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封岩打通何医生的电话,要了梁医生推荐的双胞胎心理医生联系方式。
双胞胎心理医生姓方,哥哥叫方天,弟弟叫方地。
封岩回家之后,联系的是方天,他避开蒋兰舟,在阳台打的电话,简单说了他们之间的事,包括周琼和蒋兰舟的关系。
方天医生从头到尾都很淡定,他是个很合格的倾听者。
封岩跟方天约好了咨询的时间。
通话结束后,方天就把地址发给了封岩。
封岩尽量语气温和地告诉蒋兰舟,说明天就去见他们。
蒋兰舟坐在沙发上,她抓住封岩的手臂,脑海里还在回忆见到罗秘书的场景。
她想过被发现会是怎么样的后果,她也想好了要承担,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件事不太好面对,她需要做一定的心理建设。
蒋兰舟很快就松开封岩的手臂,她抬眼看着他,眼神平静且坚定。
因为一想到跟他正大光明、堂堂正正地在一起,她感觉到自己拥有了披荆斩棘的勇气。
蒋兰舟站起来抱住封岩,她靠在他肩头,说:“封岩,我不会后悔,我也做好了准备。”
封岩双臂锁住她的腰,说:“还没有那么快。你先去英国,一切等你回来再说。”
但是对于明天的行程,封岩没有更改。
夜深人静的时候,卧室里有被子几次摩擦过皮肤的窸窸窣窣声。
今天碰到罗秘书,站在阴暗处的他们,像是被迫把脚抬到太阳底下,在明暗交汇的线上徘徊了一圈。
隐秘难宣的刺激,和偷.情的快感如出一辙。
封岩的嗓音比以往更低哑,他说:“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叫过我什么?”
蒋兰舟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叫……什么?”
封岩托着她,跟她咬耳朵:“猜一猜。”
蒋兰舟想了半天,注意力完全无法集中,灵光突然一闪,问道:“叫爸爸?”
封岩呼出一口粗气,舔她的耳垂,命令她:“再叫一遍。”
蒋兰舟有点脸红,她娇嗔道:“你变态么。”
封岩眼神迷离地跟她耳鬓厮磨。
她说得没错,要不然怎么会在她面前失控。
他就是个变态。
死亡线上的奔跑,淋漓畅快。
不得不承认,竟然比平常更舒爽。
第二天早上,封岩和蒋兰舟都起的很早,他们穿的衣服都很休闲,但整齐干净,并不随意。
封岩开车带蒋兰舟去了两位方医生的心理咨询室。
咨询室闹中取静,坐落在几所大学校园中间的一栋公寓大楼里,从电梯一路上去,都很安静。
封岩牵着蒋兰舟,到咨询室前台询问。
两位方医生听说他们来了,亲自出来迎接。
哥哥方天,板正的寸头,穿着一丝不苟,弟弟方地则长了一张娃娃脸,笑起来还有两个小梨涡。
蒋兰舟不禁怀疑,真的是双胞胎么,气质有天壤之别。
兄弟二人引蒋兰舟和封岩往右侧走廊里去。
方天跟封岩说:“封先生,我们去五号咨询室。”
方地笑着和蒋兰舟说:“蒋小姐,我们去八号咨询室。”
封岩和蒋兰舟对视一眼。
方地微笑解释说:“心理咨询还是独自接受比较好。”
封岩冲蒋兰舟点点头,蒋兰舟也微微抿唇,两人分别去了不同的咨询室。
蒋兰舟跟着方地走进了八号咨询室。
方地推开门先进去。
蒋兰舟跟在后面打量了一下环境,不大的空间,布置的很舒适,贴了暖色的墙布,室内有布艺沙发,有茶几,与其说是个咨询室,不如说是个小的会客厅。
方地拉上白纱窗帘,削弱强烈的日光,让室内光线柔和,却不至于让人觉得黑暗,咨询室的亮度达到刚刚好的状态。
他倒了两杯水,随意地拿着笔,坐在单人沙发上,示意蒋兰舟坐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蒋兰舟坐下后,方地不着痕迹地扫她一眼,她虽然坐姿自然,但搁在两侧的双手,轻轻抓住扶手,不一定是紧张,却明显不会这么轻易地跟他说心里话。
方地脸上始终挂着笑容,他说话的时候,就像和一个朋友在聊天,不亲热不冷淡,分寸拿捏的刚刚好,他问蒋兰舟:“请问蒋小姐哪里毕业的?”
“京大。”
方地笑着说:“那我们差点成为校友。”
他捕捉了一下蒋兰舟的眼神,她的眼睛平静得像汪了一池没有涟漪的秋水。
他喜欢这样的顾客,和她说话不会太费劲。
方地坐直身体,正了神色,诚恳地说:“蒋小姐,听说过一个关于医生职业道德的观点吗?即便他面对的是死囚犯,他的职责是用手术刀救人,裁判犯人是法官的责任,和他无关。医生要做的事情是救死扶伤。1”
蒋兰舟:“听说过。”
方地颔首,微笑说:“我同样忠于我的职业操守。”
今天他的任务,不是再给蒋兰舟套更重的道德枷锁。
蒋兰舟果然双肩微微松下去,双手也摆放的更加自然。
方地知道,可以正式开始了。
方地问:“蒋小姐,请问你有什么你能描述出来的困扰吗?”
蒋兰舟仔细想了想,回答说:“老实说,没有。”
唯一的困扰,也在昨天消除。
方地似乎不意外蒋兰舟的回答,他略微思忖着,该如何进入接下来的谈话,蒋兰舟却主动说:“但是我也有一些很复杂的情绪,需要消耗我很多精力去处理。”
方地淡笑道:“很正常,大家都会有。”
蒋兰舟继续说下去:“有的时候,我会很内疚,很自责,很痛苦……”
方地接着上她的话:“还很容易自我怀疑。”
蒋兰舟点点头。
做违背常理的事情,正常人都会出现类似情绪。
“蒋小姐是如何处理这些情绪的呢?”
“我坚信会有结果,一遍又一遍坚信,次数多了,就越来越有真实感,这些情绪也随之消失了。”
在这个过程里,她剖析透自己的心理,把自己的人格揉碎了再加上对封岩的爱重新塑造,她相信她的喜欢和背德无关,和家世外貌无关,只因为他是陪伴她长大的人,是她爱的人。
“蒋小姐有想过尝试和新的人接触吗?”
蒋兰舟摇摇头,说:“我看到过一个说法,人一生可以遇到两万个跟自己合适的伴侣。”
方地也听说过,他含笑道:“蒋小姐怎么看待这个观点呢?”
蒋兰舟说:“单看这一句话,不另作补充,我觉得很滑稽,因为大家很容易被‘两万’这个数字占据大部分注意力,误以为这辈子还有机会可以遇到更好的人。但事实不是这样,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接受新朋友的数量也是有限的。我明显感觉到,从十八岁之后,我不再抱有交友希望,我会刻意收敛我的友善,我不喜欢把我的精力用在我不关注的事情上。以我自己的情况来看,我不认为我还有遇到第二个‘两万分之一’的机会。有的人,一生只有一次爱的机会。”
她只给了自己一次机会。
方地微微沉思,蒋兰舟说的话是很有道理的,他接触过很多咨询者,在大都市里,每个人都有各种各样的痛苦和压力,人们越来越重视自己精神需求,他们把自己真实的内心保留在安宁的小空间里,视如珍宝,轻易不给别人入侵的机会。
离婚率的提升,不婚主义和丁克族的涌现,都是民众心理问题的直接表现。
方地对于这一类朋友,从不强行改变对方的观点,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活着的方式。
但他觉得蒋兰舟给了他惊喜,他接受过很多咨询,大多数顾客只说琐碎的感情或者家庭里发生的具体事件,不太表达自己的观点,需要他引导着去思考,即便能够表达观点的,也可以由他补充一些更好的观点,但蒋兰舟的话,让他觉得找不到可以补充之处。
她自己的有一套完整的三观,她观点在她的三观之下,逻辑很严密,顺着她的思维去考虑问题,他找不到新的提问点。
方地换了一种思维方式,他把这次咨询当做一次聊天,也许蒋兰舟需要的只是聊一次天,没有别的。
他放下手里的笔,他放弃了使用“带领式提问法”,他温和地笑着跟她分享:“蒋小姐的话让我想起我下班必经的一条路,叫三华路,我读中学的时候,上学放学都会经过这条路,后来我去外地读大学,又在美国待了几年,最终我还是回到了三华路。”
蒋兰舟笑道:“我走过这条路,也是读中学的时候。”
方地的笑容比之前更亲切,却不让人觉得违和,他继续分享:“我在两个不同的时间段经过同一条路,唯一的区别在于,我经过这条路的交通方式改变了。联合你的观点来说,心理因素加上客观的环境因素,对于有些人来说,他将来要走的路,他沿途所见的风景,陪伴他一生的人,的确在更早的时候已经确定了。”
蒋兰舟点头表示赞同,她说:“人们常说未来有无限可能,其实在大多数人的人生里,兜兜转转回到起点才是最大的可能。”
方地笑意加深,他品味着她的话,然后说:“回到父母在的地方,回到童年走过的大街小巷,回到老朋友的圈子里,的确是回到了起点。”
方地微忖片刻,用按捺稍后法很自然地将话题转移:“刚刚蒋小姐聊的本质上都是关于‘爱’的话题,其实‘爱’的源头是原生家庭,我们得到的第一份爱,都来自于父母。你和你父亲的相处,有没有什么可以跟我分享的呢?”
蒋兰舟笑了一下,是释然的笑,她说:“没有值得跟你分享的经验,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的感受,就在刚才的那一瞬间,我忽然将来自于我父亲的爱,和来自于他的爱平衡了。”
她明白了,方地说的对,父母的爱,是她接受的第一份爱,周琼说的对,她父母的婚姻,是父母的决定,她应该相信自己的父母。
只要爸爸妈妈是爱她的,他们对她的爱是真的,她就没有必要感到痛苦。
她和很多人一样,选择了回到曾经滋养过她的土壤里,现在她的叶子和花骨朵又重新生机蓬勃。
蒋兰舟站起身,伸出手,说:“方医生,谢谢您。”
方地起身,握住蒋兰舟的手,微笑说:“蒋小姐,我尊重每一个深爱丈夫却不完全依赖丈夫的女人,我尊重每一个深爱孩子却不自私占有孩子的母亲,我尊重每一个热烈投入爱情,忠于内心,却又不迷失自己的人。很高兴你回到起点,希望你在起点过得比以前更开心。”
蒋兰舟由衷道:“谢谢您的祝福。”
方地接触过的普通咨询者一般分为三类,a类只想倾诉,潜意识里并不太愿意解决问题,b类倾诉的同时,愿意解决问题,蒋兰舟是少见的c类,而c类其多为他的朋友,他只是和朋友聊天的时候,偶尔用上他的专业知识,中间连心理评估都不用做。
蒋兰舟暂时不需要他提供什么。
作为心理医生,他很高兴看到这个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本来请假不更的,没想到还是写出来了,所以就发了。
明天男主的一章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写出来,如果写不出来,明天就不更。
后面就两章了,写完了就结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