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乘钢板构建的升降台,在漆黑的天井中笔直下坠不到一分钟,拨开廊道前面垂下的麻布门帘,迎面便刮来一阵海风,略带咸涩,令人眼睛酸肿,清泪欲滴。初次来到这里的人,多半都要揉一揉眼,熟悉一下海风回旋在这里的咸味。
眼前是一个类似山洞的处所,约有四五十丈长,山洞尽头的海面就像一片起伏着发蓝光的镜面,‘天国号’列车的车身就由镜面的一头笔直的延伸至洞内,海风顺着车身一旁的站台吹进来,撞在洞深处的墙上,呼呼的发出啸声,似乎千万亿的怨灵同时在嚎啸。
土春香打了一个寒噤,她看着站台下列车旁的水面漂浮着许多遗弃的衣物,感觉背脊一阵一阵的发凉,脚步一顿,缩紧了身子,跟在了矮老头身后。
隧道里很寂静,只有两人一蹬一踏的脚步声,逼迫着心跳,土春香终于局促不安起来,低声道:“我们还是出去吧。”
矮老头看见了她握着的手轻微的发颤,于是以洪亮的声音道:“那些落在水面上的东西,都是金虹英杰被我们追得丢下的。当时我们想到他会从这里逃走,于是便将这‘天国号’捣鼓得出了问题,逼得他上不了车,最终……。”说到这里,语气小了很多,因为金虹英杰最终还是从他们手里逃走了,并且不知道逃亡的去向。
“哎,为什么坏事做尽的人能逃走,为什么受苦的只是我们这些人?”土春香呢喃着,亡魂失魄似的,双眼空洞的站着。
矮老头没有什么话来回答,连山洞里面的一切都安静,海风吹进来,洞穴里面回荡着嚎啸声,回旋至洞外,越去越远,隐隐伴有土春香的啜泣声。
第二天,太阳微升,夜气未散,空中流淌着薄雾,忽而听到一阵喧嚣,远远看见一点银光闪近,众人十分惊惧,连忙握紧了手中的兵器,警戒的站在原地。
热气扑面,山丘一般的银甲熊缓缓走进,咚咚有声,仿佛地面都在震动。它火红的双眼蕴藏着深不可测的炙热,眼神似乎融化的铁浆流淌,浑身包裹的银甲锃亮一新,双掌间的五根钢爪银光闪耀,十分锐利。宽阔的上身,粗壮的下腿,那焰气缭绕的尖牙,众人不敢再看下去了,双腿不听使唤的缓缓后退。
“唔——”
银甲熊忽然仰天怒吼,一掌钢爪向天,随后‘啪’的一声剜下,地面就像豆腐似的被刨出一块,砂石飞溅,犹若石雨洒下。
“不想死的,都滚吧!”它咆哮一声,威势摄人。立时将一拨人吓得神色苍白,惊惶后退。只有矮老头,羽冠,风中巽,风中扬,以及另外四人,还有土春香站在最后面。
银甲熊凝视风中巽半晌,看他身材魁梧,方形黝黑的脸与一个仇人十分相似,便问他:“你是风下断的什么人?”
“风下断,他是我爹!”风中巽十分警戒的回答。
银甲熊双眼忽然变为熔岩的暗红色,身体滋滋的电流游走,激烈迸射火花。因为愤怒,身体剧烈的颤抖,阵阵烈焰由它身上燃至空中。众人惧怕这种情势,预感到了很危险的事将要发生。
其实银甲熊在做抉择,此次出现在矮老头等人面前,是想与这些人类合作。因为它知道这些人要去对付金虹英杰,而它偏偏也有一个弱点被金虹英杰那些人掌握在手里。于是便想到了借助这些人的力量,来达成它自己的目的。而它也知道矮老头这些人类此刻很缺人手,因此放心他们会答应。
而现在的情形又有了一些变化,这里有它日夜要报仇雪恨的人的儿子。它是要与这些人厮杀,永远落下一个把柄在整个人类手中?还是暂时与这些人合作,毁掉存在于这些人的敌人手中的它的弱点?
答案显然是后者。
毋庸置疑,它的敌人是所有的人类,迟早会率领它的动物大军与人类最终决斗,那是生存之争,无可避免。它决定趁着与眼前这些人类合作的这段时间,进一步摸清作为人类的他们是怎样的物种,秉持的世界观是什么,有什么致命弱点。
“哼!这些胆小怕死的人怎么会是那些人的敌手?老头子,你未免太自信了。”银甲熊冷冷的看着矮老头。
“没有做过的事,没有谁能知道结果。虽然我们势单力薄,但我们坚信的正义将会指引我们战胜一切邪恶。”
“那把你们所谓的‘正义’分一些给我,我看看在身上会有什么新奇的感受。”银甲熊似乎有些作呕的缓缓说道。
“你的意思,是想跟你最仇恨的人类合作吗?”矮老头终于领会到了它的意思,其他人立即显出不可信的神色。
“没错,我的确很仇恨你们这些自诩正义的人类。但现在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它是我们任何一方都不能单独对付的,所以强大的敌人应该以合作的力量来对付。”银甲熊看向海的远方。
“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
“因为我是那些人制造出来的,他们手中有我身体内核干扰器的资料,因此我要亲手将那些资料毁灭。这样说,你们懂了吗?”银甲熊一字一句严正的说。
“杀人熊离开这里也是好事,至少留在这里的人将会安全。”矮老头心里想着,于是点点头,同意了它的合作请求,不过双方要保持一定的距离。
他们登上了‘天国号’列车,这‘天国号’列车由数百个浮箱体首位相连,两侧各一个车头,里面仪表盘甚多。列车启动时,需要正副两位驾驶,正驾驶控制列车的运行方向,副驾驶则通过仪表盘来知晓列车的运行状况。里面的所有的人中,只有两人能够胜任驾驶的位置,但可惜的还是二吊子的级别。
两个驾驶用了一上午的时间令‘天国号’启动,到了下午,岸边的金虹城才逐渐在列车的后面消失。列车运行的很平稳,也很缓慢,众人透过玻璃窗看一望无际的海一直看到无趣,这才爬上列车的顶端,盘膝坐着,感受着海风拂面的舒适,眺望海上天空变幻多端的云彩。
水姬云盘坐在白云上,缓缓跟在列车之后。羽冠神色甚悦,道:“有她在,我们胜利的机会会更大一些。”
“但愿如此,希望她能清楚自己的立场。”矮老头淡淡的接口说,“明白罪恶之人不能被饶恕。”
列车在海面一直缓慢运行,他们也知道‘天国号’绝对不止这种龟速,但什么事不能要求太高,能使这列车动起来就很不错了。四面八方的海是一望无尽的蓝,没有其他什么颜色。因此虽然度日如年,但坐在舒适的弹性椅上,靠着列车上的食物也将时间熬了下来。
到了第三天的下午,终于见到海面突出了一点绿色,风中扬出来看时,果然便是一座布满郁葱树木的海岛,吹过来的海风里,还有淡淡的烟火味,似乎岛上住有岛民。
于是将‘天国号’调转了车头,向那一点绿色所在的方向开去,海水渐浅,他们便跳下列车,淌着膝深的海水,踩着柔软的沙滩,登上小岛。
踏上久违的陆地,这种充实感让所有的人感到一种实在的安稳,双眼所见的景物不在浮游不定的摇晃,而是静静的待在原处,任人观赏。这种舒适终于令他们的欣喜变为了雀跃,不少人都欢快的唿哨起来,同时伸展四肢,活动着筋骨。
树林中忽然走出一个麻衣短裤的女子,蜡黄脸色,一副病怏怏模样,她见到欢呼雀跃的众人,空洞的双眼里立时焕出光彩,大声吆喝道:“果然有贵客来了,大家快出来迎接!”
听见一阵脚步声,林中又走出来十几个男女,空着手,身穿补丁的麻衣,脸皮焦黄,虽然身体看起来欠缺营养,但却十分热情。为首的男子恳诚憨厚,他一见风中巽,眯着眼,躬腰问道:“远来的客人,旅途劳累了,请到鄙岛休息片刻。”
热情能消除隔阂,令人倍感亲切。岛民在前引路,众人跟在后面,沿途路过浓密树林,矮老头发现四近树木的枝干上或多或少现出清晰的齿印,似是人咬合残留的齿印,心中惊疑,但不多时自己也想明白:这或许是这些居民的本土习俗,就好像羽冠说他们族中的妇女喜欢在嘴唇里塞盘子一样。听起来不可思议,但却是表现族落习俗的一种方式。
前面的人群忽然大叫起来,只见一团黑影由缠绕树林间的藤蔓荡漾而来,岛民们一见此物,个个神情戒备,一齐吆喝道:“偷食物的野怪来了,大家小心!”
黑影攀着藤蔓渐渐临近,浑身三寸长的硬黑毛,熊背虎躯,体型硕大,长手短脚的似乎人猿模样。牵着藤蔓在空中一转,落在地上,岛民们立即围堵上去,骂道:“该死的野怪,不要在远来的客人面前撒野!”提起拳头就打,有些更是就地拾起手臂粗的木棍敲打。
那黑毛人手臂甚长,宛如一对能够折叠的棍子,它左右抵挡,防御自如,虽被七八个岛民围住,却没吃一点亏。忽然‘咔嚓’一声,似乎木棍折断的脆裂声,只见两条藤蔓绷紧,黑毛人已跳出岛民的围困,顺着藤蔓的摇摆,向众人所在的位置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