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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江湖切口(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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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送秀娣和罗根水回乡,但由于不是赶着它们走的,所以我们也没和传统的赶尸一样昼伏夜出,而是乖乖的天亮赶路,天黑就在野外搭帐篷宿营,白天三人轮流开车,晚上则换班守夜。

由于一路上要小心避开行人密集的地方,我们足足开了四天多,总算进了湘西。不知道玛吉寨在哪里,又和杨剑之取得了联系,他告诉了我们进山路线,然后说他正在准备行囊,不日也将启程。

我们没有时间等他,决定自己先进山。

按照杨剑之说的,我们在湘西乌龙山界转了四个来小时,终于找到一个叫昂岩的村寨,这里虽然是镇政府所在地,但位置也已在乌龙山深处,能行车的土路到这个寨子为止,出了寨再往西行,就踏上去玛吉寨的山路,凭两条腿,在这条陡峭的山路上最少要走一天才能到玛吉。

看看已快中午,大家决定在昂岩寨打个尖,好好吃一顿,然后找个旅店休息半天,晚上上山。由于下面的路车不能行,只能是赶尸上去,所以也只好依赶尸的规矩,夜行昼伏了。

我开着车进了昂岩,昂岩寨并不大,镇政府就在寨子的中间,是一座平地屋,屋前还停着一辆越野车,看车牌是黑龙江的。大家都有些奇怪,怎么会有黑龙江的车来到这个偏远山寨呢?

我也把车泊下,将秀娣和罗根水留在车里,拉好车帘,自己三人下了车,镇政府里面立刻出来一个人,自称是镇办公室主任,问我们是做什么的。我说我们是杂志社搞摄影的,来这里进行艺术创作。他显得很热情,一个劲地要我们多拍些好片,帮寨子宣传宣传。

问了他寨子里的一些情况,我指着那辆东北车问这车是谁的,主任说这些外乡客是来寨子收购土特产的,也刚到没多久,正在饭店吃饭呢。又聊了几句,我们问清楚饭店的位置,就跟他告辞了。

这间所谓饭店是一座吊脚竹楼,看我们到来,一个穿苗族服饰的小姑娘立刻热情地招呼我们进去,看上去也就十二三岁,长的有点黑,但笑容甜甜的。

我们进了竹楼,发现火塘边已坐着五个人,为首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身材不高,但却显得精神,举着烟袋锅,正在抽旱烟。还有一个胖胖的中年人,看上去很精明,象个土老板。另三个年纪都不大,三十多岁的那个紫黑色的脸膛,身子颇为结实。两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左边的那个一脸的横肉,牛哄哄的,右边的则有些瘦弱,戴个细边眼镜,很有几分文质彬彬。

我们进去的时候,他们的目光齐齐转了过来,盯在我们身上。我笑着对他们点点头,那个老头和中年人也回点了一下,另三人连理都没理我们。

于是我们三人坐在火塘的另一边,小姑娘过来送上油茶,然后问我们点什么菜,孙威跟她说捡最好吃的拿来。结果没多久,饭菜就上齐了,油炸粑粑、酸鱼、砂锅焖狗肉、血guan肠,不是酸就是辣,我们三个吃得愁眉苦脸,有一个菜谁也没碰——小姑娘说那是红烧山鼠,这东西我们没敢吃。

那五个人吃喝之间比较沉默,除了偶尔交流一个眼神,并没有谈话。不过我也对他们怀有疑心。我们一路行来简直太平静了,那些蜘蛛侠——五哥判断的日本黑社会根本就不曾出现,这样反而让我心里很没底,不知道是大家判断错误还是人家根本就没跟出北京。

再说了,我当记者多年,虽然称不上见多识广,但也和三教九流打过交道,怎么看那五个人也不象老板,因此有点怀疑他们的真正身份。

边吃边和孙威五哥谈论谈论在路上看到的景色,五哥只是偶尔点点头,并不开口,孙威却和我侃得起劲。

五人之中,满脸横肉的那个突然开了口:“顶梁绕弯子,谁家扯泥并杆?”纯东北口音。

老头脸色微微一沉:“莫洗莫干,闷图集事。”他操一口湖南腔。

我听不懂他们说些什么,但却可以确定,这绝对不是日语。因此,他们肯定不是日本山口组——但会不会是山口组在中国雇的杀手啊?

我暗笑自己香港电影看多了!

那个中年人说:“撇梁白白去,亦格收了,莫格丢丢。”这回是河南音。

奇怪,这些人好象是从五湖四海走到一起来的,他们说的是什么方言啊?一句也听不懂。

这些疑问在心底一闪而过,嘴里仍然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孙威闲扯。

戴眼镜的年轻人望望我们:“三位是摄影家?”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搭话,怔了一下,笑了:“哪里哪里,我们只是摄影爱好者,离‘家’远着呢!”

“那么三位是来这里摄影的?怎么跑这么远?”

“凤凰周围的景色都被拍滥了,我们三个商量往山里面走走,说不定能有新的收获!”我摊摊手:“摄影可是个苦差事,怕远怕累不行,最美丽的事物往往是在人迹罕至的地方。比如这个寨子,宁静而幽远,但如何才能把它的这一面完美表现出来,还得需要……”我唠唠叨叨地给大家普及摄影知识。连孙威都直打哈欠,那小子更顶不住了,先还陪着笑脸哼哼哈哈,后来干脆把头扭到一边,不再理我。

我们马马虎虎吃完了饭,问小姑娘有没有旅店,小姑娘说没有,但是我们可以在她家里住,就在后面的吊脚楼里。

我们答应了,和那五人打个招呼告辞,跟小姑娘来到后楼。

秀娣和罗根水还跟个人似的坐在车里,不过我已经把车帘拉得很严,即使有人看见,也不会怀疑是尸体——怀疑了又怎么样?反正现在也接近玛吉寨了,而且在这湘西大山深处,人们没见过也听过赶尸,应该不会大惊小怪吧?

吊脚楼的地板上铺着毡子,我们三个脱掉鞋子躺上去,孙威正要开口,五哥连连摆手禁止,迅速在毡子上写了五个字“继续谈摄影”,我跟孙威会意,搜肠刮肚找到话题又继续侃。

五哥凝神倾听,好半天,轻轻舒了口气。

我和孙威又忍了一会,实在憋不住了,压低声音问:“五哥,发现什么了?”

五哥轻声说:“刚才那五个人,是黑道上的!”

我静了一下:“是找咱们的那批人?”

五哥摇摇头:“不是。他们好象是来这里做什么买卖的。刚才他们说了几句切口,露出马脚。”

切口也叫唇典,是江湖黑话,那几个人用这种语言谈话,当然瞒不过同为道上人的五哥。

孙威很感兴趣,“那几句我们听不懂的话就是切口?是什么意思?”

五哥解释说:“那个汉子说‘顶梁绕弯子,谁家扯泥并杆’,意思是‘这几个人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会不会来抢生意的’;那老头说‘莫洗莫干,闷图集事’,意思是‘不相干,别惹事’;那个中年人说‘撇梁白白去,亦格收了,莫格丢丢’,意思是‘盘盘道去,是对手做了,不是的就不要理’!”

孙威啧称奇:“江湖切口我只懂得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

五哥微笑:“你那是过去东北的匪话,现在都成通用语了。”

我问:“五哥,照你看这批人跟咱们不相干?”

“嗯!”五哥说,“虽然不知道他们跑到这深山老林具体是做什么买卖的,但应该和咱们没有关系。”

“他们会不会是逃犯?”孙威一言出口就知道说错了话,五哥就是逃犯!他懊恼地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对不起,我跟老俞胡说八道惯了!”

五哥却毫不介意,笑了笑:“这个表面上可看不出来!”

三人又谈了几句,便合上眼睛睡下。

[题外话:这里摘录几句解放前东北土匪的黑话,来自《林海雪原》,是英雄杨子荣到土匪内部卧底时,座山雕等人对他的试探和考验,如今已成经典,读来非常有趣。

土匪:蘑菇,你哪路?什么价?(什么人?到哪里去?)

杨子荣:哈!想啥来啥,想吃奶来了妈妈,想娘家的人,孩子他舅舅来了。(找同行)

杨子荣:拜见三爷!

土匪:天王盖地虎!(你好大的胆!敢来气你的祖宗?)

杨子荣:宝塔镇河妖!(要是那样,叫我从山上摔死,掉河里淹死。)

土匪:野鸡闷头钻,哪能上天王山!(你不是正牌的。)

杨子荣:地上有的是米,喂呀,有根底!(老子是正牌的,老牌的。)

土匪:拜见过阿妈啦?(你从小拜谁为师?)

杨子荣:他房上没瓦,非否非,否非否!(不到正堂不能说。)

土匪:嘛哈嘛哈?(以前独干吗?)

杨子荣:正晌午说话,谁还没有家?(许大马棒山上。)

土匪:好叭哒!(内行,是把老手)

杨子荣:天下大耷拉!(不吹牛,闯过大队头。)

座山雕:脸红什么?

杨子荣:精神焕发!

座山雕:怎么又黄了?

杨子荣:防冷,涂的蜡!

座山雕:晒哒晒哒。(谁指点你来的?)

杨子荣:一座玲珑塔,面向青寨背靠沙!(是个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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