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声音不大，可是在褚和听起来，却只觉得每个字都像是惊雷在自己耳边炸裂。剧烈的爆炸声，在大脑中不住轰鸣，明明字自己都能听得懂，可是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说，他在我的身体里？”
褚和双目无神的看着樊宇，然而樊宇却觉得褚和并不是真的看着自己，他眼中已经失去了焦点，眼神涣散无光，嘴唇在此刻已经变得惨白，就像是萧瑟秋风中垂死在枝头的枯叶不住颤抖的。
“我亲眼看见，他就跪在你身体旁，一直在哭喊着什么。”
樊宇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冷颤，那天夜里的事情是在是太过于诡异了，即使现在说出来，在大夏天的酷热之下，樊宇也觉得浑身阴冷一场，一身鸡皮疙瘩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爬满了他的手臂。
樊宇强忍不适，手在那爬满鸡皮疙瘩的胳膊上挠了挠。
“他当时就跟一根要融化的蜡烛一样，我只看到他把手放到了你的胸腔之中。然而整个人连人形都没有！好像有个漩涡在你的体内拉扯着已经快要成液体的他。他就，他就，那么全部融化被吸到你的肚子里！”
“我跑到你身边的时候，你的胸腔还是敞开着。”
樊宇脸上有些不忍，眼神里满是同情之意：“就像是被拉开拉链的夹克一样，可是，里面却一滴血都没有，满满地都是乳白色的液体。紧接着，我就看见你的肚子自动愈合起来，你也有印象，那么长的一道伤口，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愈合。”
褚和掀起自己的上衣，上身光洁一片，一道疤痕都没有。可是那开膛破肚的痛，在樊宇提起的现在，他仍然能感觉到那被撕裂的剧痛。
他当然还记得自己就跟个破布娃娃一样被刘子扬用一把小刀轻易的撕开，虽然那时候的他身体已经变得更像是植物一样，就算自己摘下来自己的心，也没有觉得痛苦。可是现在想起来，身体也不由得一缩，也许那些痛苦留给身体的记忆实在是太过于刻骨铭心，但凡回想去那夜的事情，褚和自己都没觉得怎么样，身体早就已经条件反射的产生反映。
褚和放下刚在被自己的拉起的上衣，低着头半响，双手的关节掰出一连串鞭炮似的爆裂声。
“你要小心。”樊宇低声说道，“他最后说了一句话，说他一定会复活的。”
“而你最近实在是太像他了，开始我也没觉得，可是，你最近笑得越来越多。”
樊宇话就此打住，不用他再多说，褚和知道他的意思是什么。
刘子扬融化在自己体内，他说他一定会复活，所以很有可能自己就会在不知不觉之间被他所替代。
褚和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词！
忒修斯之船。
所谓忒修斯之船是公元1世纪的时候普鲁塔克提出的一个问题：它描述的是一艘可以在海上航行几百年的船，归功于不间断的维修和替换部件。只要一块木板腐烂了，它就会被替换掉，以此类推，直到所有的功能部件都不是最开始的那些了。问题是，最终产生的这艘船是否还是原来的那艘忒修斯之船，还是一艘完全不同的船？如果不是原来的船，那么在什么时候它不再是原来的船了？
自己是不是在不经意之间也成为了一艘忒修斯之船，而在自己体内的刘子扬是否正在他体内某处角落暗中窥视着他，一点点的将自己替代掉，在自己不经意之间，自己就不再是自己而是披着褚和外表的刘子扬。
“要不，我们先去一趟医院？”樊宇看褚和站在那里半天一动不动，试探性的问了一声。
“正好，我也去看下伤口。”
褚和却依旧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像个木偶人一样，毫无生机。
“褚和？”
樊宇看褚和毫无反应，心里有些着急，伸手在褚和面前晃了晃，褚和却好像没看见一样，表情麻木地站在原地。
樊宇此时只觉得懊恼，自己不应该说出这个秘密的，看褚和现在的状态实在是不太对劲。
他轻轻的在褚和肩上拍了一下，褚和一激灵，就像是如梦初醒一样，整个人先是一阵恍惚，眨了眨眼睛。
刚想要笑一下表示自己没事，可是突然又想起来樊宇刚才的话。
自己笑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像刘子扬！
褚和还没有上扬的嘴角，尴尬地挂出一个奇怪的角度，又缓缓的落下，就像一条崩坏了的弓弦一样。
樊宇再问了一次褚和要不要一起去医院时候，褚和点点头，脸上一副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古怪表情。这让樊宇心又沉了一下，他感觉褚和似乎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
但是樊宇再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发动车后，打开导航，朝着附近最近的医院方向开去。
两人在车上一路无言。
然而褚和此时内心中并不平静。
自己原以为虽然失去心脏之后，但是却有着远超于常人的愈合能力，身体素质也比普通人强了很多，是因为自己吃掉了那颗被刘子扬称为草还丹的心脏从而获得的能力。
然而，今天听樊宇讲完，这些更有可能是因为刘子扬！
我该怎么办！
褚和的大脑疯狂的运转着，却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解决自己身上的问题。这一切早已超出了他的认知，并不是寻常人类只是能够解答的问题。
樊宇告诉自己说刘子扬是融化在自己身体中，那么他现在在自己体内会是怎么样的存在？
褚和仔细端详着自己的手，他是已经被自己全部吸收化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融合在自己的血液里，骨肉中。
还是就像那12个肿瘤一样以某种形式存在与自己的体内？
如果是肿瘤状的话，自己是不是可以做手术将他取出来？
就算是融化在自己血液中的话，也有可能通过血液净化的技术达到自己的目的？
不行！褚和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
樊宇告诉自己说，刘子扬是融化在自己身体内后，自己才得以起死回生。
从这一点来看，自己和刘子扬很有可能有已经融为一体，所以自己才在苏醒后有了一些特别之处。
而且，如果自己真的不是自己的话，想来那个神秘的白衣少女早就会点破，毕竟自己是她的员工，自己有问题的话，他相信白衣少女应该不会这么轻易的安排给自己这个身份。
虽然他心中还有一个设想，但是他并不愿意承认。
也许自己已经不是褚和了，现在只不过是刘子扬让自己以为自己还是褚和。
而真实的褚和已经在心脏被摘除的那个瞬间就已经死去。
现在的自己只是继承了褚和记忆的刘子扬？
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于是选择性的将这个猜测抛之脑后。
他看向车窗外，世间一切如常。
车窗倒影中的自己，也还是那个自己。
“我就是我。”
褚和默默的说。
“没人能够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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