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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对于欲望,我这‘肮脏’的人类,比天界诸神都要熟悉……”嫦娥微俯下身,一根雪白纤细的手指缓缓划至瑶姬心脏位置,“……冷心冷情的欲界女神,时刻忙于斩断欲念,怎会无缘无故来找我这么个无情之人?除非……你的内心动摇了,想找人释惑,但此事又难以对其他神仙说出口……所以,你心动了这件事,我能猜到”,嫦娥轻轻在瑶姬耳边道,“也能理解。”
理解?
瑶姬一怔,所谓的“理解”,不就意味着反对现有天条?!
震惊连连的瑶姬,正欲问个明白,突然,整个天界开始震荡,鸣金声激烈响起,瑶姬连忙腾云登高查看,见是灵霄宝殿方向出事了,匆匆飞往灵霄宝殿,也未来得及与嫦娥作别。
瑶姬飞至灵霄宝殿,才知是盘旋在灵霄宝殿玉柱上的三首神蛟,动了欲念,吞了镇殿龙珠,功力大涨,天蓬与卷帘两员大将联手,都无法制服三首神蛟,让其逃下凡间。
因为三首神蛟是动了欲念才逃下凡间,瑶姬身为欲界女神,责无旁贷,担起追捕三首神蛟的任务。
瑶姬法力高强,又有天眼在身,那三首神蛟本不是她的对手,然而三首神蛟利用镇殿龙珠设下奸计,瑶姬又追捕心切,一时大意,不慎被三首神蛟抓碎心脏。
生死攸关之时,一名叫做杨天佑的书生经过,将瑶姬救到一座空庙,悉心照顾。瑶姬灵魂出窍,看着这书生迂腐文弱、手无缚鸡之力,可是为了救她,竟有勇气拔刀,甘愿将自己的心剖出献给她。
这是人间的“勇”吗?
瑶姬的心为之一动,现出魂体,制止了杨天佑的动作,提出与他共用一颗心。
然而,共用一颗心后,瑶姬竟能时时刻刻洞察杨天佑的心声,而杨天佑的心,充满了对她的爱慕,她渐渐明白,那夜杨天佑愿拔刀剖心,的确是出于“勇”,而那“勇”,是由爱所催生的。
“爱”也是欲的一种,欲界女神瑶姬,对“爱”感到恐惧害怕,她想要及时地彻底地斩断这份爱。她向杨天佑提出,无条件满足他一个要求,作为救命之恩的偿还,从此以后,两不相欠。
作为欲界女神,瑶姬清楚地知晓,人类的欲望有多贪婪,然而这个杨天佑,不要金银、不要高位、不要名声,什么都不要,瑶姬为了与他从此了无瓜葛,非要他提一个要求进行了断,杨天佑无法,最后竟道,他所想要的,是希望她对他笑一下。
面对如此纯粹干净的一颗心,瑶姬的心彻底乱了,她不敢再看杨天佑,几乎是逃跑一般,飞回天上。
她在腾云驾雾间,看到了巍峨的天条神柱,看到了森严的灵霄宝殿,看到了歌舞升平的瑶池仙境,却发现这偌大的天界,心乱的她,竟然似乎无处可去。
“我能猜到,也能理解。”
嫦娥的话,突然在她耳边回响,瑶姬振袖回身,飞向那九重天上的月宫。
不想上次气质清冷的嫦娥,此次见了瑶姬登门,先是一怔,继而飞快地走了过来,一手按上瑶姬的心脏位置,讶道:“你的心……”
瑶姬几近失魂落魄地走进广寒宫,嫦娥面色转为凝重,一瞥玉兔,冷道:“小玉,把门!”
被唤作“小玉”的玉兔得令,瞬间幻化作十来只雪白绒兔,分守在广寒宫周围。
“这是凡人的心,神仙的心都是冷的,没有这么热。”嫦娥深深地看着瑶姬,“到底发生了何事?”
瑶姬心情复杂地望着眼前人,可以和盘托出吗?可以信她吗?但除了她,她无人可诉说……
嫦娥似洞晓了她的心声,轻道:“好,我不问你发生了什么事,那你来找我,是为何事?”
良久,瑶姬艰难启齿,低问:“如何绝爱?”
“爱?”嫦娥有一点猜到了瑶姬苦恼的原因,她摇头道:“爱,是永远无法断绝的。”
瑶姬急道:“那你怎么能做到抛弃后羿,偷食仙丹……”话说出口,才觉不妥,生生咽了下半句。
“我……抛弃……后羿……?”嫦娥低低笑了起来,一只手抚上了那万年无暇的脸庞,眼神渐转晦暗,“为何你们将玉帝王母的话奉为金科玉律,从来不质疑它的真假……为什么天条从制定之初,就暗含了种种不合理,满天神仙,却没有一个去怀疑它的对错…………”
身为玉帝的妹妹、欲界的掌管者,从未有人敢在瑶姬面前如此编排玉帝、王母和天条的不是,瑶姬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结结巴巴道:“玉帝、王母、天条,是不会错的……”
“那么,是你错了吗?是你现在的这颗心,错了吗?”
不,杨天佑救她没有错,他是在行善,杨天佑对她动心也没有错,他是一介凡人,本就拥有凡人“爱”的情感;她感激杨天佑没有错,因为为神应该感恩怀德,她为杨天佑心乱也没有错,因为他们在共用一颗心……
那么,到底是谁错了?到底是哪里错了?瑶姬只觉头疼欲裂,双手抱住头部,陷入混乱,她做了近万年的欲界女神,欲应该被斩除这一铁律,已经深入她的思想,她几乎自我洗脑地喃喃道:“爱是欲望,应被根除……爱是欲望,应被根除……”
“爱不是欲。”适才晦暗的嫦娥已恢复了平静,她静静地看着瑶姬,眼神温柔,“爱是付出,欲是索取。”
爱是付出,欲是索取……
瑶姬怔怔地放下双手,杨天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清弱书生,在艰难地把她救到空庙时,在不眠不休地照顾她时,在愿意剖心牺牲救她的时候,一直在为她付出,从未想过索取……
一滴眼泪落下脸颊,瑶姬伸手接住,她感受到,这是杨天佑的眼泪,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她在天上停留了有半个时辰,人间已过十来天,这是杨天佑以为她回到天上、此生再也不能相见,爱而不得,所流下的伤怀之泪。
她想见他!立刻!马上!
明白了什么是爱的瑶姬,燃起从未有过的激情,她匆匆腾云离开广寒宫,飞身的一瞬间,却突然想起还未向为她解惑的嫦娥道谢,垂首向下看去,见嫦娥一个人站在无穷无尽的琼楼玉宇中央,浅笑地看着她,那清澹如烟的笑意中,有着深深的祝福,以及无限的落寞。
瑶姬离广寒宫越来越远,嫦娥的身影也越来越小,湮没在那冰天雪地的广寒宫中。瑶姬忽然有一种感觉,这座三界内华美无双的广寒宫,不是月神嫦娥身份与荣华的象征,而像是一座牢笼,将她永生永世囚在此地,永远不得自由。
这一可怖的念头一闪而过,瑶姬拨开云雾,看到了人间红尘。
天地之大,她的眼中只有一个人。
她在那人面前现身,在那人讶然而感动的目光中,绽开了此生的第一个笑容。
这一笑,改变了三界的未来。
自从知道瑶姬动了凡心,嫦娥身在月宫,便时时关注着下界的情况。
她在月宫透过水镜看到,瑶姬以追捕三首神蛟为名,留在人间,与书生杨天佑结为夫妇,生下两儿一女,大儿子杨蛟憨厚忠实,喜欢练武,小女儿杨婵善良可爱,喜欢看书,而被唤作“二郎”的二儿子杨戬,懒散游逸,热衷于爬素未谋面的未婚妻墙头,期待一窥芳容,是个标准的闲散富家公子。
平淡而又温馨的人间生活啊……
嫦娥高居明月,遥望着瑶姬、杨天佑,领着三个孩子,将象征一家人的玉佩风铃,挂在屋前廊下,在为他们的幸福感到高兴的同时,遥想起万年前自己身在人间的快乐生活,心中涌起一阵酸楚。
怀中的玉兔敏锐地感知到嫦娥变化的心境,“主人……”
“无妨。”嫦娥温柔地抚摸着玉兔,“我在为他们高兴,瑶姬仙子做了近万年的欲界女神,可这近万年的光阴加起来,恐怕都抵不上她在人间的一天。”
玉兔点头表示同意,但又忧道:“万一被天庭发现,瑶姬仙子……”
嫦娥道:“我想,瑶姬仙子只是想与杨天佑白头一世,看着孩子们安生一生。人间一年,天上不过一日,算来只是两个多月的时间,隐瞒得当,应该不会被发现。”
玉兔道:“这样便好,玉帝冷酷无情,瑶姬仙子虽是他的亲妹妹,但一旦触及到天条,玉帝一定会翻脸无情,说不定还要像牛郎织女一样,将瑶姬仙子做个反面例子,严厉处罚,以显示他大公无私,以儆效尤……”
嫦娥一点玉兔的鼻子,轻笑道:“你倒是懂他。”
玉兔冷哼一声,“我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什么天界主宰,根本是个伪善独权之徒,对了,主人,前几日王母还召我问你服药的情况呢。”
嫦娥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你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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