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败仗，任何人都会垂头丧气，对精神尤其是饱受摧残。
地面是干涸的岩石地，热风刮起黄沙遮天蔽日，砂石堆中的那几株泛黄的灌木树便在这沙尘肆虐中瑟瑟抖动。这副情景羽冠头领每次败归回来都能见到，也是见怪不怪的了。
然而这一次他最有感慨，因为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以这个角度去看那几株灌木树了。原因是族中男子能够战斗的已所剩不多，无法再组织族人反抗了。而活下来的人，就将永远与这几株灌木树为伴。
“苍天啊！难道你已经抛弃我们了吗？为什么每次都失败！”羽冠头领越想越是憋屈，最后忍不住说了出来。这时眼前的这几株低矮的灌木树仿佛就变成了那些麻袋人，嚓嚓抖动发出声音，很像在嘲笑他的失败。这立即就使他的满怀憋屈化成了冲天怒火。
“可恶，这万恶的麻袋猪，世间怎会容忍这样的物种存在！简直是没天理！”他双眼发红，徒手举起路边一块数百斤重的巨石，晃荡一声，那几株灌木丛立即被压成粉碎。
身后的族人见头领神威大作，都不敢靠近。只有一个干瘪脸的中年汉子跌足失声道：“哎呀！可惜了！”
羽冠头领冷电一般的目光立即就定在了他身上，冷冷道：“可惜什么！我砸的就是它！”
那干瘪脸一路小跑到巨石下的那几株灌木树旁，看看可还有救。树干是拦腰压断的，只有几片发黄的树叶落在地面，显然是重伤不治的了。他不由得怜悯起来：“唉，我说你就是鲁莽，你还不信。你来看看，这树立即就要开花了，开花意味着什么？你来说说……”
周围的族人立即议论纷纷，一个胖脸汉子恍然大悟似的道：“开花后就是结果了！”此言一出，众人对干瘪脸的话就不带怀疑了，纷纷看向羽冠头领，要他解释。
然而羽冠头领并不解释，只是看着干瘪脸的道：“结果了又怎样？你就吃了它们吗？”
“正是！”干瘪脸似乎得到了一股正能量，义正言辞的迅速而有力的站了起来，双手擦擦因干燥而不知翻了多少层嘴皮的黑嘴道：“我可是靠吃它为族中节省下不少干粮的，最有功劳。我曾粗略的算了一下。这树结的果子……”他说到这，看了一眼巨石下的死树，就感到肚腹空空，也不觉饿了起来，咽了一口干口水，继续道：“吃上一百颗，不要喝水，它就能在肚中存三天，这三天时间肚子都是饱的……”
站在这里的没有一个不是对饥饿很有亲身感受的，纷纷指摘起羽冠头领的不是来。羽冠头领却冷冷一笑：“好吃么？要让子孙后代都吃么？”
那些人顿时就哑言，羽冠头领趁势道：“大家一定要相信我，我一定会将属于我们的东西夺回来！让族里的每个人都不饿肚子！现在，跟我一起去打沙狗，回去烤着吃！”
黄沙依旧滚滚，一大堆人影很快就淹没其中。只剩下落日的余晖照得此地一片金黄。
……
羽冠头领的新族地就挑选在一大片的乱石堆中，往往在两堆乱石横搭几块大木板，吊一块麻布遮住隐私，就是一处防风防沙的好住所。这时天色已接近傍晚，气温不在炎热。午睡一下午的妇女们也休息完毕，她们袒胸露背，光头赤脚，双手抱着与自身一般黑的小孩子站在石堆旁观望。
她们眼神清澈，额头光滑，延伸至脑后，常年的干旱气候不仅使她们皮肤黝黑，而且也不在生出毛发。只是有一点，她们的脸上，都隐隐的有一种疼痛之感，上嘴唇是紧紧抿住的，绝不敢笑，疼痛的来源就是她们奇特的下唇，很大，已从嘴部脱离出去，晃晃的挂在嘴边，能箍住一个手掌大小的圆碟子，很像大门的铺首。
塞的圆盘子越大，在族中的地位也就越高。而最高的地位就能能担任族长，除了有最高的名衔，还享有优先选择权。那个全族最勇猛多智羽冠头领，就是这大嘴族族长的下属兼贴身护卫。
然而她们依门而望，望到太阳下了地平线，却还是没将羽冠头领他们望回来。怀中的小孩子是哇哇的哭起来了，这似乎有一种传染，终于小孩子们都哭了起来。妇女们赶紧将胸膛放在小孩嘴上，那些小孩有了吮吸，才渐渐止住了哭声。
“怎么办？土巴巴？”一个妇人一手抱着小孩，一手托住了她下嘴唇的圆盘，发音不清的问她们的族长。
“愿苍天保佑！赶快通知大家到祭礼台，大家一同来研讨吉凶！”这名叫土巴巴的族长同样发音不清的回道。
“是！”那妇人赶紧往来的方向跑去，光滑的后脑勺在初升的月光下耀耀生辉。
“等等！愿苍天保佑！将你怀中的孩子给我，用你最快的速度通知她们到祭礼台！告诉她们戴上嘴盘！”土巴巴接过妇人的小孩，一边给小孩喂乳，一边吩咐道。
吩咐完后，她转身来到自己的搭棚下做准备。岩壁下是挂满了各种花纹的嘴盘的，大小俱全，轻重都有。然而东西多了，选择也就多，这墙壁上的每个嘴盘都是有它自己特色的，这令她有些犯难。
大嘴族族规，凡是族中最美的女子，便拥有全族所有嘴盘的大多数。这些嘴盘，有木质的，有石质的，也有铁质的，盘面上的花纹也是各异，套在嘴上的感觉也是迥然不同。
她选了一片铁镜的，用下嘴唇箍住，手指尖捻起来一照，自己的美貌也就原原本本的呈现在镜中。头是最黑最光滑的，没一个毛孔；大眼大鼻，三停是标准，五官很端正。而最画龙点嘴的，还是这一张嘴，是全族最大最圆的。
她冷艳的眼光忽然一闪，岩壁上最靠边的那一个漆黑圆盘忽然引起了她的注意。这圆盘既非木质，也不是石盘，更不是铁块，虽最轻却也最坚固，目前还不知是何种材料打造而成，但就是因为不知，才彰显出了它的不寻常。而且上面镂刻的五个奇怪图形质纹古朴，意境通神，很适合用来出席这次的研讨大会。
她将铁镜取下，换上了这块能够代表族长身份的漆黑圆盘。
大嘴族的祭礼台就在她这搭棚的后面，是一块约有半丈高表面平整的方形大石，约有一个丈方大小。方形大石的四周用石块叠成了供人上下的阶梯，举行祭礼研讨时，她们就通过这些阶梯上去。
此时，银白的月光已将这里照得雪一般亮，妇女们嘴上套着圆盘，恭恭敬敬的站立于祭礼台的四周，神态肃穆，每人下嘴唇的嘴盘图形都不相同。
土巴巴用手拨开搭棚后面的吊布，神色也转为肃穆。族人见她出了门，也就随同她的步伐，缓缓登上祭礼台，大家围成了一个圈，坐下。
也不知是谁的肚子先开始咕噜叫了一声，除此之外就是怀中小孩嗒嗒的吸吮之声。土巴巴手点自己眉心，再点左胸，最后点了一下右胸，神色庄重的祈祷：“愿苍天保佑！我希望他们赶紧带上丰盛的食物回来！”
于是研讨大会也就在族长的开场白之下拉开了序幕。大家各抒己见，将自己心中的猜测都说了出来。
一个嘴盘是白色斑点花纹的先道：“我听说他们是去打袋装胖子去了，那些胖子可是厉害得很啊！我怕他们……”
另一个白色叉形条形花纹的立即叱道：“一开口就不说好话，你的盘子真是白带了几十年。有我们族中最勇敢的羽冠头领在，别说是袋装胖子，袋装大山也要给它挑了山头去！”
土巴巴道：“说得不错，羽冠勇士是我的仆从，他是很厉害的。”她于是回想起了他那健壮的身躯，给她带来了多少欢乐。
然而一个嘴盘中间是圆圈图纹的却将土巴巴从美妙的意境中拉回了现实，“我听说那些袋装胖子最近越来越胖了，对付起来比以前更难了。”
另一个方形图纹的黑胖妇人紧接着问道：“有多胖，是不是我要比她们瘦一些？”
圆圈图纹摇了摇手指，闭上双眼，道：“听他们说，看起来就像一个大圆形的肉球。可能有三个你那样大！”
方形图纹的黑胖妇人送了一口气，心中忽然感到异样的喜悦，道：“胖成这样，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了？”
另一个花型图纹的道：“那一定丑得很了！”
众人不约而同的默然，心中均有一种异样的喜悦。良久，土巴巴道：“拿一节吃剩下的沙狗肠子来，我们算一算！”
众人的精神被振了一下，但幸好早有准备，赶紧用布条的搓成了一卷，塞进了两个鼻眼，没准备的就用自己的两根手指顶住了鼻窍，大家都留一张嘴来呼吸。
很快，吃剩下的沙狗肠子就被安置在了她们中间，湿粘滑腻的散发着腐败的恶臭，激发着她们无穷的想象力。土巴巴眉头紧皱，首先想象：那个拿肠子的人真是笨，不会选一条新鲜的，却拿来这样一条。
然而祭礼是祖传的规矩，拿来的就不能更改，心中虽然暗恨，也是无法可想。她尽可能的调匀呼吸，这才大声道：“愿苍天保佑！大家放下手吧！双手合十！”
这样一来，那事先没准备布条的就遭了殃，然而规矩就是规矩，即便臭气冲天，也只得诚心祈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