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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也微微眯眼。

前两日的猜测尘埃落定。他能想到的,果然裴砚的脑子一定能奉陪到底。但眼下剑拔弩张的争执里,他不会问裴砚你什么时候发现他在偷偷观测,也不会问裴砚你明知道却为什么没戳穿——他们还在吵架,气势不能输。

辛也冷冷道:“你可以关灯。这不是你最会的事情了?”

裴砚不接招。进攻是最高明的防守,一旦进入对方的话题里,就要随着对方的思路走。所以他继续一招接着一招地发过去,“不关灯的对象不是没有,你可以选择许乘风。”

选择去观察许乘风,然后晚上回来,还能被刺激得在洗手间里打个□□。

裴砚心里划过这一句台词,但并没有真的说出口。

静了静。

夜色弥漫的卧室里,简单几个回合的对话带出难以严明的暗流涌动。两人视线相撞,仿佛深海之下已经波涛汹涌,海面却依然风平浪静。

裴砚余光轻轻盖在辛也的太阳穴,太阳穴以超乎寻常的频率,在隐隐约约地跳动。昭示着主人的激荡情绪。

辛也探究的目光也静静投入裴砚深不见底的眼底。他有些惶恐,这种惶恐来自于,裴砚到底知道些什么。或者更准确地说,因为他不知道除开他知道的裴砚已知的事情,裴砚都还知道些什么。也可以更直白地说,在裴砚的眼里,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

裴砚无限制地纵容了他的观测。甚至还介意自己对除了他之外的人的观测。

裴砚比他想象得还要深不可测得多。

但裴砚的怒意却迅速收了起来。来得快,收的更快。就好像一切都是黑夜里的昙花一现,他仿佛知道辛也都在想些什么,很稀松平常地向辛也解释,“我看到你把监听器贴在他的外套上了。上课的时候。”

辛也眼睛眯地越厉害:“然后呢?”

裴砚毫不避讳地看着他,给了个极为简单的答案:“这种行为被许乘风发现了会出事。刚好顺手的时候,我拿掉了他衣服上的监听器。”

辛也舌尖顶了下唇齿之间,只觉得牙尖发麻。

裴砚不会撒谎。但是有时候说真话,只说一部分真话,不把事情全部都说出来,虽然不是撒谎,但蛊惑人心的力量比谎言甚至还要更强劲。

依旧是目光相对。

穿堂风一阵阵地过,带动窗帘在屋子里飞飞扬扬,像一双一侧被固定住的翅膀。

辛也忽地撇开视线,眼皮略略放下一些,“那要是有人在你身上放监听器呢?你怎么办?”

裴砚答得很快:“那要看是谁。”

辛也抬头,再次看裴砚:“如果是孟平川呢。”

裴砚对答如流:“摘了监听器扔掉,然后报告徐西宁。”

也许是突来的紧张,辛也嗓子眼仿佛垫着一块炭,烧得厉害:“那如果是我呢?”

又是一阵夜里凉风。起起落落地吹,在两人之间自由地穿梭。时不时地,就带起两人薄薄的衣角。

裴砚凝视着辛也,静静道:“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裴砚抿抿唇,漆黑的目光如同月光之下的波光粼粼的春江水。

他没有讲,辛也的凝视,于他而言,就像是一条鱼找到了一碧湖水;就像是一个人沉溺于罂粟。

他变|态地喜欢被观测的感觉。被观测才让他觉得自己真正地活着。被观测才让他再次有了活着的意义。

作者有话要说:520!啊啊啊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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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54—

你被观测过吗?

你幻想过自己在被别人暗中窥探么?

你会在已知别人窥探你的情况中,享受被窥探的感觉么?

量子芝诺效应里,对一个不稳定量子系统频繁的测量,可以冻结该系统的初始状态或者阻止系统的演化。

就像是,人在被观测的时候,他的命运就不再是自己决定了一样。是会被观测者决定的。

对有的人而言,老师多观测他两眼,他就会不自觉修正自己的行为;对有的人而言,只要在父母的监视看管之下,他就能端正自己的所言所行,不作出各种恶意的行为。

于裴砚而言,只有在被裴冬青观测的时间里,他才能停止他过于早熟的衰变。

自出生起,祁桐对裴砚的教育就很严苛。衣食住行,言谈举止,功课爱好,祁桐都一一监督,样样看管,小到每一套衣服的穿搭,吃饭时的碗筷汤勺找有老师专门帮裴砚指导。

裴砚就像被设定好的一套最优良的程序,每一步都是极为精确与严格的。容不得任何差错。

裴砚没有情绪。或者说,他基本很少有情绪。裴砚总是很清醒,这种清醒近乎于条件反射,因为任何一个瞬间的意志模糊,就会让祁桐如情绪激荡。

祁桐的婚姻并不幸福。祁家是满族后裔,旧朝代的贵族,民国后的革命先辈。建国后祁家举家跟随□□迁赴台湾。六十年代,祁父去往英国留学,毕业后结了婚,长期定居英国,之后就有了祁桐。祁桐身上既有经年累月的大家世族的矜持与优雅,也有在英美西方文化洗礼下的自由与民主的烙印。

后来祁桐去德国求学,在德国遇到了结束知青下乡在中科大完成大学后来德深造的裴冬青。那时的裴冬青高瘦而清冷,一年四季的衣服都是冷色调,基本没有搭配的美感,但浑身透着一股东方式审美的男子的矜骄感。

祁桐迷恋这种旧时代的东方气质。追着裴冬青从春天到冬天,从夏天到秋天。也许是被祁桐逼得也认命了,裴冬青和祁桐在德国结了婚。

婚后,他们经常吵架。裴冬青每次都只是沉默,不作声,等祁桐吵得累了,就默默回他的实验室。生下裴砚没多久,她和裴冬青就分居了。

祁桐带着裴砚回英国。裴冬青仍留在德国。

裴砚对裴冬青的感情不浓。在祁桐强势的影响下,他很少去想这个应该被称为父亲的裴冬青,也从没有想要去找裴冬青。祁桐也很少允许裴冬青见他,哪怕裴冬青总是找上门来。

但裴冬青会来偷偷在暗处看他。

裴冬青会在私立小学的门口开外一百米,隐在树丛里,静静看着他放学,看着他被祁桐的司机接走;裴冬青会在双休日祁桐带他出去郊游时,就躲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他……

裴砚也记不清他是在哪一次发现了裴冬青,也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慢慢发现,裴冬青总是在暗处,悄悄监视他。

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讨厌被监视,被窥探。

但裴砚这近乎于一道完美的程序的人,却沉溺于被观测,被窥探。他做任何事情的时候,只要一想到裴冬青在观测他,窥探他,无论做什么都有了动力。就好像这道最完美的程序的启动不再是因为早就被祁桐安排与设定好了,而是有了全部的最大的动力——因为有人在窥探他。

裴砚记得,裴冬青第一次带裴砚做单电子双缝干涉实验。

在单电子双缝实验中,电子枪源源不断地发射单个电子,单个电子通过双缝的过程中,最终会在屏幕上形成干涉条纹;但一旦在实验中安装上摄像机观测,电子被观测后只能处于一个状态,在后墙上就会形成无序的点状,而干涉条纹也不会出现。

它的变化仅仅是因为安装上了摄像机观测。

裴冬青摸着小裴砚的头,说:“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观测的力量,可能会是举足轻重的。尤其在被观测的那个人已知自己被另一个人观测的情况下。就像你的母亲观测了我,然后就改变了我的人生。也许这么说一个科学实验总是显得格外形而上,但是当实验的过程与结果在现行理论之中无解的时候,人们总是倾向于尝试用哲学去阐释它。”

小裴砚眨巴了两下眼睛,问裴冬青:“爸爸,那因果论是不是也只是人们对于很多事情在已经发生以后尝试的解释,但其实这个因果论根本不一定能成立。因为很可能在他存在的时候,他的命运其实就被决定了。而不是说,有什么因,才会造成一个人的某种命运。而能够让他的命运发生变化的,是外界的观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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