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绕弯子了,你想卖多少钱?”韩春雷问道。
沈融慢悠悠地竖起了一根手指:“一……万块!”
“我靠……”
韩春雷好险没有被嘴里的茶水给呛着。
一万块!
这家伙是不是想钱想疯了?
当一万元的钞票是厕所里的草纸吗?
一个消息就想挣个万元户,韩春雷觉得不是他疯了,就是自己听错了!
他摇了摇头,做了请的手势:“这消息,你爱卖谁就卖谁?走好您嘞!”
沈融呆住了,直接就给拒绝了?
这姓韩的不按套路出牌啊。
他一开始就打好的满肚子草稿,顿时一个字儿也讲不出来了。
他再次强调道:“韩老板,我这消息关系到你们春雷茶业生死存亡!”
韩春雷笑了笑:“我要是拿一万块钱出来跟你买个消息,呵呵,那才叫生死存亡!”
“原来是嫌价高啊?”
沈融嘴角一歪,龇牙笑道:“那就降个五百块,只要九千五百块,怎么样?”
韩春雷还是请道:“沈老板,我还有生意要做,请自便!”
沈融:“九千?”
韩春雷没有再理他,低头盘起了账簿。
沈融:“八千?”
……
沈融:“六千?”
……
沈融:“五千!!!”
韩春雷抬起头,看着他,幽幽问道:“沈老板,你知道伍仟人民币,可以买到多少猪肉吗?你是真不把钞票当钞票啊?还是你平时就喜欢漫天要价,钞票太好挣了?”
沈融:“……”
他沉默片刻。
随后皱眉一咬牙:“两千,不能再低了!韩老板。”
“两千?”
韩春雷微微一笑:“那也要看你这个消息值不值这个价。”
沈融瓮声道:“值不值这个价,韩老板听完便知晓了。”
韩春雷问道:“就不怕我听完了,不给你钞票吗?”
沈融:“以韩老板的人品,我也不怕你不给钱!”
韩春雷耸耸肩:“这一点,你倒是看得很准。你且说来听听。”
“好。”
沈融说道:“前些日子,张列明认识了一个人。据说这人跟韩老板认识,你们曾经一起摆过地摊。”
“蔡井泉?”韩春雷脱口而出。
“叫啥名我不清楚,不过确实姓蔡。因为我听张列明向陈永攀提起他时,张口闭口都是蔡老板。”沈融说道。
韩春雷奇道:“怎么还跟陈永攀扯上关系了。”
沈融笑道:“岂止是扯上关系,他们关系大了。姓蔡的向张列明提过你当初来深圳,就靠耍老千起的家,而且他还提醒张列明,去查一查你在工商所而放弃从这个人这里知道了的登记。后来张列明把这些情况都告诉了他大舅子陈永攀。”
说到这儿,沈融咽了口吐沫,跟高小英讨了碗茶喝。
喝完继续说道:“陈永攀关系硬啊,他托了工商的人去查这事,果然,他们查到韩老板你之前登记的,只是个体工商户,根本不是什么龙井茶办事处。按照国家规定,个体户雇佣人数不能超过七个人。韩老板,你现在春雷茶业现在好像都快二十个人了吧?”
韩春雷心里咯噔一下,面沉如水。
沈融继续说道:“还有,他们查到你在唐楼租的那间办公室,根本没有退租,而是高价转租给了他人,从事服装生意。陈永攀说,就冲这个,到政府告你一个投机倒把,你绝对没得跑!”沈融道。
“唐楼的那间办公室,并不是转租,而是我免费借给朋友使用的。”
韩春雷解释了下,他没想到陈永攀把自己查得这么细。
“免费使用?韩老板,现在东门墟这里办公室租金都涨成什么样了?你说免费给人使用,说出去也没人信啊!”沈融虽然觉得韩春雷没有说谎,但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这年头还有这么仁义的朋友?
韩春雷闻言,顿觉有些头疼。
这陈永攀果然是打不死的小鬼,难缠得很。
投机倒把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一个处置不当,自己真有可能被他们搞得关门歇业,运气不好还得蹲监狱。
就算唐楼转租这事自己说得清楚,那工商所那边登记个体户这事呢?
登记的是个体户,干得却是集体企业的事儿,现在自己深圳这边人数将近二十个人了,大大超出了个体户限定的雇佣人数。
这是眼睁睁的事实,怎么洗都洗不掉。
这简直就是一套组合拳啊。
没想到蔡井泉这么久没有动静,张列明和陈永攀他们这么长时间没有冒泡,原来是暗中憋着对付自己的大招。
好在自己当初让出三成利润,把春雷茶业挂靠在村里。
好在这里是深圳……
他淡淡一笑:“沈老板,在深圳,哪个做生意的没半点黑历史?”
沈融说道:“所以他们不在深圳搞你?他们准备去杭州举报你!”
这话一出,韩春雷的脸色凝重了。
他心里很清楚,深圳是改革开放的前沿真滴,许多新生事物可以在这边摸着石头过河,但不代表内地也可以,也接纳,也包容。
在深圳行,在老家杭州就不一定可以。
比如他雇人从茶村买茶,再运到深圳高价卖出,在深圳是很普遍的现象,但在杭州只要举报,就符合投机倒把罪的定义。
如果陈永攀他们拿着这些材料去杭州告,怕是真的要让他们得偿所愿了。
沈融见韩春雷默不作声,继续说道:“举报信,他们已经写好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一次性把你搞倒,他们打算往杭州发两封信。一封是邮寄,另一封由我亲自送往杭州,直接把信投到杭州市公安局。邮寄的信,这几天内就会寄出。至于我,随时都可以带着举报信出发杭州。”
“居然还准备了两封举报信?”
韩春雷这下懂得沈融为什么敢把这个消息喊到一万钞票了。
这么说吧,把举报信从邮局寄出去,到杭州,以现在的邮递速度,最快也要一个礼拜。
但沈融人肉去杭州送信,不用两天,就能到杭州。
所以与其说沈融是在卖消息,不如说他卖的是时间,只要他手里的信送不到,那么韩春雷就最少有一周的时间来未雨绸缪这场突然起来的变局。
“韩老板,举报信就在我兜里。”
说着,沈融从兜里掏出了一个信封,推了过去:“信就在这里,韩老板只管看。只要今天韩老板把钞票给我付了,我就当着韩老板的面把信给烧了,咱们钱信两讫,清清爽爽。”
韩春雷接过信封抽出举报信,看了起来。
举报信是以深圳茶业协会的名义写的,他们检举韩春雷品行不端,街头耍老千,空手套白狼,严重影响了地方经济秩序。当然,举报信的重点是检举他的春雷茶业,刻意隐瞒经营性质,投机倒把,低价入货高价卖出,扰乱深圳茶叶市场……桩桩件件,写得清清楚楚,最后还盖了一个深圳茶叶协会的红章。
好个陈永攀,他倒是把这个破烂协会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
一封盖着红戳的举报信,确实更具说服力。
韩春雷把信轻轻折好,笑道:“沈老板就不怕我看了这信,撕了不认账?”
沈融龇牙嘿嘿一笑:“你撕了我可以跟陈永攀他们再要啊,重点是信能不能送到杭州,对不,韩老板?”
韩春雷耸耸肩:“在这件事情上,你倒是一点都不糊涂。”
平心而论,沈融带来的这一串消息和这封举报信,的确值两千块,其实,一万块也值得给!
因为这一整套的组合拳下来,自己若是还一直被闷在鼓里的话,怕是真要被陈永攀蔡井泉这些人搞死搞残!
所以关系到春雷茶业的生死存亡,说的确实不为过!
随即,他把信收了起来,说道:“两千块,我可以付给你。但是这封举报信,不能烧,还得留在我这里。要不然,我怎么知道沈老板会不会再跑回去,找陈永攀补一封举报信送往杭州呢?”
“嘿嘿,韩老板,我既然跑来卖你这些消息和举报信,收了钱怎么还能干那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呢?毕竟要是让陈永攀知道,我把消息和举报信都给了你,我在深圳也就再无立锥之地了。”沈融说道。
“防人之心不可无。”
韩春雷说着,返回柜台,从抽屉里取出来所有的现钱,这是今天的营业额,他点数了一下,递给了沈融:“这里只有一千二百三十五,剩下的一会儿我去银行取给你!我这店里没有那么多现金。你总信得过我吧?”
“信得过信得过,正常生意人谁会放那么多现金在店里啊?”
沈老板欣喜地接过现金,忙不迭地点数了起来,正好是一千二百三十五。
他暗暗羡慕,没想到韩春雷的茶叶店里,居然随随便便就搜罗出这么多的现金,可见一年得挣多少钞票啊?
沈融把这些钞票揣进兜里后,对韩春雷说道:“韩老板,我也别跟你去银行取钞票了,我还是明天过来店里拿吧。还是这个时间,我还是从后门进来。”
“呵呵,怕被张列明看到,是吧?”韩春雷一笑。
沈融点点头:“韩老板,这两千块钞票,我也是冒着风险挣得。而且拿了你这钱,我还得象征性地跑一趟杭州,做戏总要做全了吧?”
说着,他走向后门方向,打算开溜。
“沈老板!”
韩春雷突然喊住了沈融,说道:“我讲实话,你若今天这趟不来我这里,而是直接带着举报信去杭州,陈永攀他们这次的确有很大把握搞倒我。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这么干?”
沈融驻足,回身,说道:“帮陈永攀搞倒你,对我有什么好处?他是能给我业务,还是能给我钞票?我给他当了这么久的狗腿子,损人害人的事没少干,人都说我是他的一条狗,但他给过我什么好处?”
说到这儿,沈融用力拍了拍兜里鼓鼓囊囊的一大把钞票,笑道:“您瞧,我出卖他一次,在你这儿就换来了两千块钞票,这种好事上哪儿找去?韩老板,我就算是总当狗,也得给自己找点有肉的骨头啃吧?不然谁愿意一直当狗?”
韩春雷一怔,随即哈哈一笑:“沈老板,你是个真小人!我一直都不喜欢你,唯独这次,我有点喜欢你这人了。”
“韩老板,我知道你讨厌我,说实话,我自己也讨厌我自己,但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韩春雷,动动脑子就能把钱挣到。”
沈融转身,挥了挥手:“走了!明天我过来取钱!”
韩春雷看着他从后门开溜,回过头对高小英交代道:“小英,一会儿跟我去趟银行取点钱,明天这个时间他过来了,你把钱交给他。”
“好的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