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要是别人不愿意让他进村过夜,少年也就算了,反正这么多天以天为席以地为被的也过来了,不差这么一夜。
只是这村口的老人一提到村里有妖魔作祟,看样子还打伤了不少从外面来除魔卫道的好心人。那李子衿反而还真不想走了。
妖魔?正好拿来砥砺剑心,磨炼剑术,自己跻身凝气境已经数月,修为不曾有丝毫长进,本就是要下山以生死之战砥砺剑心,想要打破瓶颈。
若是实在打不过,他就溜,最差最差的结果,自己也还有一道剑气傍身。
再厉害的妖魔,还能厉害过那长眉道人?
少年意气风发,摩拳擦掌,问那老人道:“妖魔在哪,小子正好拿来祭剑。”
那老人仿佛听见了什么好听的笑话,又打量了李子衿一番,说道:“小娃子不是江湖中人?这么有底气,莫不是那山上仙师?”
李子衿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入境不过是个二境炼气士,而且还在区区二境,就遇到了瓶颈,就算别人好意思认,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说。
其实在凡夫俗子眼里,只要是能够跻身明窍境,可以凭借识海内那点微弱灵力,催动一些简单的火法、水法,画一两张杀伤力不怎么样的蹩脚符箓,亦或是施展下在普通人眼里极为神奇的穿墙术,那么便是凡夫俗子眼中的山上仙师了。
因为修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还真不是谁都能够觉醒识海,进入明窍境的,如果连明窍都办不到,还如何修炼?
所以在山上,又盛传一句话,万人修道,一人难成。
而且这个“一人难成”,还只是说金丹境而已,连修炼成金丹境这种地仙,就已经是万中无一了,更别提金丹之上的元婴、分神、入圣、证道。
但是无论是明窍境炼气士还是金丹境地仙,在这些凡夫俗子眼中,都可以用四个字概括,山上仙师。
那村口老人虽然话说的不好听,但确实是不愿意看见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郎白白送死,他转过头瞥了一眼村子里头,又好心劝说道:“小娃子既不是那山上仙师,又何苦趟这趟浑水,咱们这村子里头,年轻人都往外跑了,剩下的全是些老骨头,腿脚不便走不动路,走的动路的又不愿意动。”
李子衿微笑道:“老爷爷可否细讲一下,关于那妖魔的事情,小子虽不是那山上仙师,却也有一技傍身,即便不是那妖魔的对手,至少也能全身而退,无须为小子担心。”
老人见那外乡少年郎果真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像是个说大话的,便点了点头道:“唉,从前两年开始的,一开始是村里有人起夜,看见屋外有人影攒动,可是推开窗一看,又什么都看不见。后来渐渐地说这个事儿的人多了,大家聚在一起,发现都看到过那个奇怪的影子,都是隔着一层窗户纸才能看得见,一推开窗、推开门,它就消失了。”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啊,有人专程跑到附近的郡城去,请了几个山上仙师回来,结果那群所谓的仙师都是半吊子水,又是画符又是耍剑的,半点用也没有,还给那妖魔戏耍了一番,个个吓得魂飞魄散,后来我们才知道,他们是来骗钱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山上仙师,其实想想也对,那些真正的仙师们,平时自己修行还来不及呢,哪有那么多时间来山下斩妖除魔,这世间那么多的妖魔鬼怪,斩得尽么?”
世间妖魔无数,修士斩不斩得尽。这是扶摇天下许多炼气士心中都有的疑惑。所以有的人一心问道求长生,对山下这些事不管不顾,倒真不是说有多么铁石心肠,也许是一开始管过,可是发现无论自己杀了多少妖魔,世间的妖魔还是层出不穷,哪怕穷尽一位修士一生的时间,就只花在斩妖除魔上面,妖魔依然是斩不尽的。
老人在等那个少年剑客回答。
然后他看见那个少年剑客,眉头一挑,微笑道:“老爷爷说得有理,世间妖魔多,不平事也不少,斩不尽,也管不完。”
那位衣衫褴褛的老人眼神中闪过一丝戏谑,觉得少年泯然众人矣,也不过如此。
李子衿接着说道:“可既然叫我瞧见了,那么只管去斩,去管。”
少年剑客拔剑出鞘,青丝青衫风中飘摇,朗声道:“斩不尽世间妖魔,斩得尽眼中妖魔,管不完天下不平事,管得了身前不平事。”
————
夜里,李子衿躲在一间屋子里。
之前被村口那位老人安排进这户人家,是听说那妖魔只会在晚上出没,而且一旦出现,便会待到天亮再走。
他找这户人家了解过关于那妖魔的情况,夫妇二人讲的要比村口老人更仔细。
少年得知,那妖魔一开始不伤人的,至多是晚上经过村子里每户人家的窗外,能让人看见黑影,听见风声,那个黑影一开始只往村子里有小孩子的人家里逛,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所以吓得那些有孩子的住户都在这两年里陆陆续续搬出去了。
只是最近一阵子,那个妖魔才突然疯魔起来,开始出手伤人,不仅打伤了好几个村夫,还毁掉了村里不少房屋,搞得村子里怨声载道,本就没剩下几户人家,这下搬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一些年事已高的老人了。
不是没人劝他们搬走,而是这些老人,实在是太过固执,口口声声说自己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还怕什么妖魔?
李子衿藏身的这户人家,那对夫妇也已经收拾好家当,在把少年安排进屋内躲起来时,连夜离开村子了,他们再也受不了整日担惊受怕的过日子,太熬人。
少年屋内静坐,整间屋子都被那对夫妇搬了个空,没留下什么物件儿,极为简陋,桌上留有一支蜡烛,李子衿为了观察那个黑影,直到子时才将蜡烛点燃,从那对夫妇的话里得知,妖魔此时便会出没。
滴答滴答。
外面下雨了。
窗外风雨飘摇,屋内烛火摇曳,碧绿长剑翠蕖被李子衿放置在木桌上,一个极为顺手,可以快速拔剑出鞘的位置。
少年剑客的影子被无限拉长,倒映在窗户纸上,气氛有些诡异。
屋外有动静!李子衿猛地吹熄烛火,左手已经握住翠蕖剑柄,屏气凝神,伺机而动。
“咯吱~”一声让人头皮发麻的刺耳声响,屋子木门被打开,一个与少年等高的黑影闯入。这个不速之客刚进屋子,转身关门时,脖颈之上已有冰凉。
李子衿及时收了手,这才没有误杀一位道长。
两人距离如此接近,才让李子衿看清他的模样,不是妖魔,是个身后背着把桃木剑,穿着蓝色暗花广袖道袍,脚踩一双布鞋的年轻道士。
李子衿收回翠蕖剑,问道:“道长是何人?为何会在这里?”
那年轻道士转过头,“你又是何人,又为何会在这里啊?”
少年皱眉,这人不会好好说话?眼前这人模样不大,应该年纪与自己相仿,是一位小道长。
那小道长耳朵微动,将食指抵住嘴唇,示意李子衿不要说话。
屋外有动静。
先是一阵咿咿呀呀的奇怪声调,听起来像是又哭又笑又在唱,古怪极了。
那小道长小声道:“你听,这像什么?冤魂索命?”
李子衿翻了个白眼,觉得这位小道长,莫不是也是那假冒山上仙师,来这穷乡僻壤骗吃骗喝的吧?
“什么冤魂索命,这是唱戏······”李子衿刚说完这句话,忽然心中猛地一震。
难道说,这个所谓的妖魔是?!
窗外黑影缓缓飘过。
小道长袖中滑出两张符箓,递给李子衿一张,“喂,耍剑的,此符是我正一派驱邪符,有退避妖魔,驱散邪祟的功效,拿好了,别死得太快······喂!你干嘛!”
李子衿没有去接那张驱邪符,不等那小道长把话说完,已经一剑破开房门,冲向屋外。
黑影一闪即逝,朝屋顶飘去。李子衿运转灵力,聚集在足下穴位,脚下发力,纵身一跃,持剑跳上屋顶,朝那黑影追去。
屋内那个小道长,反应可谓迟钝到了极点,眼睁睁看着那个少年剑客飞跃上去,在头顶踩得砖瓦吱吱作响后,这才赶紧捏碎一张驱邪符,又将另一张驱邪符收入袖中,跟着纵身一跃飞上屋顶,去追那少年剑客了。
黑影速度极快,身形飘忽不清,依稀可以辨认是个男子身材,而且较为瘦弱,只是看不到正脸,无法盖棺定论。
它边逃边唱,吐词不清,极为刺耳。
一个黑影,一个少年剑客,一个小道长,在村子数间屋顶之间飞跃不停,动静极大。
追到村落边缘,那道身影朝下面一跳,李子衿不管不顾地跟着跳下去,发现一座坟头。
小道长在屋顶跳脚大骂道:“耍剑的,你不要命了?追得这么紧,忙着给妖怪砍死,好早点去投胎?”
见那少年剑客还在往前冲,前面已是阴风阵阵。就连他都不敢贸然下去,小道长尝试着扔出两张不同的符箓,结果符箓还未沾地,便已消解于空中。
最后他往自己额头拍了一张白色符箓,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此前扔出的两张符箓,一张诛邪符,一张锁妖符,皆在半空粉碎,那么说明下面那阵阴风来源,既不是妖怪也不是邪祟。
而是鬼物。
他这一脉,降妖除魔尚可,可面对鬼物阴祟,实在不擅长,而且瞧那黑影的气象,是个实力不俗的鬼物。
额头上这张符箓,极为珍贵,是以洞冥草炼制而成的洞冥符,贴在额头,可以看见附近鬼物,相当于在夜里,将自己点亮,如一盏灯火。
他只惊鸿一瞥,看见跳下去的那个少年剑客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闪过。
小道长咽了口唾沫,心里抱怨那个耍剑的是不是缺心眼儿,怎么不管不顾地就冲下去了。
突然,他额头的洞冥符碎了,如同黑夜中唯一一盏灯火熄灭。
大凶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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