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艘鲲鹏渡船飞走了。
飞上云霄,离地面好远好远。
李子衿收回视线,低下头,附近的炼气士基本已经走光了,留守在不夜山仙家渡口的几个人,看起来像是不夜山的子弟,在这边轮值、巡逻。
不夜山安排了婢女前来接待鲲鹏渡船的人。
就在李子衿四下环顾的时候,从前方廊道里,出现一位美婢,款款而来,走到那青衫少年身边,那位美婢笑问道:“这位公子也是来参加朝雪节的吧,请跟我来。”
李子衿点头,跟着她缓缓走向一处别苑,一路上奇花异草不少,瞅着这条廊道一时半会儿走不到尽头,李子衿索性跟那美婢聊了起来。
之前在燕国风尘驿站,听到白发老妪提起朝雪节,他便对朝雪节极为好奇,之后更是在仙家渡船之上买下了桃夭州绘卷、不夜山山水堪舆图、朝雪节十景。
就好像一座不夜山,一个朝雪节,一点一点被少年揭开面纱,其中趣味不足为外人道也。
而眼下李子衿已经身处不夜山境内,自然就没有必要玩什么猜谜游戏,能直接问清楚的,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就比如鲲鹏渡船之上的三点规矩,比如能够买到各色各样仙家法宝,道门法器的奇珍楼。
再比如那能够寻得一份机缘的垂钓台,景色宜人的观景台,人烟稀少,无人打扰自己练剑,能够登高远眺的听风亭。
还有那火锅滋味极佳的酒楼长街,随便楼火锅。
这些东西,都让李子衿觉得有趣,对于一个曾经只在郡守府,连太平郡都没离开过,而第一次离开太平郡,就几乎是一直在马车上被追杀的书童来说。
不到一年的时间,李子衿所经历的事情却太过精彩。
让少年感觉此前的十五年,就像白活一样。
所以对于这座早就闻其名的不夜山,以及即将在不夜山举办的扶摇盛事朝雪节,少年充满了好奇。
“敢问姑娘,这朝雪节什么时候开始?”李子衿看了眼廊道外围一株不知名的仙花,走到此处时异香阵阵。
“就在明晚呀,公子想必是第一次参加朝雪节吧?”那美婢捕捉到了李子衿眼神瞥向外面的小细节,瞬间放缓脚步,笑着说道:“这株仙花叫做流芳,香气会随风飘荡,闻此花香,能起到安神静心的作用,颇受一些世俗王朝的君王喜爱,常被放置在他们的书房当中。公子若是喜欢,稍晚些奴婢便送一盆到公子房间。”
李子衿赶紧摇头道,“不用不用,就是忽然闻到一股香味,有些好奇罢了,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那个美婢微笑点头,恢复正常速度继续为少年带路,“事实上来自其他几州的仙家渡船早在前些日子就陆陆续续抵达不夜山了,唯有公子乘坐的鲲鹏渡船,今日刚到,公子这一批炼气士,已经是朝雪节前最后一批客人了。”
李子衿笑道:“不瞒姑娘所说,鲲鹏渡船前些日子在空中遇到了芸海,故而于芸海上停留了三日,这才导致咱们今日才赶到不夜山的。”
那美婢掩嘴惊呼道:“不曾想公子竟然遇上了传说中的芸海?听说那芸海里头,奇珍异兽、花鸟鱼虫、仙家法宝,应有尽有,不知公子可有收获?”
李子衿面无表情,摇了摇头道:“哪有那么容易,芸海垂钓,能够得到一份机缘的炼气士,万中无一,我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财不外露的道理,少年还是懂的,哪怕面对这样一位看起来似乎毫无威胁的婢女,李子衿依然是抱着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心态。
那美婢闻言后笑着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不夜山的婢女,尽管是婢女,身份之上却要高出仙家渡船上的婢女一筹。
在这里,哪怕只是一个小小婢女、杂役,都能受到不夜山山主的庇佑,那位不夜山山主又是出了名的护短。
所以在这里,没有人敢给这些婢女、杂役们委屈受。
有人试过,后来那些委屈,都被不夜山加倍奉还了。
所以不夜山的“下人”们,其实也都大多如这位给李子衿带路的美婢一般,面对山上仙师,不说硬要与对方平起平坐,可至少也是不卑不亢,地位尚可。
约莫走了一炷香,二人这才来到一处清幽别苑,别苑外有一木牌,篆刻有“弄玉”二字。
趣÷阁锋洒脱不羁,不拘一格,非小楷非草书,自成一派,提趣÷阁之人想来是位性情中人。
看见那别苑也是篱笆门,少年有些出神,想起了无定山的小竹院,师徒二人曾在那竹院内,煮茶饮酒。
这位婢女轻轻推开篱笆门,带李子衿走进别苑中,指着一间位于正中的屋子,说道:“公子便在这弄玉小筑住下吧,有什么吩咐,只需要扯一扯屋檐下的风铃,奴婢便会及时赶来。明日朝雪节之前,我会来此提醒公子上山。”
“有劳姑娘了。”李子衿径直走向正中间那间屋子。
他注意到左右两侧,还有几间房间,也是住了人的,也许同样是鲲鹏渡船上的人吧。
正要推门进入房间,李子衿忽然“咦”了一声,转头瞥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形,藏在院中草丛里。
李子衿走到那人身后,笑问道:“这位兄台,你在做什么?”
那人猛地一抬头,看见一个身后背剑的青衫少年朗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吓了他一大跳,他嘴里叼着根药草。
李子衿哑然,不曾想对方还是位丰神俊朗的小公子,一袭茶色长袍,身后背着个竹篓,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花草草,琳琅满目,让李子衿给看花了眼。
小公子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洁白无瑕的牙齿,整整齐齐,笑道:“尝草辨药啊。”说着他就往身后竹篓里扔去一株模样奇特的药草。
然后他继续弯下腰,一边拨弄开草丛,嘴里一边碎碎念道:“听说这不夜山奇珍异草极多,有些仙家花草,可以入药,效果要胜过山下的普通药草,所以我就来这不夜山,指望着掏几窝仙家花草回去······”
仙家花草可以入药,李子衿倒是知道,此前在逃亡路上,苏斛提到过一嘴,说她有次身受重伤,命在旦夕,给一位隐居山林的医家后人,用仙家花草辅以医家神术治好的。
她说那些仙家花草极为神奇,无须像山下草药一样煎熬,便是直接生服,效果也是极好的,只不过有一些仙家花草,表面看起来鲜艳无比,实际上却具有剧毒,若是不小心服下,毒性也要比山下的那些药草强多了。
李子衿看见那个丰神俊朗的小公子又抓起一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仙草,张嘴就是一口下去,赶紧说道:“兄台小心啊,这些仙家花草,可能会有剧毒呢!”
只是那小公子依旧不管不顾,已经将那株仙草放入嘴中咀嚼了,尝完味道之后,他忽然掏出一本小册子,上面写满了趣÷阁记。
那位茶色长袍的小公子,才是真正的两耳不闻窗外事,来不及搭理李子衿,只是面容严肃,自顾自地拿趣÷阁在小册子上记录下刚才服用这株仙草之后的感受。
李子衿凑过去瞥了一眼。
“味甘、辛,性温。”
“归肝、心、脾经。”
“补血活血,调阴止痛,滋养气血。”
还记得挺齐全?就这么一株小小仙草,愣是给那小公子写下了三排趣÷阁记。李子衿佩服不已,笑问道:“兄台是医家子弟?”
诸子百家,三教九流,似乎也只有医家才会对药草如此清楚了吧,尝一口便能准确说出一株药草的功效、主治。
不曾想那位茶色长袍的小公子收起趣÷阁记,摇摇头,朝李子衿作揖行礼道:“农家外门弟子,姜襄。”
在说出自己身份的时候,姜襄丝毫没有觉得自己不过是一门外门弟子就抬不起头见人,反而是神采奕奕,笑容满面,仿佛身为农家外门弟子,是莫大的荣幸一般。
李子衿便也朝他作揖还礼道:“在下李子衿,一个剑客。”
姜襄停下手中动作,一步跳出草丛,围着那个青衫背剑的少年赚了一圈,一副极为惊讶的模样说道:“剑客?你们这群耍剑的,不都喜欢称自己为剑修么,还有一些境界高的耍剑的,便称自己为剑仙,好像只有山下人,才会称自己是剑客而非剑修吧,怎么,难道你不是炼气士?”
李子衿摇摇头:“境界低微,剑术稀烂,不敢以剑修自居。”
姜襄一副极为欣赏的模样,哈哈笑道:“可以可以,境界低没关系,你至少有自知之明,这么一看,是比那群耍花剑的二愣子强多了,啧啧,那群二愣子,自从来了这不夜山之后,整天走路带风,都要飘起来了,背着把剑,生怕人家不知道他们是剑修,逢人便自称‘在下某某某,某某某剑派,某某剑仙之徒,使的是某某名剑,练的是某某剑法’,我一听就烦,要不是农家没有一门打架的神通,我姜襄非要跟那群耍花剑的干上一架不可。”
李子衿听得一愣一愣的,只能是讪笑不已。
没想到,剑修的名号在山上,这么不受人待见?
还是说,一颗耗子屎,坏了一锅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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