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灵岩这段时间很谨慎小心,.手机最省流量,无广告的站点。曲书记的心情已经糟糕了一段时间了,从那天在常委会上讨论市公安局局长人选开始,书记就进入了情绪低潮期。在外人面前,曲书记还是那副谈笑风生的模样,但一旦进入到一个人独处的状态,就会变得极易暴怒。纪灵岩其实很能理解曲书记,作为省委常委,在班子里排名靠后,一般说不上什么话,而且浙北省委经过赵平安大半年的强腕调整,几乎已经掌控了整个常委会的节奏。如果说在省里的会议上曲书记出不了头还可以理解,在市委常委会上曲书记却也被越来越强势的严东阁市长呛得无话可说。在常委会召开之前,组织部循例对三名干部进行了考察,一个是省监狱管理局局长宁奎安,一个是省公安厅副巡视员、网络安全保卫总队总队长兼技术侦察总队负责人刘军,最后一个也是曲费清最中意的现任市公安局副局长兼刑侦支队长的李云道。
原本曲费清信心满满,之前埋了那么多伏笔,甚至不惜动用西湖日报的力量对李云道本人进行宣传,为的就是在这一天能将自己信任的年轻人推上这个重要岗位,会前曲费清还特意跟严东阁私下通了气,甚至表示愿意支持严东阁在市工商局、城管局等几个重要位置上的人选安排,可以说,曲费清为了推李云道上位动了很多心思,却不料明明会前说得好好的,到了真正举手表决的那一刻,严东阁却反悔了,理由倒也不算牵强附会——李云道同志太年轻了,建议组织部再考察这名年轻干部一段时间,再把这件事拿到常委会上来讨论。
曲费清愤怒异常,他觉得自己被严东阁耍了一把,宣布散会后面色铁青地回到办公桌,推掉了所有的安排,一直待到凌晨两点。作为秘书,纪灵岩是最能把握书记情绪动态的人,书记心情好的时候会每天跑步,现在自己也在车里备了一套运动服,以备书记兴致来的时候,随时陪他跑两圈,但是书记已经快一个礼拜没有跑步了。纪灵岩觉得,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件事因李云道而起,那也必须由李云道自己来解决。
晚上,将忙碌了一天的书记送回大院后,他便溜达到了市公安局附近,发了条微信:“下班没?”
李云道刚刚跟夏初和木兰花开完调查碰头会,见是纪灵岩微信,便立刻回了过去:“刚开完会,领导有何指示?”
纪灵岩想了想回道:“我就在附近,找个地方喝一杯去?”
李云道也知道纪灵岩做事一向谨慎,主动找自己喝酒应该是事出有因,他想了想,又发了条微信过去:“你在哪,我过来接你!”
二十分钟后,李云道开着那辆不起眼的大众辉腾,在离市局不远的地铁站接到了纪灵岩,一上车,纪大秘便一眼认出了这辆豪车,并毫不掩饰自己的酸楚,啧啧道:“看来找份好工作还是不如讨个好老婆!”
之前的相处中,李云道跟纪灵岩早就熟识了,只是像这样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机会,这还是头一遭。见纪灵岩一脸懒散,跟平日里的勤勉样判若两人,李云道知道这是纪灵岩告诉自己,他放下了人前的面具,是将自己当成了真朋友。既然纪灵岩抬举自己,他也乐得投桃报李:“吃软饭可不比干警察来得轻松,都同样是技术活!怎么,想给我换嫂子了?就不怕我在嫂子面前出卖你?”李云道没见过纪灵岩的夫人,只知道他夫人是姑苏城里有名的望族,似乎是江南省团市委任职,夫妻二人一直两地分居,但听说感情还不错。
纪灵岩笑着道:“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算了,我还是觉得你嫂子好,至少分居两地的前提下,感情还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李云道笑道:“你就知足吧,嫂子那么能干又漂亮的女人,你能娶进家门,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份!”
纪灵岩苦笑了一下道:“老婆这种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李云道并没有带纪灵岩去什么私人会所,而是找了一处刚开业不久的酒吧。酒吧距离白沙湖不远,走的是后现代主义工业风,装修摆设大多是金属质地。纪灵岩明显许久没有来这类场合,不无羡慕地打量着周边的环境:“还是你这个局长当得自在,我上一次去酒吧还是八年前。”他敲了敲金属椅背,看着李云道叫来酒保,点了一打啤酒。
“别羡慕我了,我知道这个地方还是因为带人在这里蹲点监视一名毒贩,人家在里头喝酒吹空调,我跟兄弟们在外头被西北风吹得瑟瑟发抖。”李云道撇嘴说道,平时能吐槽的机会不多,在纪灵岩面前,他不需要有任何的伪装。“据说这里的啤酒很不错,尤其是黑啤,是原汁原味的德国货。”
两人挑了酒吧不引人注目的角落位置,听着舞台上的歌手拿着吉他自弹自唱。纪灵岩的适应力很强,很快就融入到酒吧的氛围里,两瓶黑啤下肚,话匣子也就打开了。
“云道,康与之出事后,老板为了你的事做了不少努力。”纪灵岩将曲费清的辛苦布置和常委会上的交锋都做了交待,最后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道,“原以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却是没想到,东阁市长最后临阵倒戈,狠狠抽了老板一记‘耳光’啊!”
李云道知道曲费清很“欣赏”自己,但确实也料到为了捧自己上位,这位市委书记颇费了一番心血。严东阁会跳出来投反对票,这一点李云道并不感到奇怪,相反如果投了赞成票,他反倒要琢磨琢磨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严东阁是赵家在西湖的利益代言人,赵平安这种一向信奉“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的个性,又岂会真的将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国家暴力机构拱手相让呢?
“对东阁市长的举动,你一点都不吃惊?”纪灵岩好奇地看着李云道,“难道说,你跟赵书记有过节的传闻是真的?”
李云道苦笑:“我这种小人物,哪里入得了赵书记的法眼。只是在京城时,因为一件事,跟赵家的后辈起了些冲突,后来赵书记是出面平息了风波……”李云道摇着头,将结婚当天为绿荷师姐挺身而出的事情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听得纪灵岩目瞪口呆。
听完故事,纪灵岩终于叹了口气:“原来如此,那现在赵槐跟你搭班子,会不会有问题?”
“赵槐会调来浙北,一方面的确是因为赵槐在京城混不下去了,私自动用武警,又是在皇城根下,这是犯了大忌,所以被降级还是轻的,赵平安现在是赵家的顶梁柱,出了这种事情,他责无旁贷,把赵槐放到西湖来自己看着,也是对赵家老爷子的一种表态;另一方面,其实赵平安也是不放心赵槐留在京城,赵家除了赵平安,还有一个手掌南部军区赵忌,目前看来,如果赵家想平平安安地在政界混下去,政途和军队只能二选一。有传闻说赵忌年底就要调到军事院校当一把手,所以……”
纪灵岩能做省委常委、市委书记的大秘,学识和脑子都不是普通人能够比拟的,几乎是一点就通,蘸了些酒水,在桌上写了四个字:祸起萧墙,而后看着李云道。
李云道笑而不语,过了一会儿,才举杯道:“我记得下个月的城市联盟会议是在粤城召开吧?我建议曲书记最好能亲自出席。”
纪灵岩没有说话,这种事情他不敢代表曲费清拍板,跟赵平安政见相左也许还没有上升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但是如果加入到赵家的内斗中去,成则平步青云,败也许真的就会被赵家这头政界的庞然*吞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这种事情,必须由曲书记自己决策。
李云道想了想,又接着道:“我大姑最近会来西湖出差,到时候我会安排一顿家宴,到时候我会邀请灵岩兄一起来参加,当然,如果曲书记有空且能赏脸的话,那是最好不过了。”
纪灵岩顿时眼睛一亮,曲费清如今面临的最大桎梏是政治资源,如果能攀上王家这棵大树,那么眼下的困境也许真的就只是暂时的了,而且他知道,李云道背后可不仅仅只有一个王家,陈家、蔡家、阮家,这些可是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拥有赫赫功勋的红色家族,对于曲费清来说,搭上这条线无异于如虎添翼。
两人喝完一打啤酒,便各自回家,纪灵岩打车,李云道叫了代驾。回去的路上,代驾小伙很健谈,从网约车说到城市建设,很有点通才的意思,说到现在的市委书记曲费清倒是赞不绝口:“咱们曲书记是干实事的人,最近上马的几个项目都是我们西湖人等了好些年,前面那些当官的不敢干,怕得罪人,曲书记就不一样。就是不知道他能在我们这里干几届,坊间传闻说曲书记惹得省委赵书记很不开心,说是马上要把曲书记调到西部去,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李云道也没有跟小伙子解释什么,曲费清是中管干部,去与留也不是赵平安一个人说了就能算的,而且按照组织内的体系构建原则,哪能当真让省委书记事事一言堂?不过小伙子说的话倒也并非没有道理,如果赵平安和曲费清的矛盾真的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上面肯定首先考虑将曲费清调走,但是曲费清还算不上赵平安最大的对手,至少目前还不是。
让曲费清接触赵忌,算是给了他心理上的保障,但让他接触大姑姑,李云道这才算是真正的投桃报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