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楼。
崖边的人负手而立,山风吹进他单薄的衣袍,鼓起袖子,更显人消瘦。
“护城卫……”
墨千玦小声开口,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据暗网的消息,护城卫并没有收到特殊命令,就只是负责护卫猎场安全。”
“如果只是护卫安全,那皇城禁卫军就可以,护城卫出动,应该不止这么简单。”墨千玦沉声道。
阿灭收起布条,抿了抿唇,犹豫地开口——
“主子,你是担心夫人吗?”
这几天都住在大将军府中,从早到晚就听余谷左一句夫人,又一句夫人的,阿灭都被洗脑了。
墨千玦没有说话。
阿灭便自问自答,“其实也不用担心,夫人的实力这么恐怖,小小护城卫根本不能拿她怎么样的。”
虽然这么说,但两人都清楚,南阳帝心机一向深沉,万一他另有打算,在鹿鸣山那样的地方,是很容易被算计,落入圈套的。
“玉儿!不是让你别吹风吗,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苏白白扯着嗓子大吼,端着一碗药带风走过来。
这家伙记仇,自从那天为了墨千玦,不得不被朝歌坑得留在府中,苏白白对墨千玦就是这个语气,好像墨千玦欠了他几百吊钱似的。
“赶紧的,把药喝了!”
苏白白拉着一张脸,把药碗塞进墨千玦手里。
墨千玦刚把碗端到嘴边,一只夜蝙蝠扑棱棱地飞过来,落到阿灭小臂上。
阿灭打开帛布,脸色一变。
“什么事?”
如果只是一般的小事,暗网的夜蝙蝠不会直接飞到阿灭手上的。
“冷,冷离也去了鹿鸣山。”
阿灭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这个名字一出来,山顶的风好像一瞬间都静止了。
三个人,各怀心思,各有忧虑。
墨千玦并没有考虑太久,转身把碗塞给苏白白,大步往楼里走。
“你去哪儿啊!”苏白白皱着眉,踮着脚冲着墨千玦的背影喊。
“去找她。”
“好歹先把药喝了啊!你不要命了?”
“我有数。”
苏白白看看阿灭,又看看手里一口没喝的药,咬牙道,“你有数个屁!”
——
鹿鸣山。
南阳的神山,皇室宗庙设在山顶祭祀台,每当有重大的祭天祭祀活动都在此处举行,据说鹿鸣山下卧着南阳的福脉。
从坐上马车,朝歌就一直盯着换了女装的洛水看,搞得洛水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师父!”
洛水红着耳根,小表情已经有点生气了。
“哎哟,看看怎么了?”
朝歌故意调侃,“幸亏我们洛水不是女儿身,否则这得勾了多少小伙子的魂?”
朝歌说着伸手去勾洛水的下巴,流里流气的动作,她做出来居然不让人反感,可能因为眼神是干净的吧。
洛水红着耳根别开脸,给朝歌倒了杯水,出来的时候小桃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自己一定要照顾好小姐的。
两人平时吵吵闹闹,但对于照顾好朝歌这事,那是绝对统一的。
“师父,刚才进来的时候我留意了一下,以南阳帝主帐为中心,一共三层帷帐,共十九个帐篷。”
按照大将军府的等级,朝歌的帐篷不说在主帐旁,也应该在第一层,但分给大将军府的帐篷在最角落,又矮又小。
不过这倒是正合了朝歌的意。
“主帐有一队护城卫负责守卫和巡逻,其余每个帐篷外都安排了禁卫军,守卫的人一到两个不等。”
朝歌闭上眼,用芯片扫描了一圈,道,“猎场周围,起码还有五十人在巡逻,往南一里,背风山谷处,还有一群人。”
因为距离有点远,芯片只能检测到微弱的红外线,无法准确分辨对方身份。
山谷。
中央一块宽阔的平地,立着一顶豪华精致的帐篷,足有两间屋子那么大,张扬至极。
“殿下,都已经安排好了,十八个暗卫,都已到位。”
坐在铺了貂皮的椅子上的冷离,脊背挺直,面前摆着许多锦帛,都是这今天收到的消息。
“她那边呢?”
“在营地靠北的一个帐篷,只带了一个丫鬟。”
“丫鬟?”
冷离开口,眼神幽深,手上拿着的帛书上,开头就写着洛水两个字。
程石回东陵养伤了,在冷离身边的,是他的弟弟,程文。
程文身形瘦弱,武功虽不及哥哥,但胜在谋略,一双狭长的眼睛仿佛能洞悉一切。
“殿下,恕属下多言,我们为什么要费如此周折追着这个女人跑?这人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程文对这个突然跳进自己视线里的女人很好奇,但他更好奇的是,为什么一向不近女色的殿下,会对一个女人这么感兴趣?
冷离想起朝歌手上那颗蓝色的东西,眸子深了几分。
见冷离没有说,程文也没有追着问,跟着殿下十几年了,殿下不论做什么都是有目的的,他们只需照做就好,不要问太多。
那些话多的人,坟头的草都有半人高了。
“给南阳帝的贺寿礼,准备好了吗?”
“已准备妥当。”
“等太阳落山,我们就去给他祝寿!”
冷离垂着眼眸,嘴里说着祝寿,语气却冰冷得像是去奔丧。
*
在猎场不比在宫中,诸项事宜都会从简。
但毕竟是皇帝寿辰,就算再从简也简不到哪里去,该有的排面都不会少。
今晚的是祭宴。
祭宴的规模,仅次于祭天当日的寿辰宴。
祭宴,主要就是为参加围猎的宗室子弟、大臣、护军将士打气助阵,为明天开始的狩猎开一个头。
营地才扎好,随行的御膳房、礼乐司、宴会宫人就都开始忙碌了。
皇帝和其余同行的王公贵族,奔波了一路,这时候都在帐篷里休息。
“你是谁?”
负责朝歌这边营地守卫的一个禁卫军开口,手里的长矛指向来人的胸口。
“小,小人是世子妃的随行侍女……”
被拦住的人小声开口,低着头,满脸惊恐,一副被吓坏了的样子。
“禁卫军巡逻营地期间,不持令牌者不得随意走动,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大人恕罪!”
小侍女吓得腿一软,跌坐在地上,话都说不利索了。
“小,小人昨夜吃坏了东西,闹肚子,去林间方便了……小人去的时候,还未下禁令,求大人网开一面……”
禁卫军只注意到这小侍女吓得浑身颤栗的样子,并没有留意到她虽然语气惊恐,但说话逻辑无懈可击。
本来朝歌对帐篷外发生的事情是不感兴趣的,可听到世子妃的头衔,她倒是有点好奇了。
毕竟整个营地,只有自己一个世子妃。
自己只带了洛水一个随行“侍女”,那外面冒充身份的人,是谁?
“不行!”
禁卫军一点都不讲情面,押着面前的人就要去领罚。
“等等——”
帐篷拉开,朝歌弯腰走出来,一眼便认出了这位自己的随行“侍女”,吃了一惊。
玉儿?!
他怎么来了?
洛水就比较疑惑了,盯着对方看了好一会,还是一头雾水,没认出来是谁。
“世子妃。”
禁卫军行了个礼,例行公事一般,眼中并无任何尊敬之意。
“这确实是我带来的丫鬟,是我管束下人不严,回去之后一定重罚,还望军长网开一面。”
“世子妃恕罪,在下也是职责所在,等我们核实清楚她的身份,会有人送她回来的。”
禁卫军一副铁面无私,不讲情面的样子。
虽然玉儿出现在这里有点奇怪,但朝歌并无慌乱,淡淡开口道:
“军长心里也清楚,把人押过去,免不了是要动刑的。”
朝歌面带笑容,开口的时候无居高临下之态,但气势却不弱,“这一趟我就带了她们两个来,要是打坏了,她不能好好伺候,在这荒山野岭的多不方便,你说是吗?”
朝歌说着,向前迈了一步,往禁卫军手里塞了一锭金子,小声道——
“现在禁军巡逻,营地一个多余的人都没有,只要我们不说,没人知道的,对吗?”
朝歌说完,禁卫军下意识地四周看了一圈,果然除了守在帐篷外目不斜视的禁军,营地一个人都没有。
“军长辛苦,等狩猎结束,定会送上大礼。”
禁卫军看了一眼手上黄灿灿的金子,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并没有犹豫太久,把金子塞进腰间,笑着开口,“看在世子妃的面子上,这次就不计较了。”
朝歌心里冷笑,果然,不管换到哪里,行贿这招都很好用。
“多谢军长。”
禁卫军点点头,转身的时候看到小侍女,立马换了一副面孔,板着脸警告道,“可长点心,要是换了个人,今天的三十军棍你是逃不掉的!”
“是是是,小人记下了。”小丫鬟还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用了一锭金子才换回来的小丫鬟,进了帐篷倒是自觉得很,一屁股就坐在了塌上。
洛水看着这不懂规矩的人,脸绷得紧紧的。
“师父,她是谁?”
朝歌一脸惊喜地给面前的小丫鬟倒了杯水,“玉儿,你怎么来了?”
朝歌一出声,洛水眼睛瞪得老大。
这怎么可能!这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啊!
朝歌笑着拍了拍洛水的肩膀,面上不像洛水这么夸张,但心里却很惊叹,原来这地方易容术的造诣能有这么高!
或者换个说法,原来这里还有这么会伪装的人!
见朝歌一眼就认出了自己,墨千玦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鬼殿的换脸法就连四国高手都无法这么快识破。
这丫头的功夫到底多深,墨千玦也越来越摸不透了。
但其实朝歌能这么快认出来,全是芯片的功劳,如果不借助芯片,她第一眼还真看不出这柔柔弱弱的小丫鬟,居然是玉儿扮的!
换一张女人的脸,不难。
难的是,举手投足,眼神动作,语气思维,都变成了女人。
易容术,要易的不是容,而是神。
朝歌自以为自己的易容术在这里堪比整容,已是登峰造极了,但没想到人外有人。
“玉儿玉儿,你是怎么改变身高的?”
这是朝歌最好奇的,声音神态眼神,都能练,唯独这身高很难伪装。
墨千玦没有说话,只是站起来。
洛水在旁边,眼睛都直了,表情那叫一个精彩,这是什么邪术,怎么原来比自己还高了快一个头的人,现在居然和师父一般高了?!
朝歌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好一会,最后眼神落到了冷离的腿上。
“不会吧?”
虽然知道这不太可能,但这是唯一能解释的了。
朝歌看向墨千玦,见墨千玦点头,她吃惊地张了张小嘴,然后——
某女子弯下腰,流氓一样地掀开了人家“小姑娘”的衣裙——
墨千玦两腿微曲,居然是靠这种方式来改变身高的吗?!
简直太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