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春秋最近心情非常糟糕,他突然发现空降的市委书记马文华在经历一年的蛰伏期后,如今在常委会上的控制力几乎不亚于当初的石明。这次市公安局成立快速反应小组、擢升原特警支队支队长袁朗为党委委员、副局长,这两件事情几乎在常委会上拿到了压倒性的赞成票,所有的常委里,除了副书记朱蜜以不懂警务保留意见外,只有葛春秋自己一个投了反对票,其余包括马文华在内的九位常委,都投的是赞成票。葛春秋觉得,马文华能够这么快站稳脚跟,很大程度上源自于人事安排上的成功,尤其是成功地利用京城对于江州的关注,将李云道此人空降到副市长兼公安局长的位置上,这一招妙棋,就连葛春秋自己都不得不佩服。
葛春秋给京城的老同学打了个电话,闲聊中谈到为一批自贸区批复的进度,老同学在国办工作,自然消息灵通,虽然语焉不详,但也隐晦地点出专家们对于江州现在就进入名单还是持反对态度的,部分主管领导的态度也很模棱两可。知道这个消息的葛春秋却隐隐有些兴奋,他的内心深处对于自贸区的事情很矛盾,因为他清楚,一旦自贸区的事情落定了,马文华的权威想再度得到巩固,在他的任期内,应该不会再有人敢跳出来犯忌讳,这对他这个二把手的工作开展将造成极大的阻力。党内实民主集中制,重要决策都是党委班子成员共同决策,可是国内的政治生态和环境决定了一把手拥有无与伦比的权力,一旦班子成了一言堂,很多事情都会走向另外一个极端。
挂了电话,葛春秋心情就已经好了许多,自贸区的事情目前并没有定论,似乎那位乘着私人飞机匆匆来又匆匆去的盘古资本董事长古可人并没有想明中的影响力。想想也是,划定自贸区本就不是一件小事,京城的大佬们哪能因为一个小丫头片子就改变了主意?
事实上,古可人也没有料到江州的事情会如此棘手,保守派的老人家们对于“江州”这两个字甚至是极为敏感,一连走了几家老人家,就差没拿出撒泼打滚的看家本领了,老人家们才勉强同意再考虑考虑。作为改革派桥头堡的王、蔡、陈、阮等几家老人态度居然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支持,这让古可人更费解了,如果连老王家自己人都不支持李云道,那自己这么竭力地在京城奔走,忙到最后很可能也只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终于还是陈家的老爷子捏着古家这唯一的血脉的精致鼻子笑着道:“丫头,可以赚钱的机会多得是,江州这趟浑水,你就不要踩进去了!”
古可人撒娇地换着老爷的胳膊撒娇道:“陈爷爷,我知道你最疼可人了,人家都答应了李云道,这件事一定帮他办成,而且他们江州市委书记也亲自出面,答应跟我合作合资公司,共同开发自贸区。我已经让人收购了不少江州的地,要是自贸区不批下来,那些钱就都打水漂了呢!”
陈家老爷子哭笑不得地拍拍丫头的手道:“你啊,这些年就光钻钱眼里头了!老古兄要是泉下有知,估计气得上来狠狠训你一顿才是!”
古可人可怜兮兮道:“人家这不是没根没着落,想着多赚点钱才安心嘛!再说了,多赚些钱,才能更好地孝敬爷爷们啊!我虽然没有家人了,但是爷爷们就是我的家人啊,我多赚点钱,爷爷们过大寿的时候,才能买得起像样的寿桃啊!”
陈家老爷子苦笑着摇头:“过生日就过生日,你这孩子不要再像之前那么破费了!一个足球那么大的金寿桃,一打就是几十个,每个老不死的一个,你这是要把国家黄金储备都弄来给我们当棺材本吗?”
古可人嘻嘻笑道:“人家只有一个爷爷,我有几十个爷爷,多打些寿桃有什么不对?再说了,偌大的华夏,当初不也是你们千辛万苦打下来的吗?一点黄金而已,又不是割据称王!”
陈家老爷子被古可人的强盗逻辑逗得笑了起来,只是笑了一会儿,却又开始想念革命路途中不断陨落的兄弟袍泽,不禁唏嘘道:“当初揭竿而起的时候也从来没想到会走到如今这一步,现在老百姓不但有饭吃了,日子也过富裕了,国家也一天比一天强盛,我们这些老东西早就落伍了,也是时候退出历史舞台把机会让给更多的年轻人啊!”
古可人却笑道:“陈爷爷你可不能退!”
“为什么?”陈家老爷子不解地看着眼前精灵古怪的古家丫头,说实话,每每看到这个丫头,他的心都很疼,古家当年是何等地枝叶繁茂,古老兄当年那是何等地意气风发,在无数次战役中指挥千军万马安然取胜,只是没想到最后古家儿郎为了共和国的光辉,全部都牺牲在了战场上,只剩下这么一个小丫头。
古可人很认真道:“因为有些爷爷不是这么想的,他觉得这个国家如果离开了他,或许百姓又会流离失所,社会又会陷入混乱,他想所有人都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做去,所有的事情都按他的想象去实施。事实上……你懂的,你们如果不在了,谁来制约那些自以为老当益壮的爷爷们?”
陈家老爷子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也是我们这群老不死的迟迟不肯退出历史舞台的原因之一啊!这世上野心家太多,当年的袁世凯,当年的老蒋,都是十足的野心家啊!人心这种东西,是要经常除除草的,不除草的话,有些野草会疯狂地生长,人心也就不再是当初的人心了!”
古可人挽着老人的胳膊,叹息道:“欲望才是毁灭的根源。”
陈家老爷子缓过神,点了点在古可人的额头道:“丫头,江州的事情我知道了,只是你这一路奔走下来,结果没有预想的那么好吧?”
古可人睁圆了眼睛,点头道:“您怎么猜到的?蒋家、赵家、朱家投反对票也就罢了,没想到连蔡、阮两家的爷爷都不肯点头,这就让我觉得有些费解了。难道说,爷爷们准备放弃李云道?”脑中浮现那个桃花眼的年轻副市长,古可人的神情就变得古怪起来。
陈家老爷子正欲说些什么,没有敲门书房的门就被人推开。在陈家,敢如此没有规矩的只有一个人。
薛红荷。
薛红荷推门走进书房,看到一个艳丽无比的年轻女子跟狐狸精似的搂着老人家的胳膊,先是吃了一惊,能看清那女人的长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哎哟,是可人妹妹,今儿怎么有空来看我爸了?不是又捅了什么娄子让我爸替你去灭火吧?”
古可人也知道薛红荷的脾气,实际上从小她就爱跟比自己大几岁的薛红荷斗嘴,但从来不会伤感情,因为在京城的诸多勋贵里,薛红荷的身世跟自己很类似,一个家人死光了,一个家人死得只剩下一个被老教授收养的孪生姐妹,面对这个充满危机的社会,她们就像两只胆小的刺猬,不竖起浑身的尖刺就唯恐别人伤害了自己,也许只有同样处在这种境地里的人,才会了解和同情对方。
“红荷姐姐怎么还没把自己嫁出去?听说蔡桃夭和阮钰把自己嫁给了同一个人,你怎么不去凑个热闹?”古可人显然对薛红荷跟李云道不对付的事情也有所耳闻。
“凑热闹也不会去找李云道那个王八蛋!”薛红荷在书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还缠在老爷子身边的古可人,撇撇嘴道,“喂喂喂,你也快三十岁的人了,这会儿又不是十岁,别跟个蛇精似的缠着我爸!”
“我虽然是陈伯伯侄女儿,但也跟女儿差不多呢!”古可人示威一般地将老爷子的胳膊搂得更紧了。
老爷子津津有味地看着两个女子在斗嘴,心中万份欣慰,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为老兄弟们保留了一点骨血,现在发愁的就是这两个尖酸刻薄的丫头嫁不出去,红荷也就罢了,这张嘴得理不饶人,能降得住她的不多,与其跟京中其它人家女子一样去守活寡,还不如在自己家人当个老姑娘来得开心。但古可人就不一样了,老爷子对这丫头的作风有所耳闻,这丫头明明是个处子,偏偏要把自己的名声弄得一片狼藉,养了无数身强体壮的男宠,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个放荡女子一般。想到这里老爷子就犯了愁,这丫头掉进钱眼里,声名又这般狼藉,将来可要如何嫁人?
薛红荷拿起老爷子给古可人泡的好茶,不管不顾地喝了一大口,道:“我劝你离李云道那个王八蛋远一点,别到时候掉进坑里出不来!”
古可人翻翻眼睛,似乎体会到了什么,娇笑道:“哎哟,这还是红荷姐姐第一次这么替我着想,放心好了,蔡桃夭和阮钰的男人我古可人轻易是不会去碰的。真要碰,我就一定要把他抢到手,不管是夭夭还是疯妞儿,包括你,都别想染指!”
薛红荷讥笑:“你当是小时候抢玩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