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和煦,晨风带着一丝春天的气息吹进那处高耸入云的殿堂。仰卧在床上的老人双目微闭,他轻咳一声,一旁战战兢兢了一整夜的内侍连忙送上一口温热的茶水。
“几点了?”老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嘶哑。
“陛下,刚过七点。”内侍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颤抖,哪怕此时躺在床上不能下地的老人,对于他们来说,威慑力一样如同一头猛虎——在需要的时候,它会择人而噬。
老人轻轻嗯了一声,看似有意无意地对着那空气道:“你的人安排得如何了?”
从建筑的阴影里走出一个全身上下都笼罩在黑袍中的男子,沉声禀报:“已经回来了一半有余,还需要一点时间。”
老人长长叹息一声:“好,别耽搁了良辰吉日就好。”说着,老人又重新躺了下去,内侍轻轻帮老人掩好被子,这才重新退到一旁。
黑袍男子做了个手势,那内侍如获大赦,小碎步离开老人的寝宫,出宫门那一刹那,几乎是忍不住地拔足狂奔,仿佛身后有一只张牙舞爪的魔鬼在追着一般。
经过那些高大巍峨的廊柱,又穿过那殿前的宽阔广场,下了台阶,内侍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出了圣殿,他终于放慢了脚步,脸上的惶恐表情也随之一变,原本佝偻着的腰背此时竟然也直了起来。
他来到岛上的市集,那里有一处古玩店,专做游客生意,只是最近岛上风起去涌,鲜有上岛的游客,此时正值清晨,那百玩店大门紧闭。内侍走过那家古玩店,看了一眼,叹息一声,过门不入。
从出宫那一刻,他便已经发觉,身后有两人在跟踪。
到底还是暴露了。
但此刻还不能死啊,还有很重要的一则情报没能送出去。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从集市的主街拐进了一条弄堂,那里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馆。
他在前台点了一杯卡布基诺,便在小店种满绿植的院子里喝着咖啡。
上午八点四十五分,他起身又要了一块蛋糕,续了半杯咖啡。
上午九点,一个亚裔面孔的男子,游客打扮,逛进了咖啡吧,同样一杯卡布基诺,与内侍背靠背地坐在小院里晒太阳。
“老头子把暗影的人从全球各地都招回来了,估摸着要对裁决殿那边动手了。”内侍轻声地唱着歌,只歌词内容,是这岛上极少有人懂的华夏少数民族的通用语。
那游客模样的男子不动声色,长长伸了个懒腰,身体微微后倾时,才道:“大概在什么时候?”
“还不太清楚,骑士团和外事厅那边老头子已经搞定了,老大人克瑞俄斯也被软禁了,现在对病床上的老头子来说,最大的威胁就是裁决殿了。我估计最快这两天他们就会动手。”
说完,内侍终于起身,一脸满足,走出咖啡馆,只是还未曾走出小巷,便被两名胸口绣有剑
戟交叉图案的黑衣男子拦住:“普罗米,跟我们走一趟。”
被称为“普罗米”的内侍一脸惶恐,又恢复了那般人前人后都佝偻着身子的下人模样,颤声问道:“不知两位大人找……找我做什么……”
其中一名黑衣男子扬了扬下巴,另一人快步走进那咖啡馆,里里外外寻了个遍,却始终没找到刚刚在小院中的那个游客。
“人呢?”为首的黑衣男子用力掐住普罗米的下巴,恶狠狠地问道。
“什么……什么人?”普罗米一脸惊慌失措,“两位暗影大人饶命,我就是害怕了一晚上,出来喝点东西……这……这……这也不许吗?”
为首的黑衣男子自然知道普罗米是在害怕什么,从去年开始,圣殿中的内侍就在不断地离奇失踪,作为圣皇陛下最信任的暗影军团负责内卫工作,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圣殿中甚至流传着陛下以形补形的说法,眼前这内侍害怕倒也是正常的。
黑衣男子将信将疑地看着普罗米,最后还是决定暂时放过这个胆小如鼠的家伙——实在是因为若是这家伙死了,那么今晚他们又临时去哪儿找人伺候老人一晚上呢?这个叫普罗米的家伙在能靠近圣榻前,他们就已经查过了他的十八代祖宗,土生土长的意大利,祖上出过黑手党,但到这一代,便家道中落,否则又如何会净了身将自己送进圣殿内当内侍呢?
“没事不要瞎跑,这集市很乱,你以后不要再来了!”黑衣男子眯眼吩咐道。
普罗米小鸡啄米一般地快速点头:“是是是,以后一定不来了,不来了!”
“滚!”
普罗米当真连滚带爬地离开小巷子,两名黑衣人目视他的背影,其中一人道:“我还是觉得,他很可疑。”
为首的黑衣男子点了点头道:“那就派人继续盯着他,如若还有今天这种情况,直接处理了!宁可错过,不可放过!另外,把刚刚那个人的照片分发出去,让人留心监控,一旦发现,抓起来严刑拷问。”
黑衣部下应声道:“是!”
待得两名黑衣人也离开了小巷子,一个与刚刚亚裔面孔截然不同、连衣着都变了的男子出现在咖啡馆的门口,朝着两名黑衣人的方向吐了一口吐沫:“白白浪费了老子一张皮面具!”
裁决殿,朝阳下,年轻的裁决大神官赤着上身,拳风如罡,动若脱兔,浑身上下被一块参与动作的肌肉,仿佛都蕴含着无限的爆发力。
美艳的女厨神搬了张椅子,坐在背风的地方一边晒太阳一边饶有兴致地看这位年轻大神官练拳,不可否认的是,那具身体的确很有吸引力,赫斯缇已经吃过了早餐,但还是每看一眼,都要咽一口口水。
“真是的,明知道老娘好这口,还赤着在老娘面前晃,这就有点儿过份了!”美艳不输一线欧美大模的美厨娘撇撇嘴,干脆将椅子转过九十度。
眼不见,心不烦。
但眼角余光,总有个让她心悸的东西在跳动。
她最终还是将椅子又搬转回来,看着那年轻男子,问道:“骑士团,外事厅,这两处地方加一块儿,对老头子的威胁都没有你一个裁决殿来得大。现在连老大人都被禁足在家了,这摆明了是要对你动手了!之前那两晚,一面是对骑士团和外事厅的震慑,一面其实也是对你的试探,你没看出来,老头子在逼你吗?”
年轻男子做了个收势吐纳的动作,从一旁的血影卫手中接过一条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珠,才道:“我知道,他其实同时也在逼奥尔德斯和科托斯对我下手,就是不知道接下来,先动手的是谁?赫斯缇,你说呢?会是骑士团的人,还是外事厅的人,又或者干脆是老头子自己的暗影军团,会来打头阵?”
赫斯缇却答非所问:“你为何这么胸有成足?血影卫的确也都被你调回来了,可是苦修士们想要汇聚一堂,怕是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到不了的。以目前血影军团实力,勉强能跟骑士团和外事厅的联军打成平手,但若是加上老头子自己的暗影军团,事情就很难说了。我说阿佛洛狄德,你难道真的对那把黄金圣座感兴趣?”
年轻的大神官却笑道:“我是不是对那把椅子感兴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觉得我对那把椅子感兴趣。”
赫斯缇无奈道:“那就是欲加之罪喽!这你也能忍?”
年轻的阿佛洛狄德轻笑道:“我就从来没想要忍啊,忍,从来都不是裁决殿的风格,嗯,米洛斯大人是这么说的,他,也是那么做的。”
提到“他”,美厨娘的眼神微微有些黯淡,而后精神气质为之一变,抬头看向年轻大神官:“你也要像他那样吗?你不要忘了,他最后说过些什么。裁决,是他的毕生心血!”
阿佛洛狄德苦笑一声,说道:“我如果说,我不知道,你信不信?”
赫斯缇叹息一声道:“你们俩太像了,在我看来,你们都太优柔寡断了。”
阿佛洛狄德也叹息道:“是啊,这个世道,本就不是给善良人准备的。”
赫斯缇反问:“那你就不能比他们更邪恶些?”
阿佛洛狄德自嘲笑道:“你说呢?”
美厨娘有些生气,起身将那张椅子搬回了她自己的餐厅,留下一脸无奈笑意的年轻大神官。
一旁,血影侍卫小声道:“这几天,已经没有人跟我们再发生任何冲突了。按您的吩咐,我们的人试着挑衅过奥尔德斯的人,也试着跟外事厅发生冲突,但他们都无一例外地选择了回避。大神官,属下觉得,他们反应很不正常。”
阿佛洛狄德伸手感受着从海边吹来的暖风,抬头看向蓝天白云,他叹息一声道:“既然风雨欲来,那不如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一旁的血影侍卫抬头看向这位年轻的大神官,前所未有地眼神炙热。
新的时代,也许就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