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滴砸在布莱恩的手心。
阵雨来得猛烈,却像个纸老虎,气势汹汹的几下后,便没了下文。
刚才还电闪雷鸣的天空,此刻一片寂静,只有不远处公园里,燃烧的余圾发出的咔嚓声和救火车闪烁的红光。
楼下酒店的围墙边,一颗桂花树下,两个穿校服的小男女依偎在一把伞里,星星点点的黄色桂花盖满全伞,空中满是八月雨后桂花的香气。不知为何,小女生突然生了气,捶打着小男生转身跑开,男孩追了过去
布莱恩回头,看向阳台玻璃拉门里,仍在昏迷中的那个小女孩——
菲阳。
这是她的名字吗?
16岁,也该和树下的那个小女生一样,是个怀春的懵懂少女吧?
离开克莱斯特堡时,布莱恩已经有了这个女孩的资料,3月2日在桑贾伊发现的坐标位置发生车祸的女孩。
能这么快拿到女孩的第一手资料,当然要归功于奥斯顿在中国的情报部门,而发生在公园里的那场爆炸的善后工作,也不得不依赖这位黑人部长。
电话里,布莱恩没有详细说明发生爆炸的原因,甚至很少提及菲阳,但他知道这一切迟早瞒不过他的这两位搭档,特别是鲍尔。
躺在床上的女孩,身形娇弱,瓷娃娃的脸上满是稚气。
布莱恩不知道上苍为什么要把能打开虫洞,能赋予人超能力,这样一个神奇而充满危险的能力,交给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小女孩。
南熠说她只是一把钥匙而已,未来怎样,要看使用钥匙的人。
未来会怎样?
布莱恩再次回头望向天空,阵雨后的天空,散发着奇异的红光,闷热难耐。突然,没有任何征兆,倾盆的暴雨便铺头盖脑而来。
南熠推门而出,和布莱恩一同站在阳台扶手前,凝望着天空。
暴雨溅起的水雾,湿润了两人的衣服和脸庞,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忧郁地看着无边的雨幕。
突然,玻璃门內传来一声尖叫。
南熠回头,他身体抖动了一下,差点笑出声。
布莱恩惊讶地看着南熠,扭头赶紧看向屋内。
“怎么,之前就认识?”他忍不住问。
南熠收住嘴角,表情有些尴尬,这也是布莱恩不曾见过的。“一次偶然,救过她。刚才没认出来。没想到会再遇上”
“哦?!”
这么多年,布莱恩第一次听南熠提及城堡以外的人,他再次看向屋内。
酒店花好月圆的墙纸下,一个女孩抱着脑袋,咧着嘴,眼睛拼命一睁一闭,蜷缩在木雕花床头的样子,像只受惊的小猫,床尾是正围着她研究的埃弗里和桑贾伊
房间內的菲阳,本是带着无比幸福、无比激动的笑脸。睁开眼睛的,可眼前的这一幕吓了她一跳。她蹭地缩到床头一角,结果被床头突起的雕花木柱撞到头,痛得痴牙咧嘴。
这——这完全不是她醒来前的美好景象!
在她撒泼打滚地向老天求饶后,老天果然被她吓怕,扔给了她一颗棒棒糖!
就如那日在飞机上,温暖来到背后,力量从胸骨下的腹部直窜胸膛。
世界突然明亮,圣母玛利亚的光环降临,她就是正能量爆棚的巴啦啦小魔仙。
什么妖魔鬼怪,什么刀山火海,什么陷阱诡计,都挡不住骑着旋转木马飞翔的感觉!都挡不住星星撞击地球的感觉!
老天被她吓怕,虫洞变成了纸老虎,在她“啊——”的一声小宇宙爆发后,虫洞口颤嚇地被撕开,她和那三缕幽兰的暗物质来了个胜利大逃亡…
激动的眼泪留下,还是那手替她擦去。
菲阳在筋疲力尽中睁开眼睛:虫洞已关闭,留下如七彩波涛般荡漾的余晖,眼前:
果然是那张魂牵梦绕的完美面容!
“我的意中人果然是一位盖世英雄,他身披金甲圣衣、驾着七彩祥云来娶我了!”
可来不及和她的盖世英雄打招呼,黑暗就降临,她带着无比幸福、激动的笑脸闭上了眼睛。
可眼前完全不是她醒来前的美好景象!
这才有了差点让南熠笑出声的一幕:
她生气地咧着嘴,揉着撞疼的脑袋,郑重地重新闭上眼睛。
“好吧!老天,我爱你,再来一次!”她睁开眼:“不对!一定是我的打开方式不对!”她再次闭上眼,再打开,再闭上,再打开
“whatisithyou”
围着她的桑贾伊和埃弗里可没觉得有什么好笑,他们奇怪地问道。
什么鬼?黑白双煞讲英文?冥界提前实现全球统一化管理?
菲阳胡噜一下从床上爬起,在发出声音的两人身上一阵乱戳。
两人扭着腰肢躲避,对着手机继续叫道:“whatisithyou”
手机里好半天才发出标准的智能语音:“你怎么了?”
“你们是人吗?”菲阳猛地后退,再次缩到床角。
手机里传出:“thefourofyou”
两人对视一眼,伸出大拇指,一个频频点头,一个频频摇头,嘴里叫道:“yeah!yeah!fourof!”
其中那个摇着头的,大着舌头指着外面阳台,对着手机说:“yeah!owo、three、four!youareaazg,youdon‘thavealook”
“啊——”他还没说完,就被菲阳的尖叫打断,她用床上的被子蒙住自己的脑袋。
什么鬼操作!为什么自己的“绝世容颜”变成一黑一黄两个大小圆球?为什么自己明明问的是“你们是人吗?”却被翻译成了”你们四人吗?”一定是我打开方式不对!打开方式不对!
她偷偷抠开被子一角,再次查看。
可眼前一切那么真实。
黑胡桃木雕花电视柜和矮几案组合在一起,线条简洁流畅,用来作为书桌的长条供桌上放着清新素雅的白色蝴蝶兰,书桌后金丝叠绣的龙纹在罗汉床上闪烁,隔音不太好的背后墙壁还传来中央电视台《晚间新闻》女主播的声音
这——
这分明是一间装修精致的新中式酒店房间!
为什么里面会有两个这么丑的外国人?!
一个黑不溜瞅的像座黑塔,一个头摇的像拨浪鼓!恶作剧?绑架——?
难道是和那两个光头一伙的?
文轩、霞霞他们怎样呢?我成功了吗
床头白色蚕丝被堆出的雪人里,只有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在极速转动。
床尾趴着的桑贾伊和埃弗里,一大一小两个圆圆的脑袋跟着那对大眼睛旋转,希望从中看出一些端倪:六个麦田圈指向的女孩,引起通古斯式大爆炸的女孩,被南熠当宝一样揣在怀里的女孩,究竟是何方神圣?!
可他们的愿望和菲阳一样过于美好,他们看到的女孩除了拥有一对分外水灵的鸡贼大眼睛外,哪有半点神圣的样子;纤细幼嫩的身体哪有科伦娜半点诱人。
那呲牙咧嘴的表情,实在是让人无法想象,这毛孩子和超越时空的麦田圈现象有半点联系。
“不过是个普通的中国小丫头!”两人都不禁失望。
输钱、输命,不能输了中国人的气概!
打定决心的菲阳猛地扯开头上的被子,鼓起腮帮吹起额前的刘海,坐直身体,压着嗓子,用清晰而标准的英语字正腔圆地说:“你们好!欢迎来到中国!”
“我想这里应该还是中国吧,虽然我不知道这是哪,但我猜想——但愿我的猜想是正确的,这里应该还是中国。这里是中国吗?——”
“行了!你们不用一个摇头一个点头,唱双簧了,就算说了我也不会信的!我是一个有知识有自己独立判断力的女性,所以我会说英语,你们可以收起你们手机的翻译软件,我们可以正常交流。当然,即算我们可以正常交流,我也知道你们不会说真话的,就像你们不会告诉我这里到底是哪,这里是不是在中国一样!”
“就像刚才我说的那样,我是一个有知识有自己独立判断力的女性,从这个房间的布置和房间外传来的电视声,我可以推断出这里是中国的一间酒店。当然就算这样,我也不会轻易下判断的,因为我是一个有知识有自己独立判断力的女性,这也许是你们故意布置的呢?让我误以为自己还在中国,我不会轻易上当的,因为我是一个有知识有自己独立判断力的女性。”
“刚才说了,因为我是一个有知识有自己独立判断力的女性,所以我要向你们提出严正交涉,希望你们在中国领土上,虽然我不知道这里是不是中国领土,但我也希望你们恪守中国法律。中国法律明确规定绑架罪,是指以勒索财物或者其他为目的,使用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方法,绑架他人的行为,或者绑架他人作为人质的行为”
桑贾伊和埃弗里面面相觑,两人终于找到笑点,不约而同说了一个词:“伊恩”,然后爆笑起来。
菲阳不得不停下她的外交发言,怒目圆睁地严正交涉:“先生们!请注意你们的言行,你们用这样的方式打断正在和你们进行严正交涉的优雅女士的发言,是很不礼貌的!是要受到强烈抗议的!这是不友好的行动,是我们万万不能容忍的,希望你们悬崖勒马,勿谓言之不预!”
桑贾伊笑得实在不行,撑着肚皮说:“什么?”
菲阳也受不了了,她扯着嗓门尖叫道:“我们在哪?你们到底是谁?你们把我朋友怎样呢?我告诉你们要钱没有,要命——也没有!中国是个法制国家,你们的阴谋不会得逞的”
屋内这一幕小小闹剧被玻璃门外的两人尽收眼底。
身后,暴雨瀑布般地落下,还夹杂着电闪雷鸣,阳台一半已经被飘雨占领,两人紧靠玻璃门而立,却没有推门而入的意思。
屋内明亮的灯光透过玻璃照亮了南熠的脸,布莱恩惊讶地发现,那上面竟然闪现着从未有过的温暖笑意。
他温柔地看着屋内那个哇哇大叫的女孩,嘴角弯度加大:“在公园里没认出来,谁想到虫洞里那个莽撞、狂妄自大的姑娘居然是她,一惊一乍的,人和她的心跳一样疯狂、不可理喻。”
布莱恩更好奇了:“她的心跳?你感觉到了?”
南熠似乎回忆起什么,他轻笑了一声,又慌忙解释道:“因为不能使用超能力,救她的时候,不免近了些”
布莱恩呵呵笑道:“那又为什么说她莽撞、狂妄自大?”
“为救自己的朋友,想都没想就轻易跨过了生死这一自然规则的底线,不是莽撞、狂妄自大吗?当然地球上的人类谁不莽撞、狂妄自大?”南熠正容亢色起来。
这整整一日的南熠都让布莱恩刮目相看,他很少听到南熠发表这样带感性色彩的言论,但他却不尽同意:“可是,当年艾伦也是这样救我们的。”
他挑眉看着仍专注看着屋内的南熠说:“我看你分明挺喜欢她的,在公园里抱得那么紧。这要是让科伦娜看见,估计得气坏。”
这样的语言方式也是布莱恩很少对南熠使用的。
可南熠却很平静,他伸手擦去玻璃上漂浮的雨雾:“我紧张的是掌握未来的那枚钥匙。”
“是呀!未来为什么要交到这样一个小丫头手里?”
布莱恩也伸手擦去玻璃上漂浮的雨雾。
“难道,您认为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吗?自然的选择永远是最正确的,就像人体在疾病时产生t淋巴细胞,让这种特殊的细胞,单纯、干净、无欲无求,才能不被癌细胞捕获,才能在吞噬病毒的同时,不造成肌体自身的死亡”
南熠没说完,不让布莱恩有继续发问的机会,就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