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乡,润园别墅中心岛,朱红大门灰青瓦,门前停着两辆车,其中一辆赫然是当地车牌四个零开头的黑sè广本雅阁商务车,另一辆是改装进骨子里的迷彩sèběijing吉普。
别墅二楼书房,古sè古香,墙上字画有不少集苏派文化大成之作。老人依旧坐在书桌后,看着对面愁眉不展的林一一颌首微笑,一旁的茶几上,一个更年轻的青年正在泡茶,手法娴熟,显然极谙茶道,浓郁茶香让人jing神微振,就连这位秦家老人都不忘微笑夸一句“云道的茶艺又进步了不少”。
眉头紧锁的林一一也笑了笑,拿起李云道递来的茶盅闻了闻,深吸了口气,眉头随即缓缓舒展:“茶好,手法更好,我该早点儿把你调到我身边去的。”
李云道给秦孤鹤和林一一都奉上茶后,才缓缓给自己倒了一杯,笑道:“我是早准备好了,随时响应党和人民的号召。”
林一一转头对老爷子笑道:“看看,我就说,他天生就是从政的料,还没进体制呢,这一套虚的就已经手到擒来了。”
秦孤鹤抿了一口前不久刚刚有人送来的极品大红袍,深深看了李云道一眼:“云道,这回běijing之行有什么收获?”
李云道苦笑:“我就不信您不知道běijing发生的事儿,老爷子您就别拿我这种小辈寻开心了。”
秦孤鹤笑着点了点头:“蔡家的态度是有些暧昧,那摆明了是在等王家那位开口。”
林一一刚刚喝了一口热茶,也不顾茶温一口咽了下去,看着老爷子急道:“王家?老师,您说的是běijing那位跟您……”
老爷子点头笑道:“诺大的中国你以为还能有几个王家?”说完,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李云道一眼。
李云道摇头苦笑:“您就别跟林市长打玄机了,还是我自己来说吧……”
林一一笑道:“在家里叫林哥就成。”
李云道笑了笑,继续道:“秦爷,林哥,说实话我也是前两天才猜到我跟他们老王家的关系,之前呢也只是跟王小北有些私交,现在想来,那小子跑来姑苏城就是有的放矢的。我知道王家跟老爷子之间……”
老爷子却抬手打断李云道的话,叹了口气道:“说起来,当年我也是公心过甚,可是你爹尧娃子的能力……是当时二部里最好的,没有之一。王家那位恨我扼杀了家中的独苗也是应该的,毕竟老王家跟别家都不一样,晚年丧子这种感觉我比谁都清楚。”这位中国情报战线曾经的执牛耳者长嘘一声。如果不是牺牲了尧娃子,秦家老大也跟着在北非大陆失了消息,当年我秦家老爷子也不会就此罢手退守江南。“只是我没有想到,尧娃子居然还留下了血脉,更没有想到他唯一的肉骨便是云道……”
林一一大吃一惊,他是偶尔听老爷子唠叨过之前手下有一员姓王名抗美的大将,小名叫尧娃子,后来在北非出任务时失踪,正是因为此事才跟京城那位结了大怨,一番争斗后退守江南。他吃惊地看着李云道,后者苦笑摇头道:“我也是最近才刚刚知道的。”林一一失笑,刚刚为调任江宁之事的愁绪都抛诸脑后,他突然想通了一件事――如果有秦爷和王家的双通道支持,似乎他的江宁之行看上去倒也没那么凶险了。
“云道,你小子藏得可真够深的,上来就是大杀器,真是……”林一一仰头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心情不由自主地畅快了起来了。
老爷子点头笑道:“看来小林子已经想到破局之法了。”
林一一道:“所以我说云道一定是我的福将。”
李云道边帮两人斟满茶边笑道:“我是党的一块砖,哪儿有哪要,林哥您就往哪儿搬吧。”
林一一跟老爷子相视而笑,林一一更是放下茶盅,神秘道:“有没有兴趣跟我去江宁打老虎?”
最近中纪委用了“老虎”和“苍蝇”来形容官员队伍中的败类,林一一口中的老虎显然是江宁的某些显赫人物。
李云道不解:“毕筑功刚刚才落马,您上去就动手,会不会cāo之过急了?”
老爷子摇头:“毕筑功之所以会落马,除了他本身这个人物过于嚣张跋扈外,还要看看上面到底是怎么看待的,尤其是上面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江南,是铁桶一片的江南呢,还是听话的江南。”
李云道恍然:“那看来还是听话的江南来得更实惠些。”
“哈哈哈!”老爷子和林一一同时大笑。
林一一对老爷子道:“云道很有政治敏感xing。”
李云道呵呵傻笑:“我那都是瞎猜。”
林一一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反倒是话锋一转:“这次去江宁,秘书这种粗活儿就不用你干了。”老爷子也点头。
李云道疑惑道:“那我干啥去?”
林一一卖了个关子:“你猜。”
李云道哭笑不得,谁能料得到这个长着一张娃娃脸的林哥马上就要坐上省会江宁的第二把交椅,居然还能这么难得地保持一份童真。
老爷子笑了笑:“接下来就是你们之间配合的事情了,另外忠群那边你也多沟通沟通,他定会全力配合你的工作。”
出门的时候碰到坐在客厅里看杂志的黄梅花,这个通吃江南黑白两道的中年男人冲两人笑了笑,却没有多说话。林一一喊了声梅花哥,李云道依旧喊黄叔,他也只是点头微笑,目送两人出了别墅才放下手里的杂志,起身上二楼,到书房门口的时候却没有敲门,直接轻轻推门而入――整个秦家就被如今执掌一省的秦伯南都没有这种待遇,唯黄梅花一人而己。
“秦爷,云道那边……”黄梅花yu言又止。
“你担心什么?”老爷子手里执着一册发黄的线装版《资治通鉴》,鼻梁上架着金sè的老花镜,一脸淡然的微笑。
“秦爷,抗美就这一个骨肉,如今的江宁那是水生火热之地,那边有些事情我也插不上手……”
老爷子笑了笑:“梅花,想不到你也有被人乱了心绪的这一天啊……”老爷子居然有些幸灾乐祸。
黄梅花自己也笑了:“以前是不知道,现在知道他是抗美的孩子,总是要上点心的。当年抗美帮我挡过子弹,我这身本事,小半是抗美教的,他走得轻巧,倒是苦了我们这些活着的人。”
老爷子嘿嘿笑了笑:“能找到抗美的骨肉,而且还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入了我秦孤鹤的帐营,梅花,你说这就叫缘份吧,想当年他爹也是这般意气风发啊。”
黄梅花点头:“抗美原先是您座下头号战将,苏联那边不是还给他起了个什么‘红狐’的绰号,弄到最后,听说是这“红狐”到底是男是女他们都没弄清楚,反倒是在东北折了不少克格勃的好手。”
老爷子突然正sè:“抗美当年是因为那件事去的北非,最后一去不返,这件事到现在都没查清楚。唉,那王老头也真回得不是时候,再给我半年时间的话,肯定能将尧娃子的事查得水落石出,可惜啊,当年他太心急了。”
黄梅花道:“那也是个可怜的老人家。”
老爷子点头:“可怜他王鹏震一辈子英明,晚年却落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想来老天也看不过去了,这才将云道这孩子给他送了回来。”
黄梅花摇头:“我听说云道对王家怨得很,这回去běijing并没有相认,倒是好像回东北他母亲的娘家走了一趟。”
老爷子捋须而笑:“云道这孩子,别说你们看不透,连我这识了一辈子人的老家伙也不定能完全看透,这孩子,是块好胚子,所以得好好磨磨,玉不琢不成器啊。”
“要不要跟南京那边打声招呼?”
老爷子摇头,目光又转向手中的泛黄的书册,黄梅花退了出去,楼梯间的雕花窗外,初秋的蓝天万里无云。
鹰击长空必经历风风雨雨,黄梅花倒是明白老爷子那一番放手背后的用意。他突然想起那个习惯穿着绿sè军装却解开最上面两个扣子的俊异男子。三十多年前的京城,三十年一起与兄弟喝得烂醉如泥的回忆。
出了秦家别墅,李云道没立刻回家,齐褒姒带着虎子出去逛街了,他便没了后顾之忧,开车直接杀回市局。传达室里依旧没有老黄那摇头晃脑的身影,之前他在běijing时几乎每天打电话到医院询问老黄的近况,据说是已经醒了,但还在恢复期。想到那张咧嘴露出一口缺牙牙床的老黄,李云道就由衷一笑,晚上该抽个时间去看看老黄了。
路过大楼前时,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葛青办公室的方向,办公室的灯亮着,那母老虎这会儿是在发火还是对着新案子愁眉不展呢?一脚油门,车已经到了那栋三层旧楼。
大办公室里只有高度近视的常才子在,小办公室里周璇抬头看了他一眼,居然热情地站了起来:“云道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