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狠狠地嘬了一口香烟后,重重叹息一声:“诶……”
随后说道:“春雷,这昧良心的钱,叔拢共挣了五十块四毛二。大头是从上次那批明前龙井里挣得,你给的价格高,所以利也大。不过这趟出门,我身上没带那么些钱,回柴家坞后,我把钱凑了交给春桃。”
这钱数倒是和韩春雷预估的差不多。
普通茶叶收购价低,老吴用陈茶吃差价也吃不了多少。
但是明前龙井,量少难收,又几乎挣不到什么送货的钱,所以韩春雷之前特意定高了收茶的劳务费,当时寻思着开年了,给大伙一个好意头。
不过有一点,韩春雷一直没想明白。
既然大家都摊开了讲,那他也就直言问道:“我姐不是说,明前茶都是年前下了定的吗?明前茶产量本来就少,按说能收上来多少,那都是有定数的,你要想掺假,也掺不了多少啊?”
“是有定数。但这茶叶和庄稼一样,好不好的,还得看老天爷赏不赏脸,对不?那一片茶树,它要是不发芽,咱就是下了定,人家也没办法给咱们茶啊,不是?”
原来如此啊!
下了定却收不到茶叶,眼睁睁看着丰厚的劳务费却挣不了,难怪他起了杀鸡取卵的歪心思。
韩春雷:“老吴叔,你让我很失望!”
“我知道对不起你,春雷!我眼皮子浅,耳根子软,别人跟我说,他家有去年的明前茶,保存得好着呢,我拿来一尝,果然没多大差别。于是,于是……”
老吴用他那粗糙的手掌搓了搓脸,“后来,我看玉珍妹子也没验出啥猫腻来,我心思就活了,为了安全起见,每回我去你家交茶叶的时候,都让我老伴儿带着孙子跟着,趁你妈验收时打打岔,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
韩春桃一听,气得浑身发抖:“你真无耻!”
老吴臊得慌,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子,低头自怨道:“我无耻,我不要脸,我对不起你们!”
一旁默不作声的黄爱武,突然怀疑道:“老板,你说偷偷卖给老吴叔陈茶的人,会不会跟茶业协会那帮人有关?”
“现在还看不出来有没有关系。不过甭管有没有关系,这事算是给老家那头敲响了警钟,”韩春雷说着,转过头对韩春桃说道,“姐,你回去之后,收茶这事要留个心眼了。”
“春雷,叔能不能最后求你件事?”老吴将手里的烟蒂扔在地上,抬头看向韩春雷。
“老吴叔,你还想咋的?欺负我家大弟厚道?”韩春桃忿忿道。
“姐。”
韩春雷轻轻握了握韩春桃的手,然后对老吴说道,“你先说来听听,看我能不能办得到。”
老吴犹豫了片刻,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央求道:“春雷,我干的这桩事,能不跟村里说,给我留块遮羞布不?要不然,我老吴家在柴家坞,可没脸活下去了!”
韩春桃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也是一软,但一想到老吴给自家酿成的损失,又是气不打一处来,恼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老吴:“我……”
“老吴叔,你放宽心。”
韩春雷笑道,“你回去之后,就在家装上几天病,后面再把这背茶叶的活儿给停了就行!另外,那些钱你也不用退了。这次背茶叶来深圳的费用,我也一并算给你。咱们好聚好散!”
和煦地说完这番话后,韩春雷突然话锋一转,掷地有声地说道:“但是,从今往后,你也别想再从我韩春雷手中,再挣走一毛钱!”
这话一落,彻底让老吴崩溃了。
“啊,我真是该死啊!我为什么鬼迷心窍,不干人事呢?”
老吴扬手就是一个耳光,重重地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
虽然老吴被揪出来了,但事情并没有完全结束。
刚刚黄爱武的这番怀疑,始终在韩春雷心中盘旋。
难道真是茶业协会的在背后搞鬼,找人唆使老吴,甚至给老吴提供陈茶?
最近,姐姐和占水叔他们反映,老家茶叶越来越难收,莫不是跟他们也有关?
这帮家伙真是阴魂不散啊!
可就这么一个民间协会组织,真有这么大能耐吗?
韩春雷心里没底,一时有些烦躁起来。
不过整好韩春桃这次过来,给他带来了一份通知书。
通知书的内容是,县革委会要组织每个公社的入党积极分子,在县委党校进行为期一周的培训。
韩春雷算算,也有日子没回去了。
于是略微安排一下后,将办事处里的大小事都交托给了黄爱武,然后买了张火车票,登上回杭州的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