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穗脑子空白。
她没想到他忽然出现在她身后,也不知道是何时出现的,更不知道他居然听到了。
就在南穗面红耳赤的时候,傅景珩轻轻拉着她的手,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不轻不重的力度,可当时她在愣神,南穗被猝不及防地拉起,整个身体往前扑。
面前的男人伸出一条手臂,揽过她挡了下,很绅士,并未用手触碰她。
可南穗还是能感觉到,他西装摩擦过她的小腹,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服,她也能感知到他的体温。
和他掌心一样的温度。
滚烫干燥。
仿佛放在他掌心的指尖,还残留着他的余温。
“谢谢......”
南穗头冒烟,既觉得尴尬,又觉得不大好意思。
“邻居之间,相互帮忙是应该的。”傅景珩松开手臂。
南穗不禁感慨,他的人品和他的脸他的身材一样正。
而南祁止不会说这种话。因为他从不会主动帮人,甚至路边受伤的小动物,他都不曾看上一眼。
在她心里,如果说,当时遇到邻居的第一面,认为他是南祁止的可能性为90,那么现在已经降低为70的可能性。
沉默须臾,南穗问:“你多大了?”
她的眼睛圆又大,不笑的时候,像小鹿,目光清澈澄明,没有半点杂质。
傅景珩像是没想到她会问关于他的消息,他怔了秒,说:“二十六。”
南穗算了算:“比我大六岁啊,看不出来。”
话落,她忽地想起来,南祁止也是比她大六岁。
正想着,张向阳再次走过来,递给他们两瓶矿泉水,对傅景珩笑着问:“渴不渴?”
南穗大脑里拉上了警鸣声,她刚想说话,就听到邻居淡淡的声音“不必。”
她还真没想到张伯伯居然还挺缠人,他俩还没说几句话呢就过来找人,也太急迫了。
南穗还记着自己拯救失足少年的任务,她余光到处瞄了瞄。
发现今天的赛马场居然来了不少人,有剧组前来拍戏的,有前来悠闲赛马的,还有来射.箭的。
她眼睛一亮,在张伯伯提前拐走邻居前,对傅景珩道:“你会射.箭吗?”
“怎么了?”
“看那边射箭好酷啊,我想学。”
“你可以教教我吗?”她小心翼翼地祈求。
南穗其实箭术不错,是南祁止手把手教的。
她的邻居在这个被张伯伯看上的关键时刻,她不得不想办法帮他脱离苦海。
傅景珩视线落在她身上,眼神有点怪。
南穗还没看懂他是什么意思,就听到他温和地嗯了声:“好。”
眼见两个人要去射箭,张向阳也不好再对他献殷勤。
昨晚张向阳接到一个电话,说是傅家的大少爷会在南家和宋家给的基础上再给予20买下马场周围的地皮。
这是什么概念?
只这20,便能够让他的余生、儿孙的余生,都不愁吃穿。
简直是豪中豪中的金主。
临走前,张向阳对着傅景珩挥着小手绢,眼神百般依恋:“下次来,我再带着您转几圈。”
“请,一定要来。”
南穗:“......”
一一
到了射箭区,傅景珩走到南穗的右侧,帮她拿了一把弓,和一柄弓箭,问:“你想用哪个箭靶?”
这里的箭靶一共有两排,每一排大约有十五个。
南穗想了想,站在了第八位。旁边没有人,地方宽阔。
其实方才对他说的话也不算假,自从南祁止失踪后,她再没有接触过弓箭了。家里那把南祁止送给她的弓箭被她彻底封锁在角落里,盒子外面布满灰尘。
她不想去打开那一方净土。
也不敢去打开。
拿着弓箭的动作有些生疏,南穗站在场地线边,转头看向傅景珩,男人站在她身侧,高大的身影为她遮挡刺眼的阳光。
他垂睫看她:“你想我怎么教你?”
南穗“啊”了一声,诧异还有其他种教法?
正想着,傅景珩转身立在她身后,南穗旋即感受到一阵麻意,似是察觉到她的僵硬,男人的胸膛很绅士地与她后背拉开距离,尽管如此,她也能感受到他灼烫的体温。
从后面看,男人像是将她整个人亲昵地拥在怀里,南穗的手莫名地不知该如何安放,紧张到心脏撞破嗓子眼。
“抱歉。”他侧目凝视她,耳畔是他呼出的温热气息。
南穗耳垂敏感,以肉眼可见地变红:“没关系。”
他掌心在半空做示范:“不要抓着箭,双臂平行于地。”
阳光的光晕将他的侧脸嵌在光与暗之间,衬得他眉骨深邃,轮廓俊朗,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气质。
“看完了吗?”似是察觉她的目光,傅景珩低头看她。
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
南穗脑袋卡壳:“没有。”
静默的空气凝滞几秒。
傅景珩慢条斯理地对她建议:“那你再看看?”
“......”
南穗机械地移走视线,无视他这种像是撩拨又像是被偷看爆发前夕的平静的语调,假装没有说错话也没有嘴瓢的样子,按照他教的动作放箭,“嗖”地一声,擦过空气,射中箭靶。
为了躲避尴尬,南穗自己跑到箭靶处去看,看到是十环,一下子跳起来:“我好厉害!十环!”
傅景珩单手抄兜看着她在原地跳动,笑容溢在脸颊,像是一只欢快扑腾着翅膀的小麻雀。
没有人看到,他的眼神晦暗不明,唇角同样微微上扬。
像无数次的那样,在黑暗里偷窥她的笑容。
南穗发现自己自恋地说个不停,她咳嗽一声,悄咪咪地对身后的傅景珩说:“其实还是老师教的好。”
而后,她才意识到“老师”这两个字过于暧昧。
她又去观察男人的表情,发现他并未在意,这才松了口气。
时间已经将近午时,南穗有点饿了。
就在这时,一个长相清秀的女生红着脸走到他们面前,准确的说,是傅景珩眼前。
女生紧张地抬眼,小声地说:“你,你好。可以给我你的微信号吗?”
这句话可算是点醒南穗了。
她直到现在,居然!还不知道!邻居的名字!!!以及联系方式!
南穗无意识地看着他们两个人,男人身高挺拔,女人娇小玲珑,站在一起还挺配。
傅景珩淡淡地看着女生,拒绝:“不能。”
女生失望地看他:“好吧。”
等人离开,傅景珩扭头:“走吗?”
南穗回神:“嗯?”
傅景珩:“不是车坏了吗?”
南穗昧着良心点头:“是啊,怎么就坏了呢。”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分明张伯伯已经离开,傅景珩也不会陷入他的泥潭里,她完完全全可以说她的车子没问题。
可她没有。
待换好衣服,来到停车场,南穗才发现他开的是劳斯莱斯,连号的。
她忽地想起,那天刚搬来公寓时遇到的两个小女生说的话,当时没什么印象,看到这辆车,她的记忆重组。
傅景珩提前走到副驾驶,打开车门,单手垫在车沿,以防碰到她的头。
南穗坐进去,心中被他的体贴、绅士以及温柔填满。
不得不说,这样的一个男人实在是有魅力。
路上,他开的很平稳,南穗靠在车座上冥思。
开豪车,却住在旧公寓里。
张伯伯揽他的背,他并没有拒绝。
南穗犹豫半天,对他说:“你最近有没有什么困难?”
傅景珩开着车,余光轻轻扫她:“什么困难?”
“比如被人欺负啊,老板不给工资,缺零花钱之类的。”
南穗侧头看他,发现他修长的指尖点在方向盘,以为这个问题就这么过去了。
下一秒,男人眉梢微扬:“我这人一无所有,唯独有钱。”
南穗:“......”
车内异常安静,只能听到两个人浅浅的呼吸声。
她的指尖拽着安全带,为了缓解尴尬,南穗偏头看向窗外,外面的景象很荒凉,杂草丛生。
在她失神时,耳边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如果给你这片地,你会用来做什么?”
南穗疑惑地望向他。
傅景珩单臂随意地搭在车窗沿,另一只手放在方向盘上,人看起来懒洋洋的,窗外的阳光沿着他的眼睫投来两团阴影。
她知道南父和宋家想要买下这块地进行民宿或酒店项目的,如果给她的话......
“游乐园。”
南穗眼睛里是向往的神色:“还要最大最漂亮的摩天轮。”
“不过应该不会是游乐园的。”她笑着垂睫,遮掩失落。
傅景珩看她一眼,他收回视线,唇角有道笑弧度,似是无意:“也许会呢?”
一一
离明溪公寓还有几个路口时,南穗接到一通电话,是快递小哥的。
她买的一箱笔记本到货了,需要去保安室接收。
傅景珩问:“怎么了?”
南穗说:“我买的东西到了,待会儿你帮我放在门口就行啦,今天谢谢你。”
傅景珩“嗯”了一声。
到了门口,南穗下车,对着他摆手,看着他的车离去,然后前往保安室。
保安室领快递的户主很多,她在她们后面排队,轮到自己的时候,南穗报了取快递码,保安蹲在地方帮忙找。
这其实对她来说,还挺新奇。
毕竟以前她的快递都是由家里的保姆帮忙领取,顺势放在她的寄存室内。
领到快递,保安将箱子递给她:“哎哟,小姑娘,你买的什么东西啊,可不轻呐。”
“你一个人能搬动吗?”
南穗也没想到这箱子这么大。
她尝试着抬了抬,表情僵硬,胳膊被箱子勒地发酸,她咬着牙:“能!”
不就是一段路吗?
反正到了单元门就有电梯。
她不怕,她可以,她能行!
南穗抬着一大箱子出了保安室。她怀疑店家是不是给她塞了两百本笔记本,也太沉了。
她深呼吸,身子被箱子压弯了腰。
南穗迈着小碎步朝前冲,走了一百米,额头被热得出了汗,胳膊酸地几近麻木。
离单元门还有大约二百米,她决定休息一下,刚把箱子“噗通”扔在地上,南穗抬眼便看到她的邻居停过车子,站在分叉路口,和她四目相对。
“我来。”傅景珩看着她通红的脸说,“男生力气大。”
南穗没想到他居然会走过来。
“很重的。”
傅景珩没说话,想了想,他脱掉西装,偏身时,衬衣勾勒出他健硕的身材。
“你帮我拿衣服吧。”
南穗接过他的西装,看着他慢条斯理地挽起衬衣袖,露出他的手腕。
傅景珩弯腰,轻松地抬起箱子,不疾不徐地往前走,他的腿很长,迈得步子也大,南穗甚至没有他一个抬着箱子的人走得快。
似是察觉到什么,他放慢了脚步。
南穗忍不住夸他:“你人真好。”
傅景珩一顿,压下唇角掀起的弧度,隐忍地垂睫。
到了电梯,南穗率先跑过去摁了十二层,为他挡着电梯门,等他进去后,南穗才松手。
电梯里,右上方的红字数字缓缓变化,南穗站在傅景珩斜后方,他比自己高上一头半,站在逼仄的电梯内似乎将空气压的稀薄。
他的双手托着箱子,手臂肌肉线条因用力而紧绷,富有力量感。
眼见着电梯的数字达到时,南穗移走视线,发现公寓里的电梯居然能够模糊地看到他们的身影以及他们的神情。
她心里“咯噔”一声,紧接着,两个人的视线就在前方的电梯面相撞。
电梯门开,南穗甩掉脑中的想法,掏出钥匙开门。
傅景珩跟着她进了家:“放哪儿?”
南穗将舞蹈房门打开:“就放在桌子上就好啦。”
“好。”
“你等我下,我给你倒一杯水。”
说完,南穗前往客厅准备拿一次性纸杯子,脑中运作,忽地瞳孔紧缩,暗骂了句,连忙拐了回舞蹈房。
糟了!
她写的那张扒马甲日记就在桌子上压着呢,他该不会看到了吧。
就在她钻进房间时,正好与出来的傅景珩相遇。
南穗的额头“咚”地撞在了他的胸膛,硬邦邦的,眼眶和鼻尖泛酸,疼地她直抽气。
对方似乎也有些无措,俯过身来去看她的额头:“还好吗?抱歉,是我没看到你。”
“没有,是我的原因。”南穗揉了揉额头,眼睛被撞地湿漉漉的,然后也不顾疼痛,乌溜溜地逡巡箱子的位置。
发现傅景珩将箱子放在了侧面墙的角落里,离她的桌子有一定的距离后,她才放了心。
应当没看到。
南穗在他出来后,立刻拉上门,让他坐在客厅:“你等我下,我给你倒杯温水。”
傅景珩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纸杯在电视机下面的柜子里,南穗蹲在原地,伸手去拿。可谁知纸杯被放的太过里侧,她只好跪在地板上,弯腰。
这个动作使她的套装上衣微微上拉,露出半截纤细的腰肢,仿佛一折便断,柔软的不可思议。她的套裤低腰,那条漂亮的弧线白皙细腻。
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眸里浓郁的情绪翻滚着,像是将要冲破界限,撞破牢笼。
他攥着拳,几乎是狼狈地别过头。
客厅内传来哗啦的倒水声,南穗将倒好的温水递给他:“给你。”
他接过,只用掌心端在杯底。
“谢谢你帮我抬快递,我昨天还买了苹果,很脆很脆,我给你拿。”她额头还有一块红印子,对着他笑眯眯的,然后从冰箱里刨出来几枚红苹果,装进塑料袋子里,“这次你一定要收。”
“我只要一个苹果就好。”傅景珩看着她。
见他执拗,南穗只好从中挑选了最大最圆最红,看起来也最甜的一颗苹果,塞进他另一只手里。
临走前,傅景珩温和地对她道:“下次不要随意轻信别人。”
“不要乱开门。”
南穗听话地点点头:“放心吧!我从不给陌生人开门的。”
目送他离开,南穗关了门。
“砰”地一声,也将他沸腾的欲.望关闭。
傅景珩走到隔壁,打开门,走进玄关,他小心翼翼地将空了的纸杯放在架子上,撕下透明胶带缠绕在纸杯上,然后撕开。
上面隐约能看见女人的几只小小的手指印。
很可爱。
他嘴角扬了扬,连带踩过她家里的皮鞋,被她沾染过味道的西装全部锁在一个箱子里。
做完这一切,傅景珩回到书房,坐在椅子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颗苹果发呆,眼底悄然声息地被黑暗湮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