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凤凰台,谈笑皆巨擘,往来无白丁。庭院深深处,秋意盎然,轻风乍起,满眼飘飞黄绿落叶。从南海原始森林挪移至江宁的参天巨树下,金墙黛瓦,飞檐翘角,集土木之盛。此处位于凤凰台中集风水龙脉之地,隐于一片树林之后,寻常餐客极少能寻到此处,就算无意摸索而至,都会被守在数十米外的安保人员耐心劝退。只有凤凰台少数核心人员才知晓,这里是凤凰台那位幕后老板的自留地,招待过的贵宾屈指可数。
草坪上驶来一辆专用的高尔夫电动车,原本无聊至极的年轻安保看清来人,突然放下手中正打冲关到紧要关头的手机网游,连忙起身相迎。立正,敬礼,姿势极为标准。
高尔夫电动车上只有一人,一个看上去四十岁不到的男子,国字脸,飞剑眉,一件军绿色的飞行夹克,整个人看上去神采熠熠。路过那位甘愿脱了军服换上普通保安制服的青年身边时,中年男子稍稍放缓速度,冲青年点了点头,后者顿时胸中澎湃。眼前这男子被军中视为华夏铁军鹰派人物的青年中坚,被军中无数做梦都想报效祖国的好儿郎们视为毕生偶像。
路过明岗后,高尔夫电动车迅速加速,驶向密林深处的古朴院落。车子在林中便停了下来,踏着枯叶,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他脚步平稳地走向院落大门。
门开着,站在门前不远处便能看到院中的一方古井。鲜有人知这处院落自明代洪武时期便已经存在,而且据密闻考证,此处曾是皇太孙朱允文的别院之一,因而得恩准在院墙上施以僭越的金色。[迈入院中,却瞥见一袭旗袍的女子背对着自己,仰望蔚蓝青天。
“哦?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嫣然姐,提前通知一声,我好让他们从阳澄湖抓几只八两的新鲜大蟹啊!现在这个时候,正是吃大公蟹的最佳时机!”中年男子笑声爽朗,亦如他大开大合的阳光性格。
略施粉黛的女子缓缓转身,嫣然一笑:“吴千帆,姐姐倒是想吃了你,不知道驸马爷给不给姐姐这个机会啊!”女子含笑缓缓走向吴千帆,眼波流转中风情万种,也只有这种人生经历大起大落的女子才能有如此这般的诱人滋味。
吴千帆目不转睛,大声笑道:“嫣然姐说笑了,你要是看得上我这种当年的小跟班,早就得手了,还要等到今天?话说回来,我这人你也知道的,有色心没色胆,关键我们家那位管得还不算严,但挡不住我自个儿心虚啊……”
“哈哈哈,好一个华夏第一的乘龙快婿!怪不得无论你在军中怎么蹦跶也没人敢埋汰一句……”谢嫣然显然话中略有所指。
吴千帆倒也不往心里去,端起院中石院上的一杯清茶一饮而尽:“我吴千帆行得正,坐得端,为人处事光明磊落,朗朗乾坤,总有正人君子的栖身处!”
谢嫣然轻咬红唇,摇头叹息道:“你还是小时候的脾气,一点儿都没改!”
吴千帆笑了笑:“都快四十岁的人了,这性格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总不至于让我回炉重造吧?”
谢嫣然轻轻摇头,突然又轻叹一声:“两位老人走了快小十年了吧?”
吴千帆这回倒是不笑了,毫不掩饰眼中的缅怀之意:“是啊,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快十年了。”
一时间,两人竟相视无言。
回过神,吴千帆才自嘲地笑了笑,说道:“年纪越大,倒是越会伤春悲秋了。嫣然姐,咱们还是开门见山吧,需要弟弟出手的,只要符合原则,一定义不容辞!”
谢嫣然执起石桌上明显出自名家之手的白瓷茶壶,缓缓往杯中添了些茶水,也不介意那杯子曾经被身边的男人喝过,拿起轻啜一口,才缓缓说道:“看来,今天凌晨在香港发生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
吴千帆猛地抬头,双眼微眯,盯着谢嫣然,一字一顿道:“你插手了?”
谢嫣然心中猛地颤了一下,她没有想到,小时候那个拖着鼻涕跟在他们身后的小帆子会有如此这般的凛然杀气,回过神,不禁苦笑:“在你心目中,嫣然姐就是这么个形象?”
吴千帆突然哈哈大笑:“开个玩笑嘛,嫣然姐什么时候也变得小心眼了,这可不是我认得的谢嫣然。”
谢嫣然愣了一下,她突然开始怀疑自己走今天这一趟的决定到底做得是不是正确,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五岁的男人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开个玩笑就满脸通红的小男人了,他是华夏第一附马,是军中鹰派青年中坚,眼前的男子仿佛瞬间蒙上一层让她怎么都拔不开的迷雾,她甚至分不清,对方说的哪句是真心话,哪句是玩笑话。
“姐姐想你了,来看看你这个干弟弟,你非要说得那么功利……”谢嫣然佯装生气。
吴千帆笑了笑,轻声道:“姐,我知道,其实也就是有人想让你探探我的态度,看看我会不会借题发挥。不过,这件事的主动权不在我,这一点我相信你比我还清楚!”
谢嫣然点头表示理解,笑道:“果然长大了,成熟了……”此时,她语气真诚,“如果干爹和干妈还在世的话,一定会很高兴看到现在的你。”
吴千帆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抬头望着蔚蓝天空,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句话他从来没有像现在理解得如此透彻过,当年年轻气盛一心精忠报国,哪还还顾得上什么“父母在不远游”的古训。
离开的时候,谢嫣然只淡淡说了两个字。
“走了。”
“姐姐走好。”
吴千帆难得地起身相送,这个从成年后便奋斗在军方情报一线的女子,哪怕他不赞同她的生活方式,却不得不敬佩她的坚韧,以谢家的实力,帮她谋个副部级的职务或者持掌一方央企又有何难呢?但她还是选择了这条充满荆棘与坎坷的道路,他不懂她的坚持,就像她也一样看不懂他所坚持的原则。
出了凤凰台,谢嫣然拿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暂时没有动静,按原计划执行。
放下手机,坐在奔驰s600后座的女子轻轻叹了口气,眼神迷茫。那个人说,这世上黑与白顶多只有二十,剩下的八十全是灰,他说要用毕生的心血造就华夏的安枕五百年,可是,这样的事情,哪是凭一人之力就可以完成的?她微微叹了口气,望向窗外的繁荣街景,那年那月,他们都是想笑便笑想哭便哭的年纪,父母都在动乱中被打入牛棚,但他们一样站在江宁紫金山巅豪言壮语地指点天下,那个时候只能拖着鼻涕被他牵在手中的吴千帆都已经成了华夏军中的顶梁柱。原来,时间才是人生的最大杀器。
吴千帆站在古朴院落的门前仁足许久,那些泛黄的阵年旧事仿佛瞬间历历在目,如今的他成为军中无数年轻军官的偶像,却不知,他心目中永远伫立着一个穿着旧军装笑容灿烂的军人,他甚至觉得,自己哪怕穷尽毕生,也不定能达到那个人的高度。
离古朴院落不远的一处日式排屋里,和服歌伎翩翩起舞,食桌旁有只有两名男子,长相均颇为不俗,看上去便是成就不低的人中龙凤。
“青天,有些年头没往江宁跑了吧?”说话的是一个穿着体得西服的男子,言语间似乎跟对面的蒋青天颇是熟悉。
在京城都算得上一方大少的蒋青天笑着道:“说起来倒真有些年头了,还是老爷子执掌江宁军区的时候,那会儿来得比较勤快,后来人走茶凉了……”
西服男子一脸惋惜道:“可惜我没早生几年,不然也能有幸看到你们家老爷子挥斥方遒的景象。”
“别,老爷子那会儿可不像现在这么好说话,我二叔偷喝口酒都差点儿被打断腿,你的性子在老爷子麾下,绝对讨不到便宜。”
西服男子讪笑道:“小心伺候着不就得了嘛,我现在那位老丈人好喝酒,我一个学哲学出身的文弱书生,一样陪他练得一身好酒量。”
蒋青天道:“说起来,咱们已经毕业好些年头了吧?”
西服男子道:“到今天不多不少,正好九年。”
蒋青天唏嘘道:“九年啊,估摸着当年不少人都跟咱们阴阳相隔了吧!”
西服男子愣了愣,显然不明白蒋青天的话中所指。
蒋青天接着道:“人这东西,只要活着,就应该踩在别人的头上,否则,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西服男子很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这话有道理。对了,这家凤凰台的幕后,你知道是谁吗?”
蒋青天冷哼一声,缓缓道:“坊间都以为这凤凰台取义诗仙太白的那句‘凤凰台上凤凰游’,谁知道这凤凰台的背后真的是只公凤凰呢?”
西服男子轻笑道:“关键是,这只公凤凰能不能为你我所用,这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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