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省扫黑办终于挂牌了,省委书记杜西林亲任扫黑办主任,领导挂帅,具体工作则由省长助理、省公安厅代理厅长李云道协助分管。扫黑办是一个非正常建制的单位,人员都是从省公检法系统临时抽调的,办公地点就在省委大院的5号楼5楼。为了推进各地级市的扫黑工作,省扫黑办挂牌当天,省委书记杜西林将各市一把手书记都召唤到了省里,并建议各市按省扫黑办的建制,成立各市和各区县扫黑办,把扫黑除恶的工作真正落到实处。杜西林在会上发言时扔了一句狠话:“在扫黑的问题上,哪个市出问题、拖后腿、吊链子,就问哪个一把手的责,并计入组织年度考核。”有了杜西林这句话,李云道终于定心了,怕就怕这些人出工不出力,现在既然杜西林亲自出面把这些地级市的一把手都绑在一条战船上,剩下的事情其实就好办多了,毕竟国内现在绝大多数地方依旧是民主集中制下的班长负责制,虽算不上一言堂,但一把手的态度和意见往往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会后,杜西林亲自把李云道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这是李云道第一次正面跟省委书记杜西林接触。这位赵若普麾下的先锋大将很儒雅,说话的北方口音很重,声音偏低沉,给人一种很沉稳的感觉。
“云道同志,一直都是听他们说,我们江北有一位又敢想敢做的年轻干部,果然闻名不如一见啊!的确年轻啊,看到你,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老了。”杜西林六十一岁,在华夏众多封疆大吏中,这个年纪不算大,但也不算小,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穿着的原因,杜西林本人看上去要比实际的年龄更年轻一些。
“杜书记,干革命不分年纪,当年红军长征,徐老也就跟您差不多的年纪。”李云道笑着道。他之所以提到徐老,是因为杜西林父亲曾在京城宣传系统就职,与徐老渊源颇深。
“哦,想不到你还知道长征四老!”杜西林似乎很高兴,“现在的年轻人,把党史、革命史能学好的已经不多了!很好啊,在你的身上,我看到了未来我们江北的希望。云道同志,扫黑是一项任重而道远的工作,这关系着江北老百姓的安居乐业,也关系着未来我们江北经济的腾飞。这一仗如果打好了,我给你计大功一次!”
“杜书记,我原本就是干警察的,扫黑除恶就是我的本职工作!您放心,我一定不负众望,用最短的时间,给江北百姓、给组织一个圆意的答卷!”
工作谈完,杜西林又问了一些李云道的家庭情况:“听说你夫人一直在美国?”
李云道点头道:“雷森资本肩负着很多使命,这一次中美贸易战,拙荆也在尽力居中涡旋。”
杜西林点头笑道:“你的情况飞淦同志跟我做过一次全面的汇报,你夫人虽然身在美国,但仍旧在为国家和百姓争取利益,这是好事啊!至于有些人嘴里的裸官,这个问题你不用担心,阮老给我来过电话,把情况都跟我说了,事实上为了国家利益迫使你们两地分居,原本就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这一点上,组织上是可以一事一议的。”
李云道微微松了口气:“谢谢杜书记!”这声感谢,李云道是发自内心的,他原本还有些担心,杜西林是赵家的急先锋,会不会用阮钰和孩子们都在美国的事情来向自己发难,但目前看来,杜西林的政治格局要远在心胸狭窄的赵平安之上。
果然,杜西林喝了口水,笑着道:“你跟赵书记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平安跟我从十几岁时就是朋友,我们俩的关系很特殊,既是好友,又是竞争对手,在很多方面我都不如他,但论心胸,我敢肯定,这一定平安书记应该是不如我杜西林的。”
退出杜西林办公室的时候,李云道一直在思考杜书记最后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敲打还是拉拢?其实在自己这个级别上,还远远不到省委书记来亲自敲打或者拉拢的数量级,但杜西林今天所说的每一句话,绝对都不会是无的放矢的。出省委所在的一号楼,李云道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衬衣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了,看来自己还是太稚嫩了,在面对真正的省委一把手的威压时,似乎还是力有不逮。
这一次从省公检法系统抽调人手时,杜西林的秘书吴颖达跟李云道提前做过一些沟通,说是杜西林的意思:将要知兵才能知人善用。所以抽调到扫黑办的,多数是精兵强将。李云道在江州大半年的作为也算是打出了名声,真正有能力的人的确也想趁这次机会接触这位年轻有为的省长助理,而滥竽充数的那些人却是没有一个敢往扫黑办钻——谁都知道扫黑将是一场艰巨无比的斗争,弄不好还会断胳膊断腿,指不定连命也要搭上,就算现在没事,谁知道将来那些人从牢里出来,会不会打击报复?
李云道一出5楼电梯,就看到一个人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口徘徊,等看清那人的长相,李云道不由得喜出望外:“徐鹤,你怎么突然跑来江州了?”来者正是李云道之前在西湖花了大代价从警犬支队挖出来的高材生章徐鹤。
章徐鹤扶了扶眼镜,有些不好意思:“头儿……我……我辞职了……”
李云道顿时皱眉:“来,进我办公室聊!”
接过李云道亲手泡的茶,章徐鹤有些手足无措:“没跟您事先请示一声,老战给我出的主意,让我直接上门负荆请罪。”
李云道奇道:“你在西湖市局干得好好的,怎么就辞职了?老范应该不会为难你吧!”
章徐鹤点点头:“范局人很好,我就是……嗯……想来投奔您!”
李云道哭笑不得:“我当时让他们仨过来,是因为我知道,一旦我不在了,没人给他们背锅,以他们的个性,迟早还是要被踢出警队的。可是你这又是何苦呢?我问过老范,他对你的表现很满意啊!”
章徐鹤涨红了脸:“头儿,您也知道的,我这个人就是太有钻劲了,我怕我钻到办公室的事情里面就出不来了……”
李云道笑骂道:“给你小子调了一次工作,还给调出大胃口了,说吧,你到底想干嘛!”
章徐鹤立刻挺直了胸膛道:“头儿,我想跟着你干!”
李云道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占山为王,你跟着我干什么?”
章徐鹤立马道:“随便干什么。”
李云道奇道:“为什么?”
章徐鹤嘿嘿笑道:“带劲。”
李云道差点儿一脚踹过去:“带什么劲?你这瘦胳膊瘦腿的,帮我扫黑啊?”
章徐鹤委屈道:“头儿,当初也是你把我从警犬支队骗出来的,你现在可不能不管我啊!”这小子装作很受伤的样子,活像被李云道糟蹋过的黄花闺女。
李云道笑了起来:“我这儿倒也正是用人之际,这样吧,你别辞职了,我让老范把你送到我这儿来挂职。”
章徐鹤说:“可是我已经递交辞呈了。”
“什么时候交的。”
“今天一早,交完我就坐高铁过来了。”
李云道看了看时间,拿起手机给范志宏打了个电话,果然,老范在那头也气得不行:“云道,你说这小子干什么不好,偏偏要学人家辞职去看世界。”
“老范,你也别生气,这小子这会儿正在我办公室里头。要不这样吧,既然他不想留在西湖了,这个人也给我用吧。”以李云道跟范志宏的忘年交情,有话直说远比拐弯抹角强。
“行,反正他都要走了,你帮组织挽留一个人才也是好事,我待会儿就让人来办手续,反正有了上一次那三个小王八蛋的先例,再多去一个也无所谓。不过你小子得记得,欠我一个大人情啊,回头回西湖的时候,起码两条烟两瓶酒!”
“好说好说,我会直接送到嫂子那边的。”
“诶我说云道,这就不厚道了,你嫂子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
一老一少在电话里嬉皮笑脸了一阵子才挂了电话。放下手机,李云道认真地看着章徐鹤:“你想清楚了啊?”
章徐鹤连连点头:“想清楚了,您让我干啥就成,到警犬支队去养狗都成。”
李云道笑骂道:“我要是让你个瘪犊子去养警犬,回头一定会被老范骂得狗血淋头。这样吧,你先去找风雨和木兰,落下脚,至于让你干什么,容我想一想。”
章徐鹤见李云道答应留下自己,自然万分高兴:“头儿,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干!”
临走前,李云道还是很不解气地踹了这王八蛋一脚:“滚犊子,告诉战风雨,他这个狗头军师等着我狠狠收拾吧!”
李云道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这辞职逼宫主意,一定是战风雨给这小子想的损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