闭口不提,程文也只是听他们争吵,不对,应该是听柳然单方面发泄的时候,才知道这世子妃死在神庙里了,好像这事还跟殿下有几分关系。
殿下从鹿鸣山回来后,如往常一样,少言寡语,处理事务,安排谋划,滴水不漏。
可程文隐隐觉得,殿下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但他又说不上来那个感觉,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殿下的眼神,以前是千年寒冰,那这两天就是万年寒冰,被他看一眼,都会觉得后背一凉。
“对了,去千殇山的事情,安排得怎么样了?”
“基本上没问题了,还有几个高手还在犹豫,但问题应该不大。”
“嗯,尽快吧。”
冷离低头看着手里的帛书,是三个月前从岛上传来的,上面画着的,是千殇山外围的地图。
“是!”
程文拱手答话,等了一会,见冷离没什么吩咐了,默默行了礼,退出屋子。
冷离从一旁的书案上,拿下一个订起来的牛皮本子,这个本子是他三年前在鬼市上机缘巧合得到的,本子里册的第一张牛皮,画着的便是完整的天石!
整本书更像是一本寻宝书,记录的是当年不知所踪的两颗天石中的其中一颗,上面有完整天石的画图,有关于天石的传说,还有最后空白的一页牛皮卷,除了千殇山三个字,什么都没了。
千殇山和鹿鸣山一样,都鲜少有人涉足。
但和鹿鸣山不一样的是,鹿鸣山是因为要守护神树庙的秘密,皇家下了禁令不准涉足,而千殇山是因为本身凶险万分,没人敢轻易进去,才人迹罕至的。
虽然无法考证这本牛皮本子记录的东西是真是假,但既然有了线索,冷离就不会放弃!
岛上早年有人去过千殇山,但只是乘船到了水路尽头,才上岸就被一种蛇咬伤了,生生断了一条腿才勉强活着回来,所以岛上送来的地图,也只到水路的尽头,再往深处的地方,去的人都是有去无回,山的深处到底有什么,没人知道。
尽管如此,这份千殇山外围的地图,在四国也算得上珍贵了。
冷离把地图夹进牛皮书里,合上书,走出了屋子。
一轮明月,如玉盘般高悬于空,清辉撒在这方小小的院子里,如一地波光粼粼的水,仿佛会流淌一般。
冷离负手,站在廊下,看着夜空,嘴角微微下沉,算算日子,今天正好是十五。
这月亮,亮是亮,美是美,但是莫名的,让人感觉孤独。
一个人孤独久了,好像只能跟月亮说说心事了。
心事?
是因为她吗?
这个念头让冷离不悦,微微皱起了眉头。
“殿下!殿下!”
冷离看向从门外着急忙慌跑进来的程文,眉头又紧几分,看他这着急的样子,是出什么事了吗?
走到跟前了,才发现程文虽然神情急切,但眼中隐隐透着高兴。
“怎么了?”
冷离开口,声音比月亮清冷的光还要凉上几分。
“刚刚收到消息,世子妃回府了!”
冷离瞳孔一扩,手下意识地收紧,“什么时候?”
“昨天一早!”
“怎么现在才得到消息?”
这个效率,是冷离不能容忍的。
“没办法啊殿下,大将军府之前那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完全就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所以就只安排了两个人在府中打探,后来府中消减开支我们的人被辞退了。这么多年了,大将军府的人完全没有变动,我们根本没机会安排新人进去,就这消息还是今早去送菜的小贩耳朵尖听到的。”
墨澜天还在世的时候,整个南阳,冷离盯得最紧的,便是大将军府。
墨澜天死后两年,冷离还是亲自过目所有与大将军府有关的消息,但一直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这几年有关大将军府的消息越来越少,也都不会再送到冷离的案桌前,基本就是暗所负责情报的人看一眼,就归档了。
现在程文提起,冷离才发现不对!
辞退一批下人后,这么多年府中下人完全没变动?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以大将军府的情况,根本留不住人,这些年间绝对会有下人请辞离开,现在想想大将军府当年的做法更像是肃清一批身份不明的下人后,严格管控,不让可疑之人再入府!
大将军有秘密!
冷离立马想到了这点。
自从墨澜天死后,大将军府好像是迅速衰败下去的,这能理解,毕竟之前墨澜天风头太盛,他死后府中收敛光芒也说得过去。
可现在仔细想想,废物世子这名号最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好像就是一夜之间,四国的人都知道,战功赫赫的墨大将军,生的儿子是个连起床都没力气的病秧子,什么身染重症,没几年活头了,这些消息漫天飞,仿佛背后有一双高明的手,操纵着世人对大将军府的看法。
能把这一切做得不动声色,简直是玩弄人心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