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空气似乎都有些微妙的凝固。
陆双从厨房里端了几杯热水走出来时,看见客厅里,蔺松玉正和她的母亲黄华兰相谈甚欢的样子。
一旁还坐着一个中年男子,脸色严肃,一本正经,从头到尾就只是静静的听着他们的交流,自己则是一言不发。
“松玉,你跟我们家小双认识多久了?”
好像每一个家长问的翻来覆去也都是那么几个相似的问题。
黄华兰跟蔺松玉第一次见面,对这个长相俊朗,看起来也十分温润的青年,印象很好。
脾气不急不躁的,也没有像她在家里时,看到认识的那些人,家中女儿带回来的男朋友一样,脾气古里古怪的,说话还流里流气,见家长时一点儿也不正式。
蔺松玉谦逊的一笑,“大概有那么十几天。”
算上自己的世界和陆双的世界的话,其实也没有那么长。
“啊?”黄华兰听到他的回答,微微一愣,她本以为像她那个女儿谈恋爱一般都要几个月,或者一两年,毕竟她女儿性子严谨,宁缺毋滥,是不可能那么随随便便和一个认识时间太短,一点儿也不了解对方的人在一起的。
蔺松玉看到黄华兰脸上露出的错愕,也知道对方是在意他和陆双认识时间太短,觉得两个人的感情有些随便。
他说:“不过,伯母请放心,我们两个是很认真的在谈恋爱的,以结婚为目的,其他一概不论。”
眼前的年轻人说这话的时候,似乎言语里有一种非常之认真的感觉,就好像已经为了这段感情倾注了所有。
黄华兰看着有点动容,突然想到,或许有时候,认识的时间长短也并不能成为证明两个人是否相爱的基石,爱一个人,是不需要时间的。
很多轰轰烈烈的感情在岁月的磨砺之下也终究会归于平静,那些曾经爱得死去活来的恋人也会因为各种原因而错过。
而往往很多时候,陪伴走过一生的,并非是那个陪着一起经过诸多风雨、带给彼此很多悸动的那个人。
因为生活是猝不及防的反转,不会管两个人的感情有多少海誓山盟、情投意合。
黄华兰记得他们家那边,有个男孩子,从大学开始谈起的女朋友,两个人很般配,虽然那个男孩子有点毛毛躁躁,女孩子也有些喜欢跳跃,但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那么甜蜜。
可是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因为各种原因,他们之间不了了之,一个随便娶了一个并不爱的女人,一个听从父母安排,随便嫁了一个脾气很不好的男人。
两段婚姻,让四个人都受到了伤害。
“妈,你不要一上来就问蔺松玉那么多,先喝水吧。”
陆双在厨房里倒水的时候就听到黄华兰像是排查户口一样问了蔺松玉不少奇奇怪怪的问题,脑袋上就掉下来一排齐齐的黑线。
端着水走出来,没想到听见黄华兰还在问那些问题。
有点小小的无可奈何。
走过去,把水放在了黄华兰面前。
然后看向了一旁一直缄口不言的父亲陆袁。
她的这个父亲在她的印象里一直都是很严肃的存在,就好像大部分人眼里的父亲一样,是个严父,就算对女儿也是要求极高。
不过对于陆双而言,她小时候还是从未在这对父母身上看到丝毫对自己的关爱。
“爸,喝水。”
陆双看见陆袁严肃的坐在那,对待他也有点拘谨和不适应。
从盘子上拿了一杯水放在陆袁面前,跟母亲黄华兰水里放的红茶包不一样,这杯水里泡的是一袋铁观音。
“虽然不是什么老茶叶,但味道还是不差的。”
陆双怕陆袁觉得这铁观音年份不好,赶紧解释了一句,她家里一直没来什么人,黄华兰和陆袁的突然到来打得她都有点措手不及。
好在家里一直还有以前留下来的茶叶,说是以前也并没有多久,大概是一个半月之前的时间,那会儿她恰巧谈了一个合作,对方是一个很养生的老总,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喝点茶,不过比起她手里的这些年份不足的红茶和铁观音,对方那里却是用的一点儿不差,什么武夷山大红袍、西湖龙井、百年老普洱……
光是看着就叫陆双汗颜。
真不愧是有钱人。
就是嚣张。
陆袁是后面匆匆赶过来的,他没想到自己前脚刚去给黄华兰买饭吃,后脚他的女儿就回家了。
要不是黄华兰给他发消息,估计他一时半会儿还在回来的路上呢!
陆袁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茶水,看那杯子里的茶叶并没有完全泡开,茶叶的样式看着还算不错,不过这泡茶的手法还是差了几分火候。
但是他女儿也不是什么专业人士,手法差了点儿是很正常的事情。
陆袁在心里叹了口气,一不小心就又开始犯了职业病。
怎么喝个茶都开始挑剔自家女儿泡茶的手法了。
有点小小的无奈。
随后他就在陆双有些忐忑的目光下,端起了那杯茶,拿到嘴边吹了吹,然后温吞吞的浅浅抿了一口,细细咂摸一番。
最后才在陆双的注视下,认可的点了点头:“不错,对你这没怎么下过功夫、认真了解过泡茶的外行人来讲,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陆双:“……”
果然,专业人士就是不一样啊!
陆双的父亲陆袁,是一名老茶师了。
曾经,他的一套泡茶的手艺很少有人能与之相提并论。
他也靠着这一套泡茶的手法获得了不少喜爱茶道的人的赞誉。
其中不乏有一些大富大贵的人,每次都会聘请陆袁为他们泡上那么一杯。
黄华兰跟陆袁算得上也是这么认识的。
黄华兰在一旁看着自己的丈夫在喝了女儿泡的茶以后,居然说出那种有点打击孩子自信的话,有些恨铁不成钢。
他们明明是来拉近跟女儿的关系的,结果陆袁又开始说那些有的没的了!
再说了,这是自家女儿泡的茶,哪里还需要那么严肃去品鉴!
黄华兰对自己当初选择陆袁这个大直男有了点后悔。
陆袁:“嗯?”
他怎么觉得有点鼻子痒呢?
黄华兰觉得别人家都是慈父,事事都会予以孩子一定的鼓励,他们家典型的父亲各种挑剔孩子。
虽然她知道陆袁其实也想和女儿修复关系,但凭借着他那一张“巧嘴”,估计到死和女儿老死不相往来。
黄华兰头一次觉得她这个丈夫陆袁如此的不给力,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忍不住伸手暗地里去掐了陆袁一把。
正好好坐在那,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女儿亲手泡的茶的陆袁突然被某个人的手掐了一把腰间的肉。
“……”陆袁。
差点儿没一口茶水喷出来。
他好不容易把嘴里的那口水咽了下去,下一刻立马转头对上了家里的那只母老虎凶恶的眼神。
陆袁:“……怎么了?”
勉强笑容的看着自家媳妇,尽管陆袁在外面和女儿面前都是一副很严厉的样子,可是一对上黄华兰就好像在那么一瞬间变成了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就连一旁的陆双和蔺松玉都有点傻眼。
原来这两个人相处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啊!
饶是陆双这个亲生女儿也没有见过这一幕。
她眼神微微闪了一下,心里似乎有点复杂。
黄华兰在女儿和女儿男朋友面前不好不给陆袁留面子,便皮笑肉不笑的跟陆袁说:“跟我出去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陆袁:“……我可以说‘不’吗?”
此时此刻,陆袁从一副严厉正经的老学究模样,一下子转变成了弱小又无助的可怜人。
就连说个话都底气十分不足!
黄华兰笑:“你觉得呢?”
陆袁秒懂:“那我就陪你走一趟吧!”
他说完这句话后,低头喝了一口茶,暗地里压了压惊。
不知道为什么,陆双和蔺松玉怎么都从陆袁那语气中听出了一份很牵强、不情不愿的感觉。
“小双,你跟松玉先聊着,妈和你爸出去说句话。”
黄华兰冲着两个人年轻人笑了笑,她看起来很年轻,笑得时候就像是一朵玫瑰绽放一样。
黄华兰这个人保养得好,实际上也有四十来岁了。
陆双和蔺松玉点点头,然后就看着黄华兰起身带着陆袁走进一间偏房里面说悄悄话。
“心里现在什么想法?”
陆双把端水的盘子放在一边,施施然在沙发上坐下,刚坐下就听到了蔺松玉如是问道。
她神色微妙的变化了一下,却说到:
“其实并没有什么想法。”
她低下头,看着放在膝盖上的双手,蜷曲着抓着裙摆,手指扣着裙子足以看出她内心有多么的复杂和纠结。
对于黄华兰和陆袁的到来,她除了最开始生出来的惊讶以后,就再没有其他的感觉了。
甚至连“惊喜”都算不上。
或许是已经习惯了以前跟父母的相处模式,现在突然的转变,让陆双心里莫名的还生出了一种抵触的感觉。
蔺松玉坐在她身边,看出她内心的不平静,心下微微叹了口气,他知道要让陆双那么轻易的消除和父母之间的隔阂不是那么的容易。
毕竟那么多年的不闻不问,淡漠的关系早就已经形成了两方之间难以消除的冰墙。
要让陆双真的去习惯冰墙骤然被敲碎以后的生活,并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有很多事是需要循序渐进的,一蹴而就反而会带来不好的影响。
蔺松玉抬手摸了摸女孩的脑袋:“没关系,不习惯的话就还是像以前一样吧。”
陆双抬起头,望着蔺松玉,问道: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懦弱?”
一直逃避着这段关系,不愿意去面对,甚至想过如果自己没有父母的话会不会更好一点?
蔺松玉愣了一下,不是因为陆双的这句话,而是因为陆双问话时,眼底的那一份迫切的情绪。
她在等一个发泄口,或者是说一个逃避的避风港。
蔺松玉看了她一会儿,过了半晌才眸色深深的说道:
“我并不这么觉得,陆双。”
“人这一生要面对的问题太多太多,如果每一个都要去坚强面对的话,心里也会很累的。”
“你要活得轻松自在,只管精彩。”
“如此就够了。”
蔺松玉说出这句话时,语气是平静的,可却好像一阵清风一样,安抚住了陆双敏感的内心。
陆双没想到蔺松玉会这么说,一般人的话肯定说的无非就是让人勇敢,要敢于直面困难,可是蔺松玉却反其道而行之。
她愣了一下,忽然就笑了。
心里那份心情似乎也没有那么沉重了。
她甚至有心情跟蔺松玉开起了玩笑:
“这么会说话,以前到底撩了几个单纯的小妹妹?”
本来只是一句很单纯的玩笑话,谁知下一秒蔺松玉就眸色深沉的看了一眼她。
把陆双看的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妙的感觉。
喂喂喂,该不会这家伙以前真的撩了好几个小妹妹吧?!
蔺松玉缓缓开口,“小妹妹算不上,只是一个很敏感的小姑娘。”
陆双:“……你是在说我?”
蔺松玉笑:“你猜?”
陆双:“……你猜我猜不猜?”
蔺松玉脸上笑容一僵。
有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小姑娘该怎么办?
答:转移话题。
“周末的话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蔺松玉二话不说提出另外一个问题,直接忽略掉了前面的事情。
陆双两只眼睛盯着他,盯得他有点不好意思。
这年代,估计也只有蔺松玉这个老古董才会那么生硬的转移话题吧!
不过像她这样的新时代青年还是不过多的为难这种老干部了。
虽然老干部说起情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陆双想了想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儿认真的答道:
“周末我想待在家里睡觉。”
蔺松玉:……
这天聊不下去了!
“不过蔺松玉,我好像没怎么见过你工作的时候啊?”
陆双忽然眯起了眼睛,才发现这个问题。
自从男人来了“这边”,就没见他做什么事情,虽然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在写书,不过陆双从来没有见过对方码字的时候。
蔺松玉:“我一般一个月交一次稿。”
陆双两眼冒光:“那你是不是手速贼快?!”
单身几十年的那种!
蔺松玉:“我手写。”
哦豁,又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