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钱庄这个新事物出现时,没有多少人认识到它的前景,以及有多大的赚钱能力。
但不到两年的时间,还经过了一次注资扩股,再加上丝路贸易的日渐繁荣,钱庄的业务量突然暴涨,收益也令众股东感到震惊。
其实,这在徐齐霖看来,已经是比较慢的结果了。可没办法,信誉的建立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建立起来的。
特别是远程异地兑换,对于商贾来说,只能是先小额试探性地使用。一次、两次,甚至是多次之后,才会放下心,开始进行大额的业务。
而钱庄的揽存,也只能是对商贾来进行。在古代,个人还是喜欢把钱财放在家里,或者是装坛子埋在地下。
即使如此,钱庄的资金也足以支撑起放贷业务。这个项目,也只是在长安、洛阳、扬州三地暂行,一年的试验期内却取得了相当好的收益。
特别是在长安,利息固定,抵押物合理,完全是按照协议执行。也就少了向豪门权贵借贷的巧取豪夺、落井下石,更加受到商贾的青睐。
资金雄厚、背景强大、商业信誉、契约精神,商贾最在意的几个方面,钱庄无疑都占了。
要知道,钱庄的股东不仅有皇家的大盈库,还有众多皇室贵胄,以及权贵高官。这样的实力,还会耍赖,还会黑你的钱?
其实,只要沾上皇家的边儿,在人们的心里,也就是一种保障。
钱庄在长安的放贷,自然影响到了其他人的进项。要知道,放贷的豪门权贵不在少数。既不沾经商贱业的边儿,又能用钱生钱,可是相当稳定的收入。
这个时候,想再挤进大盈库钱庄的门,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想投资,人家不缺钱啊!
既然钱庄没有再增资扩股的打算,那咱们自己合资开个类似的钱庄行不行?有这种想法的不在少数,都是家资丰厚,既有人脉,又有权势的人。
徐齐霖倒没把这条路子堵死,不是没想到,而是打算顺其自然,让市面上的流通货币更多,也为以后发行纸币创造更好的氛围。
纸币是什么,一个货币符号而已。现在异地存取的汇票能不能直接当钱花,成为流通的货币,这当然是要通过时间来验证的。
当然,徐齐霖也不会完全放任,监管总是要的。别等良莠不齐的钱庄出了大事,闹得民怨沸腾,再想办法解决。
此时,钱庄监管条例便摆在了李二陛下的御案上,和条例一起上奏的,还有钱庄近几年的收益报告。
李二陛下此时才知道徐齐霖鼓捣出来的钱庄,竟然会有如此的收益。原本他只是以为徐齐霖是为了方便商贾的举措,还真没想到这是个赚大钱的法门。
“这个道理嘛,倒是懂,可这算法是不是有点吓人哪?”
马大秘就是有眼力,眼见李二陛下有磁愣眼的迹象,赶忙说话,以掩盖陛下不懂的窘象。
徐齐霖派来向李二陛下奏报的是大盈库长安总部的会计——陈敬宣,已经是自家亲戚了,这露脸的机会不给自家人给谁?
陈敬宣虽然只是个七品小吏,但几年的工夫已经锻炼得有模有样,面对陛下也并没有多少惶恐不安。
躬身拱手,陈敬宣开口解说道:“仅仅以汇款来说,商贾存的时候是一大趣÷阁,取的时候却是花多少支多少。钱庄就如同一个池子,进的多,出的少。沉淀下来的钱财大概是总额的八分之一,或者更多。”
马大秘眨巴着眼睛,似有所悟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存款将有八分之一会永远属于钱庄?”
“不是永远,也会是很长的时间。”陈敬宣说道:“这还不包括已经赚的保管费和手续费。如果存款规模非常大,这八分之一就是很可观的数目,用来投资的话,收益巨大。”
李二陛下翻了翻数据资料,现在钱庄的存款已达百万贯,八分之一的话,就是十几万贯。如果存款达到千万贯……
“存款给利息,放贷收利息,这个利息还有差额,也是赚的喽!”
陈敬宣答道:“这是定期存款给利息,主要针对个人用户。商贾当然也可适用,保管费便会作罢,只收远程存取的手续费。”
李二陛下有些明白这个钱庄是赚大钱的手段了。现在还只是六个网点,便有如此收益,等到在各道各州都设立,简直就是庞然大物啊!
马大秘给了陈敬宣一个鼓励的眼神,让他继续往下解说。
“有了钱庄,商贸肯定会方便很多。而若是将闲散的钱财都收拢在一起,就更能发挥作用,可以干的事情更多。比如给贫苦百姓提供低息贷款,让他们发展生产;或是救济灾民、重建家园……”
“徐丞认为钱庄,或者称为银号,在拓展各项业务前,也是在别的钱庄出现前,必须要有约束的法律法规,以免出事。毕竟是新生事物,漏洞在所难免,总要尽量防范。”
李二陛下点了点头,终于开口说话了,“齐霖想得周到。大盈库建了钱庄,别人也会跟着效仿。没有统一政令,没有监督,很容易混乱。钱庄要越办越好,可不能越干越乱。”
马大秘躬身道:“陛下英明。可把徐丞的这些章程拿去户部研究,监督权,微臣以为也当以户部为主。”
李二陛下微微颌首,望向陈敬宣,说道:“陈敬宣是吧,你拿着朕的谕旨,还有这些章程,去户部联络办事,尽快协助户部把差使办好。待齐霖回到京师,便可最后拍板。”
“是,微臣遵旨。”陈敬宣躬身拜谢。
打发走了陈敬宣,李二陛下还沉浸在钱庄这个新生事物的思考上。
从只是方便商贾远程存取,到现在要揽存扩张,钱庄的发展并不快,走的步伐却很坚实。
可以看出,对于钱庄,徐齐霖也是相当谨慎小心的。上奏的规章制度,也不知道在实践中经过了多少次更改,才算是尽量完善的。
李二陛下当然知道世上没有尽善尽美的东西,连大唐的律法都有漏洞,何况这个钱庄的规章制度。
而徐齐霖能未雨绸缪,先定出监督的条例,已经让他足感欣慰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徐齐霖不会在钱庄上打歪主意,中饱私囊。
“宾王——”李二陛下好半晌才从甩开思绪,看着马周说道:“齐霖回京之后,朕还准备将他外放。两三年的时间,想必能让河北道富庶起来吧?”
马大秘立刻猜想到了李二陛下的心思,高句丽,是成就超越秦皇汉武功绩的必须一战。
“辽东之地,周为箕子之国,汉家之玄菟郡耳。魏、晋以前,近在提封之内,不可许以不臣。”
停顿了一下,马大秘继续说道:“然高句丽不比高昌,隋朝四次征伐,皆以失败告终。陛下欲一战竞全功,派徐丞经营河北道,实乃上策。”
高句丽的实力超过高昌十倍不止,其间虽没有千里戈壁大漠,可多山的地形和气候,依然会是唐军面临的巨大困难。
而隋朝攻伐高句丽失败,粮草物资运输困难,应该是主要原因之一。
如果河北道经营得好,便可以就近供应,唐军的胜算大增。
有鉴于隋炀帝征伐高句丽的教训,马大秘不得不提醒李二陛下,要谨慎小心,不要轻敌。
而在去年,李二陛下遣职方郎中陈大德等人出使高句丽,并了解其山川地形,可谓醉翁之意不在酒。
陈大德等人在辽东被夹道围观,“隋人望之而哭者,遍于郊野”。
李二陛下因此而下决心攻伐高句丽,对于马大秘的提醒,他也并没有太重视,说道:“高丽本四郡地耳,吾发卒数万攻辽东,彼必倾国救之,别遣舟师出东莱,自海道趋平壤,水陆合势,取之不难。”
马大秘知道适可而止,况且军事不是他所长。倒是李二陛下征战四方,富有经验。
……………
远程存取,或者说是汇兑,肯定很赚钱。但按照当时的通讯水平,不可能扩展得太广。
所以,徐齐霖把揽存定在了本地范围。本地存,本地取,简单化。而汇兑的业务范围,则只在幽州、扬州、洛阳、广州、长安、甘州这六地实施。
东西南北先兼顾到,以后再视情况继续增加汇兑网点。步伐稳一点,扩张速度慢一点,这都没有关系。一口吃不成胖子,徐齐霖不着急。
从甘州出发,徐齐霖一行人都是在大盈库的邸店打尖休息。
经过这几年的发展,邸店的分布已经很广,或承包,或自己派人经营,收入很可观。
而这些沿着驿道的邸店,也开展了存钱取钱的业务。严格来说,只是替商贾保管财物,并不属于钱庄的经营。
每到一个邸店休息,徐齐霖都与掌柜的攀谈一番,了解一下经营情况。有时还给想个办法,出个点子,让邸店更赚钱。
依托邸店,物流运输也开展得很好,让商贾大获便利。
你在长安购置了商货,交给大盈库的运输队。然后,你是随车行走,还是提前去目的地等着接货,可以随心安排。
当然,你也可以自己雇佣脚力,开销却要比大盈库的运输花费更多。
因为邸店的距离适中,大盈库的运输也采取了节级转运,基本上是不出县的原则。换人换马不换车,就象驿站似的,始终能保持很快的速度。
这些变化是看在眼里的,而在吃上,也能看出很多端倪。
豆浆、豆腐脑、油条、胡饼,这样的早餐在很多邸店都已普遍。
虽然方子是徐齐霖作为实用农书的增补,而撰写的小册子,可从另一方面也能看出民间黄豆种植量的增加。
而豆浆加糖,也成为标配,说明白糖也正走进平常人家,而不再只是高端的商品。
一路行来,边走边看,春夏之交的季节,温度也很舒爽,宛如游山望水。
可离长安越近,越能看出房二的紧张。这家伙练成了名副其实的肌肉男,可依然惧怕父母亲大人的巴掌和棍子。
“运气于身,抗得住的。”徐齐霖忍不住开起了玩笑。
房二咧了咧嘴,强笑道:“大人打就打了,某还挨得少了,自是不怕。”
徐齐霖笑了笑,正色说道:“某昨日得到了大盈库的通报,吐蕃遣使求婚,陛下有应允之意。”
房二不以为意,说道:“公主怕是不会嫁到那个苦寒地方去,多是宗室女顶个名头吧!”
徐齐霖不关心是哪位公主远嫁,从李二陛下到朝中众臣,对于赐婚并不反对,他自然也没有那个能力阻挠。
但他也不会听之任之,起码在陪嫁的工匠中,有些技术是不能外传的。
历史上,松赞干布因娶公主,羡慕华风,派吐蕃贵族子弟至长安国学学习诗书,在唐境聘请文士为他掌管表疏,又向唐请求给予蚕种及制造酒、碾硙、纸墨的工匠。
据说,中国的桑蚕技术外泄,就是因为此次给予吐蕃的缘故。
除此以外,陪嫁品里还有不少关于农业生产和诗书礼乐的书籍,甚至还有中原的能工巧匠。
诗书礼乐能陶冶情操,徐齐霖觉得让吐蕃人变得温文而雅也是件好事,虽然这只是做梦。
可农业生产的书籍,以及能工巧匠,徐齐霖却不打算给。尽管这可能也是堵不住的口子,但不能让吐蕃得到的太过轻松。
毕竟农书在市面上就能买到,吐蕃要派人购买带回,甚至是托商贾代买,都无法阻止。
而能工巧匠的控制则要容易得多,有户籍的限制,有关卡的盘查,想受雇佣去吐蕃,会是很难的事情。
当然,也不是所有行业的能工巧匠都要限制。只有关系到国计民生,有助于增强吐蕃国力的。
房二略有些奇怪地看了徐齐霖一眼,问道:“怎么,你对赐婚吐蕃有意见?”
徐齐霖苦笑了一下,说道:“有意见又如何?这事陛下未垂询于我,我也只是听说,便要上奏言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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