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楼中,北跨院之内,一场宴会正在进行,密侦司的统领葛长歌坐在主位,底下两旁,左手边是心魔阁、莽荒殿的人马,右手边则是星月湖、欢喜院,四方人马彼此对望,气氛诡异。
莽荒殿与心魔阁同进退,来这里是为了助拳,并不奇怪,但欢喜院与星月湖势如水火,和心魔阁也相互看不对眼,出现在这场合就很怪,格外引三方侧目。
星月湖的使者,是一名形容枯槁的白须老道,身后跪着几名姿色上乘的女子,都是鸳鸯楼的红牌姑娘,为的一名尤其清丽脱俗,正是鸳鸯楼最新的花魁绮兰。
欢喜院那边都是女子,清一色穿着白纱,惹火的若隐若现,她们挤靠在一起,饮酒嬉闹,做出种种挑逗的动作,旁若无人,而在她们之中,有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倚红偎翠,姿态潇洒,想尽艳福。
这名青年相貌极奇俊美,肤色甚白,眉宇中有种近似女子的柔媚,举止秀气,长长黑不梳不束,随意散落,自在写意,整体交织一起,构成一股邪异的魅力,勾引女子倾心,光看这斯文的外表,很难想像这就是声名狼藉的星榜之秀,寒心上人王众生。
丧命在寒心上人手上的无辜女子,早已攀上三位数,但他与欢喜院的妖媚痴女混在一起,却让人懒得批评什么,遇上脂粉客,正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才,香艳中隐藏致命杀机,可哪边都没在顾忌风险。
要谈判的是星月湖、心魔阁,两边互不买帐,哪边也不服哪边,星月湖底蕴深不见底,心魔阁则有莽荒殿支持,双方虽然应约前来,却都抱着一见面就翻桌动手的打算,直接手底下见真章,可来了之后,看到欢喜院也在场,反而不好立刻动手,否则,先动手的那个,肯定被余下几家连同密侦司一起围攻。
开头没打,就只能坐下来谈,双方言语初不投机,但因为都看密侦司、欢喜院不顺眼,些许火花碰撞后,竟然隐约有同仇敌忾的感受,让谈判出现转机。
这不是星月湖、心魔阁两方的最初预期,也不是密侦司一早的计画,葛长歌看在眼里,不得不佩服,确是一代新人胜旧人,寒心上人那小子说此法可行时,自己还不信,结果确收奇效。
……不过,这策略能成功的另一大因素,还是因为自己的保镳确实够力,没有这头浑身散着杀气的野兽在,恐怕恼羞成怒的星月湖、心魔阁凶人,就先拿自己来同仇敌忾了。
葛长歌斜眼昵向角落,一名套着黑色毛皮的男子,蹲在那里,锐利的眼神,精悍如豹,冷冷环视着在场的所有目标,只要有任何异动,就会引来他的雷霆一击……不分敌我。
在可以压抑与控制的时候,故意放出大量的杀气,这无疑就是挑衅,葛长歌觉得自己背后的冷汗很凉,这些新人真是一点也不把工作放心上,只顾着本身的私欲,也压根不把前辈放眼里……
被欢喜院艳女包围的寒心上人,朝这边投来得意的眼神,仿佛在夸耀他的策略得计,也在嘲弄前辈的无能;角落里森寒的目光,提醒着所有人,那边有头渴望鲜血的野兽,择人而噬……
……密侦司的这口饭,是越来越不易吃了。
整个谈判的过程中,外头不断传来喧闹声,这里本是妓馆,喧哗吵闹本是正常,但外头的吵闹声未免大了些,甚至有些越来越大的样子,葛长歌不禁好奇,外头是否来了什么大豪客?
在妓馆里,男人也不单纯是喝酒狎妓而已,尤其是面对一座妓馆的花魁、头牌,卖艺不卖身的很多,这时为了打动芳心,获得佳人青睐,男方就须有所表现,如果光会耍有钱有势,只会被人看不起,当成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龟腾、猿搏两郡,人杰地灵,文采风流,妓馆歌楼中多文人雅士,每次聚会就是斗文,吟诗作对,谁能为心仪女子写出一篇好诗文,起趣÷阁惊鬼神,就能夺得美人归,成为士子们的魁。
司马狼翻之地,民风剽悍,争女人都是动手、掀桌子,没人情说,为了争风吃醋搞出人命,是常有的事,不光司马家无力管制,就连管场子的星月湖都头痛到要死。
但在帝都,情况就整个不同,京里的显贵子弟,虽也有不少自命文武双全,可如果真要和那些大才子比作诗,肯定是自取其辱,而这里怎么说也是天子脚下,拔刀子分输赢更不可能,但总不能因此就不争风、不吃醋、不抢女人了?
此时,盛行于南方鹰扬一带,竞宝斗奇的比试,就很适合帝都,这里的权贵子弟,个个有钱有势,直接拿钱出来砸会被嫌土,可如果拿出一些珍奇宝贝,一物比千金,那就不同,若是拿出的宝贝价值非凡,旁人却瞠目不视,更可以打脸之后,彰显自己的眼界高明。
外头的喧闹声,恐怕就是有什么人在外头竞宝,似乎动静还挺大,因为除了隐约的喧哗,不时还有小婢女进来,向高绮兰与其他几名红牌贴耳说话,她们最初听了只是微微一笑,后头却越来越眉飞色舞,咬着嘴唇,目光流转,都不自觉地朝外瞥去。
现场在多方谈判,动辄牵扯千百人生死,她们却在那边分心,这无疑是非常掉炼子的事。如此的没常识,要说不是故意,实在让人很难相信,葛长歌和心魔阁、莽荒殿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星月湖想玩什么花招。
星月湖的那名老者,感受到多方质疑目光,也有些坐不住,咳了一声,正要作,高绮兰轻移玉步,到老者耳边低语几句,老者的表情登时变了,一脸惊愕地望向高绮兰,后者点了点头,老者自觉失态,又咳了一声,转头向各方表示没事,谈判继续。
多方谈判又继续进行,但谁都看得出来,星月湖那边明显心不在焉,随口应答,早先坚持的一些条件,现在似乎也都无所谓了,葛长歌冷眼旁观,越看越觉得不妥,遣人出去看看,外头到底是什么状况。
这时候,外头的喧闹层级已经翻了几倍,走廊上甚至听到人们快步奔跑,抢着朝某处赶去的声音,步履甚急,好像屋子烧了火在逃难。
骚动频传若此,心魔阁、莽荒殿这两边更是惊疑不定,葛长歌如坐针毡,好不容易才等到手下的回报,让他大吃一惊。
“……什么?温去病也来了?穿得稀奇古怪,带来大量海外异宝,正在开特卖会?”
这消息一下把葛长歌打懵,自己可不知道温去病这瘟神也在鸳鸯楼,如果知道,怎么都不可能在这里坐得住。
心下生疑,葛长歌看了寒心上人一眼,鸳鸯楼是这小子选的地方,谈判的一切也是由他安排,他不可能不晓得温去病今晚在此,看来是故意藏着不说,给自己揹了一个大黑锅。
……这帮后辈,一个比一个要无法无天!连这种事情都敢拿来玩!
……那个温剥皮,来也就来了,还办什么特卖会,他想干什么啊?
葛长歌正自纳闷,一名小婢跑了进来,低声在星月湖那名老者耳边说了几句,老者脸色大变,一下拍桌站了起来。
同时,欢喜院那边,桌上油灯莫名闪动,状似传讯,才闪到一半,正与寒心上人谈笑嬉戏的一众艳女,全都脸色骤变,豁然站起。
为的一名白纱艳女,盯着油灯蕊光,表情惊疑不定,更多的却是喜悦,失声道:“他在公开标售不老泉之水?当真?”
话声未落,一众艳女集体离开,跑得比中了箭的兔子还快,留下刚才还与她们搂抱狎玩的俊美妖男,半躺在那边,得意的笑容僵在脸上,尴尬到了极点。
……看似风流倜傥,其实人家甩你的时候,完全没商量!
“赔偿就照我们刚刚说的那么定下,各位,少陪了!”
星月湖的老者连忙拱了拱手,转身就走,还带走了身后的高绮兰与几名红牌,心魔阁、莽荒殿的人也待不下去,匆匆告辞。
差事倒是办完了,但葛长歌却觉得满满不是味道,虽然看寒心上人那自鸣得意却被人一巴掌打在脸上的糗样,有些快意,可……
……等等,姓温的不是因为卖假货,被天阶者追杀,跑到帝都来避祸?他还有钱办什么特卖会?他特卖的是什么货?
越想越惊,葛长歌陡然脱口,“不好!那家伙是骗子来的!”
而在同一片星空下,鸳鸯楼的东跨院中,龙初九等一众各家精英,看着满院子的人山人海,早已经傻在那边。
厅堂内挤得到处都是人,连院子里都一片黑压压的,甚至每个窗户口、围墙上,都有人攀爬在那里,努力探头往里看来……粗略一算,已经过千人了,而他们所围观的……
“不要三九八八,不要二九八八,不要一九八八,只要九八八,这么好的机会,你们还等什么!给我……嗨起来!”
……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