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一处即将拆毁的危楼里,原先的屋主都已经被政府迁移到了别处,整座大楼里空荡荡地看不见一个人影,黑暗中传来阵阵咀嚼食物的回声。安小伍坐在一只住户丢弃的古老大衣厢上,借着破窗透进来的月光,一口饼干就着一口矿泉水,却依旧狼吞虎咽的模样。对面窗边,安山坐在窗台上望着月朗星稀的夜星,一边抽烟一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因为吃得太快,安小伍差点儿被咽住,连喝了好几口水才缓过来,之后干脆气得将空矿泉水瓶狠狠砸在墙上:“我搞你老母的,大熊也太不讲道义了,好歹咱们也照顾他的生意这么些年,说翻脸就翻脸。哥,哪儿能弄到家伙,我非半夜摸进他家割了他脑袋不可!”
安山在窗框上掐灭烟头,头回皱眉道:“发什么神经?你给我安稳点!”
安小伍从大衣柜上跳了下来,靠在墙边:“哥,你真相信那个什么公安?”
安山摇头:“这跟相不相信没有关系,我们没得选。”
安小伍恨恨道:“真要被我们查出来当年是有人纵火,我一定一把火烧了他全家!”
安山没有说话,只望着远方的天空,良久才从窗边跃回屋内,扯了几张报纸叠在地上,随后便躺了下去:“睡觉,养足精神。”
安小伍点头:“哥你先睡,我守会夜,后半夜我叫你起来。”
安山很快就响起了呼噜声,安小伍取了枝烟放在唇间,点燃后坐窗边,红色的烟头在黑暗中忽明忽暗,他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初冬的季节,他躺在床上,慈祥的祖母在床畔讲着牛郎与织女的故事,那一年,他五岁。
安小伍很快便抽完一枝烟,正想起身出去方便一下的时候,却只到原本打着呼噜的安山突然低声喝道:“别动,你被狙击枪瞄准了。”
安小伍先是一愣,最后惊得不敢挪动分毫。
黑夜里,一个红点稳稳地落在安小伍的后脑勺上。
安山从口袋里掏出一面镜子,小声道:“听我的口令,我数到三,你从窗台上下来,动作一定要快。”
镜子对着皎洁月光,竟在漆黑的屋内反射出一块亮斑,安山小心翼翼地移动着那块光斑,缓缓挪向窗边。
“一……二……三!”
光斑正面射向狙击步枪的瞄准器时,安小伍从窗边径直仰倒,倒翻后手掌刚着地,一声闷响划空而来。
“咚!”子弹贴着安小伍的脚射入刚刚那只破旧的大衣柜。
“别抬头!”安山猫着身子移到窗下的墙边。
“哥,怎么办?没有家伙啊……”安小伍此时懊恼不已,如果不是自己把武器跟现金放在一起,这会儿的境遇绝不可能如此悲惨。
安山倒是极为冷静:“别急,看看情况再说!”他用手边的一支木制衣架,挑着一只帽子缓缓露出窗沿
“砰!”帽子直接被打被出去,巨大的力道震得安山手掌发麻。“妈的,对面是个高手!”安山怒道,“小伍,我来吸引他的注意力,你沿着墙边爬出去,一定要用爬的,否则肯定会被他射中。”
“要走一起走!”安小伍使劲摇头。
安山怒极,径直扇了安小伍两记耳光:“你给我清醒点,你不先出去,咱们一个都跑不了。”
安小伍捂着脸,哽咽道:“哥……”
安山一脚踹过去:“快滚!”
安小伍咬了咬牙,含着泪转身沿着墙角匍匐爬向门口。
安山又拿起刚刚被子弹打散架的衣架,缓缓顶起一块布片。
“砰!”又是一枪。
“快走呀!”安山怒目瞪着爬到门口还依依不舍的安小伍,“小伍,如果这次我没能走出去,回头给奶奶上香的时候,别忘了我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快走!”
安山又顶起一只杯子,但这一次许久没有听到枪声――难道被对方识破了?
安山也不敢贸然抬头,他又看了一眼刚刚安小伍爬出去的路线,今天月光太强,照得屋里如同白昼,如果没有人掩护的话,门边那一段路完全暴露在对方的射程当中,那是必死之路,所以安山不敢贸然冒险。
突然,听到对面又响起一阵枪声,但没有一颗子弹落在屋内。抓住机会,他伏身陡然加速,快到门口时,一个翻身跳跃扑向门向,而后一颗子弹正打在刚刚他趴着的位置――好险!
安山小心翼翼地摸出危楼,对面的枪声终于告一段落,只是先他一步走出去的安小伍却不见踪影。
“小伍……小伍……”他在楼道入口道小声地呼着。
但只听到楼梯间里的呼呼风声。
他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刚刚对面的狙击手明显在朝着其他房间开枪,这说明楼里还别人。可是除了安小伍,还能有谁呢?
附近还未曾拆迁的楼栋里有居民报了警,很快就听到由远及近的警笛声。安山咬了咬牙,又重新上楼,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找着。
终于,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看到了三楼一处窗台边的小伍。
白色的月光将那摊血泊照成了黑色,黑莲般的血泊中,小伍冲他笑着,口中不断咳出鲜血:“哥……上香的时候,别忘了我那一柱……”
安山呆呆地望着小伍,望着那双咽气后仍不肯闭上的眼睛,双拳紧握,良久才发出一声悲呛的仰天长啸。
香港半山,三层别墅。李大刁民正等着美人出浴,噩耗便来了。
“云道,刚刚发现安小伍的尸体,在城郊的一处旧楼里。”毛浪第一天上班,就碰上了一件大案子,本应该兴奋,但看到尸体时却吓了一跳――那晚在大屿山,他见过安氏兄弟俩长相,只是此刻血泊中的青年与那晚的飞扬跋扈相去甚远。
“好的,我马上过来!”放下电话,李大刁民就开始穿衣服。刚穿上裤子,那披着湿发只着一件蕾丝睡衣的女子踏出浴室。
李大刁民哭笑不得:“老天爷,您这不是玩我吗?”
阮家女子倒是颇通情达理:“你先去办正事,我等你。”语气柔绵,如春风般在某人耳边荡漾,以至于李云道去现场的路上满脑子都是那件黑色缕空的睡衣。
到了现场,毛浪先跟重案的兄弟介绍了李云道的身份,而后蹲在尸体旁解释道:“一共中枪两次,一次击破脾脏,另一次直中心脏,不过刚刚法医说,这小子的心脏好像是长在左边的,所以致命伤是脾脏上的那一枪。”
李云道轻轻叹了口气,起身站到窗台边,看着对面的大楼:“枪手的位置找到了吗?”
毛浪道:“已经让弟兄们去对面大楼里搜查了,应该马上就有结果。”
话刚落音,毛浪的通讯器里都收到消息:发现了狙击手的伏击位置,现场找到数枚弹壳和开过枪的火药残迹。
“安山呢?”李云道皱眉问道,“他应该是跟安小伍在一起的。”
毛浪摇头道:“只有一具尸体,看样子要么被活捉了,要么就是跑掉了。”
李云道点头:“我估计跑掉的可能性比较大。”
毛浪也点头:“嗯,我今天还特意翻了一下这兄弟俩的档案资案,重案那边有好几桩大案要案都跟他们俩有关系。我现在唯一的担心,安小伍死了的话,安山会不会失去控制。”
“很有可能!我之前用当年的纵火案来吊住安山,就是怕他会失控,但现在我估计这头狼已经躲在某个角落里舔伤口了,只等待致命一击的时机。”
“你觉得会是谁下的手?”毛浪蹲在尸体旁,抬头望着对面的十二楼。
李云道笑道:“还能有谁?”
“你是说……”
“不出意外,应该就是傅家两位公子中的其中一位,但我研究过傅家轩,这个人很能隐忍,不是冲动行事的人,这个时候杀了安小伍,只能出气,并没有任何实际的作用,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符合他们傅家的利益。剩下的,也只有那位不学无术的二公子了。”
毛浪道:“躺在床上还这么不安份……”
李云道点了点头:“接下来,先不要管那个狙击手,先通缉安山!”
“啊?通缉安山?”毛浪不解。
“暂时先让安山背这个黑锅,否则现在就打草惊蛇的话,对我们来说得不偿失,而且很可能会影响接下来的行动。暂时先委屈安山一下,让飞机那边派人暗中找他,提供一些必要的帮助,毕竟,有安山这条毒蛇在角落里盯着傅家,随时随地都能给他们致命一击。不过,傅家也只是外围势力而已经,就算连根拔起了,也伤过了他们的筋骨。”李云道看着血泊中的青年,叹气说道,“希望接下来能少死几个人!”
毛浪摇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以来,功成名就哪能来得来半点风花雪月?”
李云道自嘲地笑了笑:“你觉得我心太软?”
毛浪道:“不是心软,而是该出手时就出手。对敌人仁兹,就是对自己残忍。”
“所以,还是对自己仁慈些比较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