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也心口一沉,好像被压上了千斤重的秤砣,她侧头看他,尉迟的神情却是晦涩的。
几秒钟后,她挣开他的拥抱,离开了平板房。
尉迟仍坐在沙发上没有动,很快,黎雪送进来干净的衣物:“尉总。”
有条不紊地穿上,尉迟又是俊雅如斯的模样,他淡淡道:“向布莱克先生告辞,跟我去拜访一下,当年那位帮鸢也做阑尾切除术的医生。”
四年前,鸢也在青城做了阑尾切除术,但手术做完,留下了疤,那条阑尾却还在。
那么,他当年到底对鸢也的身体做了什么?尉迟必须知道。
黎雪低声应:“是。”
……
鸢也没有再往人群里去,直接回到酒店收拾行李,到了可以出发去机场的时间,霍衍给她打电话,两人在酒店大堂碰上面,一起去机场。
霍衍很绅士,没有提起下午马场的所有事情,只说普英控股的齐总已经签好合同,至此,万岁山项目的所有投资都已到位。
只用了小半个月,就把前部长直到被调去总部也没能完成的事情做成,鸢也都有点佩服自己……哦,不,是佩服尉总。
想起尉迟,又想起下午平板屋里疯狂的三次和他的解释。
解释是解释了,可是她的质问他一句都没有回答……鸢也闭上眼睛,不想了,不想了。
她偏头看向窗外,看见漆黑的一片,仿若一个巨大的深渊。
她定定地看着,被什么吸引了似的一眨不眨,越来越沉入,越来越无法自拔,连灵魂都要沦陷进去,直到她的腿突然神经反射地蹬了一下,像睡觉睡到一半踩空了一样,她才猛地回神,立即关闭遮光板。
虽然这样做了,但还是克制不住生理性的不适,自肺腔里吐出一口浊气,她跟空姐要一杯温水。
“怎么了?”霍衍坐在她的旁边,看出她的脸色有些不好。
“没事。”鸢也勉强笑笑,喝了水,拿出遮光眼罩戴上,准备一路睡回到晋城。
只是她本就心事重重,又受了惊吓,哪怕睡了,梦里也充满不安。
她又梦见那件事,同样是在飞机上,逼仄的空间,隔绝了声音,无论怎么呼喊都只有自己听见,身体也无法舒展,她拼命地抬起头,透过机窗,却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一直在行走中的漆黑,不知道会衍生到哪里的一望无际的黑。
当时她就在想,要是有星星就好了。
“姜副部。”霍衍摇了摇她的肩膀,鸢也睁开眼,他看着她,“做噩梦了?你一直在喊‘放我出去’。”
确实是噩梦,十年前的噩梦,如果不是遇到苏先生,大概会变成一辈子的噩梦。
鸢也揉了揉眉骨,苦笑道:“让霍总见笑了。”
霍衍拧开矿泉水:“没什么,谁都做过噩梦。”
“谢谢。”鸢也捧着水,机场内灯光柔和,很能触发人的脆弱感,尤其是刚做了噩梦的人,她沉默了一会儿,情不自禁说,“我很少坐晚上的航班,平时出差都是尽量避免。”
霍衍自然地问:“为什么?”
鸢也动了下唇,想说,又觉得不合适,最后随意地一笑:“就是觉得晚上的航班没有白天的航班安全。”
霍衍挑了挑眉,自然看得出来她没有说实话,但她既然不想说,他便不追问,只道:“飞机失事的概率是三百万分之一,哪怕你每天坐一次飞机,连着坐八千年,才可能遇到一次事故。”
鸢也哑然:“概率的事情,哪能这么比喻?”
霍衍认真地想:“嗯?我以为,我这段话的重点是说飞机很安全,你不用害怕会出事,你没发现吗?看来我的安慰很不成功。”
啊?鸢也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
霍衍又弯起唇:“看来还是成功的。”
被他这么一逗,鸢也心情没有那么低压了,飞机下降时,广播提醒打开遮阳板,鸢也顿了一顿,慢慢将板抬起来。
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她到底是承受不住,将头扭向别处,意外看到右前方那一排座位竟坐着尉迟和黎雪,他们也是这架航班回晋城。
飞机到达晋城,已经是深夜十点钟,出于安全考虑,霍衍亲自送鸢也回了酒店。
“尉总,太太上去了。”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色轿车里,黎雪从前座回头对尉迟说。
“回公馆吧。”尉迟淡淡道。
黎雪点点头,让司机转弯。
尉迟忽然看到路边有个小姑娘,手里挎着竹篮,放满了精美包装的苹果,他想了一想,才记起来今晚是平安夜。
“等一下。”
司机马上把车停住,尉迟兀自推开车门下车。
黎雪看到自家总裁朝卖苹果的小姑娘走去,说了几句话,然后买了一个苹果和一枝玫瑰,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尉总还有这份童心?
尉迟走进酒店,将苹果和玫瑰交给前台,麻烦送去1525号房。
前台欣然同意,马上就把东西送上楼,那会儿鸢也正准备去洗澡,听到门铃响,一脸疑惑地打开门。
“姜小姐,这是一位先生托我转交给您的。”
鸢也一手拿苹果,一手拿玫瑰,纳闷极了:“哪位先生?”
前台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忘记问名字了。”
鸢也琢磨:“那位先生是不是长得挺帅的?”
前台抿唇一笑,点头:“是。”
“那我知道是谁了。”肯定是霍总。
他刚送她回酒店,大概是看到路边有人卖苹果,就顺便买了一个送她,毕竟是平安夜,吃苹果的寓意好,鸢也不得不再次感慨,霍总好绅士一男的。
“谢谢你,平安夜快乐。”
“不客气。平安夜快乐。”
……
尉迟回到尉公馆,径直上楼,管家拦了出来,送上一个牛皮纸袋,道:“少爷,昨天下午,张老教授让人送来这份东西,说您看了有什么不明白,再致电给她。”
张老教授就是杨烔的祖母,那位血液科的专家,负责帮阿庭治疗白血病,尉迟看了一眼纸袋,伸手接过:“好。”
他回到卧室,纸袋搁在桌面上,先将外套脱下挂在衣架,然后进浴室洗手。
瞥见台面上鸢也的洗面奶和身体乳,已经很久没有人动过了,他抿了下唇,抽了张纸巾一边擦干手一边走出。
他知道纸袋里是阿庭的检查结果,倚着柜台,将报告抽出来。
看着看着,他的眉心折了起来,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半,到底是没打电话去打扰老人家的休息。
第二天上午,尉迟在办公室给张老教授打去了电话,简单问候后,便直入主题:“我看了检查报告,您的意思是,阿庭的情况还会不好?”
张老教授道:“是啊,从检查结果看,他的器官正在衰竭。”
尉迟心思沉重:“两年前移植的骨髓没有用吗?”
“有用,只是人体就像一个比钟表还要精妙细巧的仪器,很多时候看起来是修好了,但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打翻全盘。”
尉迟蹙眉:“还有什么办法?”
张老教授沉吟:“那就剩下一个办法可以尝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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