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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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寒宫中,东海四公主敖听心原正坐立不安地等待消息,忽听衣步声响,抬首看去,是嫦娥仙子携天蓬而来,大喜迎上,再三谢嫦娥相助。

时隔数百年,天蓬再度踏入这广寒宫,真有点忸怩地想在宫中讨杯茶喝,但敖听心担心天蓬行止太过,惹恼了这位三界第一高冷的仙娥,忙以去追沉香为由,硬拉着天蓬走了。

天蓬与敖听心刚走没多久,小金乌就来了,问嫦娥发生何事,他二人怎会来此?

嫦娥向他简单说了她助沉香拜天蓬为师及杨戬私抓天蓬入狱一事,小金乌听后沉吟半晌,忽地一笑,却说了个不相干的话题,“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大荒之崖说的话?”

嫦娥面露疑惑,小金乌笑道:“那时我劝你与杨戬和离,此后自在随心,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说你若想散心,我便陪你去羽渊看雪,去不周望星……”说着声调渐轻,“后来你与他真和离了,却也舍了西海三公主的身份,被灼心咒拘在这广寒宫里,无法在外久待,我暗里寻觅许久,却也…却也没能寻出什么法子来帮你解咒……”

嫦娥听他语意低落,似有歉意,忙道:“我比你年长许多,在你我未相识之前,就已私下翻看秘籍寻找神器无数,却也寻不出解开灼心咒的办法,你有这份心,我已是很是感激了,不必自责……”

小金乌清亮的眸子微低,须臾,又笑了一笑,“自寻到大哥的转世后,我总是会想起我的前世……”

“你的前世?”

“嗯,就是我在上古时期的金乌原身,我现在看大哥与之前判若两人,就会想前世我的性格,也一定与现在大不相同,不然,悬在天上,看见你这么美丽的公主,便知人间之美,怎会舍得曝晒大地呢?”

嫦娥本因不久前与杨戬的对峙而心中郁结,此刻听了小金乌这话,不由嗤地轻笑,“你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如今的小金乌,早不是当初“怼天怼地”的性子,在玉帝面前,沉稳恭顺许多,玉帝对他这个唯一的儿子,也是越来越觉满意,朝堂之上,偶尔还会赞上几句。

“不会说话不行,万一哪天真惹恼了父皇,被投太上老君炉里化神重造,可就完了。”小金乌说得语意松快,后半句话却深深藏在心中:到时我成了一个新的“我”,将你我过往忘得干净,此后形同陌路,怎生是好?这等天下第一憾事,留着杨戬那厮体验就够了,用广寒宫主的真心,去换取那所谓的司法天神之职,这种傻事,也只有杨戬会做了……不过,也幸亏杨戬为了权势而接任司法天神,将嫦娥的初萌之心生生给掐断了,不然,现在也不知是怎样的光景…………

小金乌颇有些庆幸地望向身边之人,语气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既然王母放宽了灼心咒的限制,等蟠桃宴事了,我陪你去羽渊,去不周,也算允了当年的承诺。”

嫦娥却没应声,眉间隐隐有忧色,小金乌低问:“你是在担心杨婵的事吗?”略一顿,又道:“你放心,总有一天,一切都会得到解决的。

小金乌的眼神坚定而深邃,嫦娥想起自己当年暗谋的“逆天”之计,由小金乌继承天帝之位,自上而下允许改革,由杨戬担当大任具体实施,而持有神器宝莲灯的杨婵,从中协调。她当时全然信任杨戬的心志和智谋,认为小金乌年少气盛,还需历练,却没想到,她一心信任的杨戬,成了玉帝王母的忠臣、维护现有秩序的第一神,而当时她并非全然放心的小金乌,却遂她所愿,成长地睿智而正直。

思及此,嫦娥不禁无声苦笑,杨戬……杨戬……罢了,罢了,她不想再去等第二、第三个后羿了,她也无法再全然信任那样一个人了……这个角色,就由她来担吧……若能成功,固然最好,若不能成,拼死一搏、灰飞烟灭也罢,她已经,活得,太久太久了。

一方雪帕,一只耳环,一幅画像,真君神殿中的杨戬,对着这三件物事,心中困惑越来越深。

哮天犬本是悄入殿来汇报沉香动向,不想正撞见这一幕,又想起先前主人与嫦娥仙子间奇怪的气氛,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道:“主人,其实嫦娥仙子挺好的……”

杨戬见自己沉思到连哮天犬入殿都没察觉,也是一惊,挥袖将雪帕等物拂入匣中,故作寻常语气道:“难得听你夸一个人,倒真稀奇。”

“只要对主人好的,我都觉得好!”哮天犬嚷道,“嫦娥仙子救过主人的命,所以我就觉得她好!”

嫦娥救过他的命?!!

杨戬想起哪吒所说的白绫,眼前又浮现起那漫天白绫的影像,努力维持镇定,“……那是何时的事?”

哮天犬不疑有他,笑道:“主人,你考我记性不是,那年主人中了断魂丹的毒,玉鼎真人说只有月魄之力能清毒,三公主就上天请了嫦娥仙子下界,为主人驱毒,算来是一千多年前的事啦,不过哮天犬还是记得清清楚楚!”他自豪地昂首挺胸道,“只要是主人的事,哮天犬一件也不会忘!”

又是一丝记忆也无……如同那画像的来历,如同三妹的那些话……他杨戬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不可能忘记救命之恩……不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内心翻江倒海的杨戬,极力稳定住情绪,再问哮天犬,“那你将嫦娥仙子与我的往来,一一说来。”

“没了啊……”哮天犬挠头道,“主人做司法天神之前,通共就见过嫦娥仙子那一次,后来再见,就是瑶池前啦。”

不……一定还有什么……杨戬定住心神,沉声吩咐哮天犬,“你着人秘密探查搜集嫦娥资料,要极为详细,不漏丝毫。”

哮天犬心道,难道主人要发展“第二春”?可看主人脸色不是很好,也不敢多问,只应了一声,下去安排了。

嫦娥……嫦娥……杨戬不禁又想起那个妖诡之梦,瞬间心思大乱。嫦娥的身上,似罩着重重迷雾,让他捉摸不透,看不分明……但,他一定要弄个清楚,不然,他将永不得安宁……

下界人间,沉香一行人按敖听心嘱咐,往峨眉山去,一路之上,小玉少言寡语,愁肠百结。

那峨眉山的斗战胜佛,是她的杀母仇人,姥姥所说的三日之期,又近在眼前,心事重重的小玉,一看到沉香腰间的宝莲灯就心头狂跳,根本无法离沉香太近,每回沉香想与她亲近些说话,她就侧身躲开,而丁香似很喜欢小玉,老同她说话,如此一来,倒显得小玉与丁香亲近了,一边看戏的敖春,遂悄对沉香笑道:“当初我好心安排你们成亲,你别别扭扭不肯娶,现在,媳妇儿要跟人跑了,后悔了吧!”

沉香口上斥道:“别胡说”,可眼睛却紧紧盯着在一处的丁香和小玉,视线挪不开分毫,心里也堵得厉害。

“喜欢就直说嘛!”敖春一拍沉香肩膀,“男子汉大丈夫,喜欢就娶回家!”

沉香犹犹豫豫的,敖春问:“怎么?你不喜欢她?我看你对她挺好的嘛。”

沉香纠结道:“我不知道,我的喜欢是不是那种要娶回家的喜欢……八太子,你知道那种喜欢吗?”

敖春其实也不知道,但口上却不肯承认,瞎想了想,哼哼道:“所谓动心动心,那心要动一动嘛,你对着小玉,有心跳加速过吗?”

“有过……”

敖春眼睛一亮,“什么时候?”

沉香讷讷道:“那次从天上摔到海里,我有被吓到心跳加速…………”

敖春无语地看了沉香一眼,很是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声,“我说大外甥,你还是抓紧一点吧,我看这位丁香丁公子,还是很有个人魅力的,到时候小玉真跟他好了,你哭都没地哭去!”

因行程中敖春以法力带着三人,脚程甚块,两天功夫已到峨眉山附近,然而行至峨眉山脚下一小镇时,小玉却忽然提出,想在镇上游玩一番。

其时正是人间的七夕,又叫鹊桥会之夜,传说今夜牛郎织女鹊桥相会,因怕牛郎看不清夜暗的鹊桥,便有习俗七夕夜时在河中放满河灯,帮牛郎照亮鹊桥,好助其与天河另一边的织女相会,故平素清静的小镇,今夜格外热闹,穿城而过的清河,飘满莲灯,随波荡漾,桥上河边,都是夜游的男女,摩肩接踵,成双成对。

丁香玩心重,敖春是第一次在人间过节,均赞同了小玉游玩一夜的提议,沉香更不会反对小玉,当即点头,四人钻进人潮之中,赏灯观景,放松心情。

但很快,沉香发现,小玉虽是提出游玩的那个人,却好像不是很开心,沉香想到小玉因他离家,从一只无忧无虑的小狐狸,变得颠沛流离的,遂起了愧疚之心、怜惜之情,想让她开心一些,他天生心思活络,没一会儿,一个主意就浮上心头。

丁香和敖春,是看什么都觉得有意思,很快就被冲散在人潮中,而小玉心思太重,一个人愣愣地在人群中走着,也没发觉自己与同伴走散了,只是走着走着,忽地一个小女孩停在她面前,仰首看她,“你是小玉姐姐吗?”

小玉怔怔点头,“你是?”

小女孩却不回答,只将一支花塞入她手中,就笑着跑了,小玉望着那支花,不明所以,可接下来,叫她不解的事更多了,她每往前走几步,都有人送花给她,不一会,她就抱满了怀,她问为什么送她花,那些人并不作答,都只是笑,小玉捧着满怀的鲜花,一边道谢,一边也不由地被他们的笑容所感染,唇际也渐渐浮起笑意,一直走至河畔时,忽地有烟火腾空,流光溢彩,璀璨夺目,以鲜亮明丽的色彩,照亮了漆黑的夜幕。

绚烂的光影中,有少年逆光向她走来,手上是一支小小的冷火花,滋滋地燃烧绽放,映得那双原就清澈的眼睛,愈加晶亮,“我想让你开心些,这样,你高兴吗?”

小玉接过那支冷火花,拈在手中,明明唇际随之绽开,眼眶却忍不住了湿了起来,她低首拭了拭,忍泪笑道:“谢谢你,沉香,我很开心……很开心……”

抱花满怀的少女,微微侧首,笑中含泪,一滴原沾在睫毛上的清泪,因那弯起的清秀眉眼,微微一颤,如山茶朝露,轻轻地流颊落了下来,喧闹的烟火绽放声中,十六岁的沉香,清清楚楚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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