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回为我涂药的手，将那瓶药递到了我的面前，我轻巧地从他手中取过。
“啧！”汉王闭眼揉了揉太阳穴，“孤头疼，给孤按一按！”
“是。”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能觉得我这么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会按头。想归想，但我还是按命行事，轻轻的揉了起来。
“她们都叫你小六，孤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汉王道。
我的本名？呵，要不是他提起，我还真的忘了自己的姓名。
我深吸一口气，“柳瑟舞，锦瑟的瑟，舞蹈的舞。”
“是一个很不错的名字。”汉王道，我应道，“是。”
“你的眉眼，很像一个人。”汉王突然道，我低着头，不知道该接什么，所幸他也没指望我说出来什么，继续道，“你就不好奇孤为什么答应你吗？”
“很好奇。”我道。
汉王道，“你和他实在太像了！当初孤要你和亲，才不是因为你的那些虚名，孤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何必执着于你？只不过是他，他想为你描一幅丹青。”
“他？”我不解。
汉王轻微点点头，“孤和他少年初识，到现在，已经二十多年了，孤和他完成了当初的誓言——孤为帝，他为臣，纵横朝野！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变了呢？”说到最后，我看见汉王的手攥成了拳头，这个人，应该对他很重要，就像……父皇对我一样重要……那么，如果他死了，汉王会不会也像我一样伤心呢？
我心头突然一慌，为什么，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汉王又为什么情绪转变的如此之快？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跌跌撞撞的回到住处，已经是半夜了。汉王似乎格外喜欢那种香，都快要呛死人了，还好他给我安排的住处没有按照他的喜好来，屋里只有淡淡的曼陀罗香。
嗯？曼陀罗！
我记得父皇说过，曼陀罗是有毒的，所以让我记住千万不要碰这种花，汉王也应该知道这些个道理，怎么会熏曼陀罗香！
我大感不对，叫道，“怀瑾！”
可是没有人回应我，心中顿时一紧，这曼陀罗熏了有多久，怀瑾又闻了多久，会不会出事了！
“怀瑾！怀瑾！”我一边跑着，一边叫道，可是我绕遍了整个屋子，都没有怀瑾的踪迹——如果她晕倒，怎么会连人都找不到？
偌大的屋子只有我一个人，我的心噗通噗通的跳着，头也开始晕了起来。我暗叫不好，刚才跑的时候没有做任何措施，吸入了不少曼陀罗香，现在上头了！
“就这么进来没问题吗？”突然一个男声问道。
“能有什么问题，这曼陀罗香是我从西域弄来的，好用的很！”另一男声道。
先前那个男声又道，“我刚才还听到那小妮子在叫呢……”
“行了，我打听过了，这屋子里只有六公主和她的侍女两个人，那侍女早就晕了，只有六公主还能扑腾两下，没什么好怕的！这个女子，自诩为卫国的守护星，却将卫国置于死地，转身投入仇人怀抱，今天我不杀了她，难以平愤！”另一男声道。
我的头很晕，却也听懂了他们话里的意思——他们是大卫的子民，父皇和哥哥，乃至无数将士因我而战死，三姐被玷污致死，可我为了活命，不顾深仇大恨，转身留在了汉王的身边。
他们，想要我的命！
我不怕死，可我死了，母后和五姐，就没有机会了……我不能死，一定，不能死！
“走！”
我捂住自己的嘴，步步后退，想要隐住自己的身形，可是眩晕感侵蚀着我的大脑，我的身体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突然，我感觉身后有人，心中顿时一慌，耳边却传来了让我安心的声音，“公主，是我！”我顿时睁大了眼睛，这声音，是怀瑾，怀瑾在这里！
我拿下她的手，想问她为什么在这里，可猛然又想到了眼前的情形，只得攥住她的手，小声道，“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你快跑！”
可这个屋子就这么大，我再小的声音也会被他们听见，一时间二人都奔着我冲来，怀瑾看着我，轻柔的笑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笑，从前她总是板着脸，没想到她笑起来这么好看，就像春风拂面般美丽，可是下一秒，这美丽就化作了片片鲜红……
怀瑾居然用身子挡住了我！
我立马就想大叫，可是怀瑾拼尽了力气堵住了我的嘴，我看见血染了她一身，像极了一多来自地狱的死亡之花。
“好好活下去！”她无声道，我怔怔地看着，整个人都失了智。怀瑾，怀瑾！那个被我诟病许久的怀瑾，陪着我背上了叛国的罪名，不计荣辱的跟着我，最后，为了我，死在了这里！
我踉跄的后退了几步，跌倒在了地上，大叫了一声，“汉王！”就晕了过去。
我应该是昏迷了很久，醒来时已经到汉宫了。
“瑟夫人，你醒了！”身旁一人道，观她容貌举止，应是汉宫婢女无疑，我闻言微微一怔，“瑟夫人？你叫的，是我吗？”
“当然是您了，夫人！”婢女答道。
我觉得头脑中一片空白，手脚也冰冷了起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陛下带您回汉宫后，您还昏迷着，陛下就下旨封你为瑟夫人，夫人您现在醒了，陛下一定会很开心的！”婢女道，说着，便一脸开心的唤守在外面的人去禀告汉王。
不对，一定有什么不对！
“怀瑾，怀瑾呢！”我终于想起了昏倒前的事情，捉住婢女的衣角焦急道，婢女被我吓了一跳，试探道，“夫人是说您的姐姐吗？她现在和您的母亲都在这汉宫里，您要见她们吗？”
“五姐，母后……”我喃喃道，“不，还有一个人，她叫怀瑾，是我的侍女，她从小就跟着我，你见过她吗？”
婢女摇摇头，“那奴婢就不知道了。”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满满都是怀瑾用身体替我挡住剑锋，倒在地上，轻声嘱咐我“好好活下去”的景象，忍不住哭了起来。
“夫人，夫人！”婢女在我旁边叫着，我却没有理会，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再次倾塌了。这一路，五姐和母后都对我失望的很，只有怀瑾，一直在我身后支持着我，明白我的所有，因为她，我才有勇气去面对汉王，面对所有的屈辱和质疑。
可是现在，她不在了。
“陛下到！”只这么一句话，就让整个屋子的人都跪下了，只有我坐在那里，连哭也不曾停止。应是汉王下了命令，屋子里只留下了我们两个人。
“你哭什么？”汉王问道，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话都没说出来，他看着我，“难道是那天晚上吓到了？你放心，那些人，孤都已经处置了，上次被他们潜进来是因为孤没游戏准备，孤就不信他们敢来汉宫！”
“怀瑾呢？”我勉强挤出来这么一句话。
汉王疑惑的看着我，“怀瑾？那是谁？”
“我的侍女。”我看着他。
“哦。”汉王反应平淡，“她是个忠心的奴婢，你惦记她也是应当的。孤是第二天早上才知道你们的事，那时，她已经死了，你躺在她旁边，也是一动不动，孤差点以为你也死了。不过还好你没死，不然你的五姐和母后，可就要遭殃了！”说到最后，他的表情已经让我不寒而栗，“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汉王面目阴沉的看着我，“闭嘴，吵死了！”
他的话在我这里还是很有用的，我只得收敛了情绪。
“孤不喜欢哭声，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给我忍着，孤不想听见你的哭声，听明白了吗？”汉王伸手抬起我的下颚，冷漠道。
我怯怯的看着他，终是眼含泪花地点了点头。
“行了，你也别太难过，一个侍女罢了，孤已经让人把她安葬了，你若是舍不得，孤再给你找性情差不多的。”汉王道，他总是这样，总是打一棒子给个甜枣。
我第一次瞪了回去，呐喊道，“对于你来说，我们的命从来都不算命，别说她一个侍女，就算是我不在了，你也仅仅是觉得惋惜，不会有任何感情！没错，这就是我曾经的想法，可是怀瑾是我在落魄时分都没有丢下我的人，她远远比你想的要重要！”
“所以呢？”汉王阴了脸。、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我该说什么呢？告诉他，怀瑾对我有多么重要，他又有多么冷血无情？别闹了，这一切都毫无意义！
我笑着，转身离开了这间屋子。如果一定要做一只笼中鸟，那我也是身带利爪的雄鹰，妄想囚禁我的人，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知道他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
我问了婢女，寻到了母后的住处，那间屋子不大，和她当初住的那一间差远了，不过母后从不在意这些，她当初就是一个民间女子，什么苦没有吃过，若不是她和父皇的那一次邂逅，她或许就过着这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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