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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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戬既已死,大金乌的神务,就只剩下诛杀杨婵。

然而,他每日手持金轮、跑遍三界,都找不到杨婵身在何处。这日,他又一次腾云从西海上空经过时,突然一条粉红色的龙冲海而出,化作一个粉金裙裳流滟、发簪珊瑚金饰的妙龄女子,拦住他的去路。

大金乌向来是冷情的性子,不似天蓬元帅,面对如此佳人,也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想法,当即冷斥道:“何方妖孽!敢拦我大金乌的去路?!”

“妖孽?”那灵动娇俏的妙龄女子,一叉腰道:“你听好了,我是西海三公主敖寸心,你这大火球,天天在西海上边飞来飞去,这海水都被你烧得发热了,你是要温水煮龙宫吗?!””

大金乌冷哼一声道:“我奉玉帝圣旨捉拿杨婵,巡视搜捕,职责所在。”

“杨婵?”西海三公主敖寸心爱看热闹、爱听新鲜事儿,早就听说了瑶姬私通凡人成家、这桩震惊三界的案件,当即道,“那不是你的亲表妹吗?你也下得去手?”

“什么表妹!”大金乌冷笑道,“不过是仙凡结合的妖孽!!”

敖寸心心地善良,气不过道:“你这个大火球,怎么身体这么热,心却这么冷?!”

大金乌懒得再跟他纠缠,直接腾云离开,向前飞了一段,还能听到身后那个自称西海三公主的敖寸心不停叫道:“喂!不许再从我西海上过啦!!”

魔音入耳,久久不绝,他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见那敖寸心,挥舞着握紧拳头的手臂,站在西海边蹦蹦跳跳的,好像若他回头她能立即给他一拳,张牙舞爪的眉眼中,洋溢着他在满天矜持清柔的仙女中,从未见过的明亮色彩,就像每日大荒扶桑神树,所洒下的第一缕阳光,蓬蓬勃勃地,充满了朝气和希望。

大金乌率领十万天兵天将搜捕杨婵无果,而昆仑山密洞内,杨戬的法术修炼,精进不休。

这夜,玉鼎真人正教杨戬爬云之术,“想象你的身体,像羽毛一样轻,有股力量,从你的脚下把你往上推……”

杨戬身体里流着瑶姬的血,又悟性极高,凝神静心,一个足尖点地,扶摇直上九万里。

玉鼎真人见杨戬成功爬云,兴奋地抱着哮天犬狂跳,可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糟了,我忘了教他怎么下来……”立马遭到哮天犬的狂吠攻击。

而正扶摇上天的杨戬,因是第一次爬云,不知该如何控制具体方向,只能身随心动。

因为自遭遇天兵围剿、父兄惨死、母亲生离之事以来,只有在夜晚见到纯洁无瑕的月光时,他那愤懑躁动、充满仇恨的心,才能稍微平静下来,因而身体随心所动,他不由自主地就飞向了那轮皎皎明月。

月宫之上,嫦娥正暗自伤怀,万年的孤寂,唯有玉兔作伴,本以为瑶姬可成为知己,但转瞬间,瑶姬也成了阶下之囚。

这森严无道的天庭,究竟何时可破?无尽的愁思笼罩着嫦娥,她思及万年前无忧无虑的人间生活,思及那个挽着射日神弓将她护在身后的后羿,身随心动,不由地轻舒罗裳,如同万年前为后羿起舞那般,凌风举衣,袖若流云。

杨戬飞至月宫前时,正看到一名白衣神女,月中起舞。

水袖低徊时若轻云之蔽月,纤身回转时若流风之回雪,舞姿曼妙,举世无双,然比舞姿更能打动他的心的,是舞蹈中所蕴含的思念之情。

那一年中秋佳节,一家人围坐廊下,听母亲讲“嫦娥奔月”的故事,讲着讲着,落下了月光雨,父亲吹笛,母亲起舞,他和大哥与三妹打打闹闹,美好的时光仿佛还在昨日,但却已一去不复返了。

历经磨难、心已变得坚韧的杨戬,已经许久没有伤心流泪,然而,在这支饱含思念之情的舞蹈前,他望着那个翩跹如雪的清影,不禁怔怔地落下泪来。

而怀思起舞的嫦娥,意识到了有人靠近,但没想到,那人竟是杨戬,虽已通过水镜见过多次,但真正见到本人,这还是第一次,嫦娥回首看到眼前的清俊青年正落下一滴泪时,暗暗吃了一惊。

而杨戬,也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广寒宫主——月神嫦娥。

正如传说,嫦娥玉颜无暇、华容清滟,一人之身,宛若集天地之灵气,端抵是举世无双,但杨戬最先看到的,不是那冰雪般的肌肤,不是那白素般的纤腰,不是翠羽般的黛眉,不是那榴花般的樱唇,而是那双宛若秋水的眼中,由无尽的思念之情,所凝结的点点泪意。

嫦娥见杨戬神色忧戚,那滴泪痕尤在眼下,猜测他是想起了母亲瑶姬,但暂时也不欲跟他挑明她与瑶姬之间的交情,只轻问道:“你……怎么了?”

杨戬现在是天庭重犯,一身麻衣,形容落魄,不便表明真正身份,只低声道:“我……我是体会到了仙子舞中的离别之苦、相思之情。”

“……离别之苦、相思之情……”嫦娥忆起万年前那场天人永隔的离别,以及这些年来无尽的忧愁与思念,低叹一声,“这一万年,看懂我舞蹈、陪我流泪的,你是第一个。”

杨戬不意嫦娥仙子会如此说,心中一颤的同时,轻道:“我从仙子的舞蹈中,想起了过去。”

“过去……”嫦娥抬首望着满天繁星,心中酸楚“……每个人都有不能忘记的过去……”杨戬虽苦,好歹还有三妹杨婵支撑,好歹他的母亲瑶姬还在桃山之下,仍有生还之机,而她的故人,早在万年前,就已形魂俱灭,永远消失在这天地之间,再无相见的可能了。

嫦娥暗自嗟叹了须臾,忽想起虽然她的月宫孤绝天际,但这儿毕竟是天界,杨戬好不容易诈死躲过了天庭的追踪,怎么冒险跑到天上来?!她内心焦急疑惑,面上不露声色,只清冷道:“你来天界做什么?”

杨戬也觉此举鲁莽冒险,又见仙子似是不悦,忙道:“我刚刚修习腾云驾雾之术,还无法完全驾驭,不知怎地,就飞到了仙子宫殿前,冒犯了仙子,还请仙子勿怪,告辞。”

他说着就要转身离开,结果根本不会落地之术,一个失足,摔落云端,直直下坠,幸而突然凌空飘来一道白绫,紧紧缠住他的腰,将他拉上天来。

白绫缠身,杨戬一个站立不稳,与面前的嫦娥仙子靠得极近,四目相对,呼吸可闻,那双三界独一无二的剪水双瞳,仿佛看到了他的心里。

一瞬间莫名的悸动后,杨戬匆匆往后退了半步,嫦娥见他如此情状,问道:“你是还没学会落地吗?”

杨戬大不好意思,微低了头,不敢看嫦娥双眼,“我……我刚学会腾云,还……还没来得及学习落地之法……”

“刚学会腾云你就敢上天,你这也太鲁莽了!”万一一个冲天飞到灵霄宝殿怎么办?!

后面这半句嫦娥没说出口,她无奈地取出一道白绫,“我送你一程吧,你拿着这道白绫,心里想着要去的地方,它就会带你回去了。”

杨戬见那白绫周身光华浮动、法力暗流,不禁道:“仙子赠我仙器助我下界,不怕我是个坏人吗?”

嫦娥微衔笑意:“能陪我一起流泪的人,心是最干净光明的。”

杨府出事以来,杨戬被天庭骂作妖孽、欲置之于死地,被凡人视作罪人,见他如见瘟疫,此时乍然听到嫦娥如此说他,且唇际那一缕笑意虽淡,却真诚无比,显然发自于心,不知怎地,喉咙一哽,垂首片刻后,方静下心来,接过那道皎若月光、柔若云雾的白绫,“……我该怎么还给仙子?”

“不用还。”嫦娥微摇臻首,“这道白绫到了人间,就会失去法力。你……快走吧!”为让杨戬尽快离开,嫦娥不再多说,径直走进广寒宫中,挥袖阖上了宫门。

巍峨冰冷的宫门,在眼前轰然阖紧,白衣隐去,缥缈地仿佛只是一个梦,而手中那道白绫清凉柔软的触感,却又真实无比。

“嫦娥……嫦娥……”杨戬喃喃地念了数次,挥动白绫,落下凡间。

昆仑山密洞的修炼,仍是日复一日,杨戬练功刻苦无比,对自己要求严格到近乎严苛,严厉到有时玉鼎真人都看不过去,劝他休息一会儿。

偶尔休息时,杨戬会握着那道失去法力的白绫,仰望天心那轮明月。其实自从杨戬渐渐成长、坚定心志了以后,嫦娥再也没有往月光中注入宁神诀过,然而,现在的杨戬,每每看到皎柔的月光,还是会感到平和宁静,这份静,由他的心而生。

自从杨戬、杨婵暂时都处于安全状态后,嫦娥未再日日通过水镜观测他兄妹二人的情况,她自己,亦需修炼,唯有拥有强大的力量,才有可能将自己所想要的,紧紧握在手中。

这日,嫦娥正在修炼,一个不速之客,却突然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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