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我得见见那位齐夫人了。”姒芈说着话,走了出去。
姒芈并没有通过重耳去见齐姜,而是趁着各诸侯君主晚间宴饮的时候,把齐姜约在了践土宫殿附近一个竹林的凉亭里。
践土多竹,凉亭在竹林正中,晚风习习吹的竹叶沙沙作响,月挂中天,但夜色渐深,卜侍担心晚间太暗,特意准备了一盏灯笼,挂在凉亭上,姒芈站在亭中,被烛光和月光衬的格外的温婉清丽。
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姒芈回头,齐姜沿着石子路缓步走来,恍惚间姒芈以为她看到了自己,微暗的月光下,一身素色衣裙的齐姜就是另一个姒芈,姒芈庆幸因为卜族圣女的关系,自己几乎终日带着帷帽,若不然,她齐桓公女儿的身份,可能早就公之于众了。
“圣女看什么?”齐姜轻声问到。
“没什么,齐夫人见信便来,我有些疑惑。”
“确实,我与圣女从未见过,愿意来,是因为眉沁王后。”齐姜回话时,顺势坐在了凉亭中的石凳上。
“眉沁?哼。。她猜到我会见你了?”姒芈失笑到。
“是的,离开晋国都城的前一晚,眉沁王后说,若你想见我,无论什么理由,都要我来见你。”
“既如此,我也不用兜圈子了,我很好奇,你为何如此听眉沁的话?”姒芈说着话,坐在了齐姜的对面。
“因为我最在乎的人的生命握在她的手上。”齐姜说话时,眼睛溢满悲伤。
“公子无亏的命,怎么会握在眉沁手上呢?”姒芈问到。
齐姜抬头看了看姒芈又低下了头说,“不只是公子的命。”
“除了公子无亏,还有谁呢?”姒芈好奇的问到。
“还有我的族人、我的家人、养育我长大的人。”
齐姜的话,让姒芈有片刻的沉默。
“眉沁是很厉害,可这些人的命未必真的握在她的手中,她人在晋国,你在乎的人都在齐国,有些事她鞭长莫及。”
“鞭长莫及?圣女可知道紫檀鼎吗?”齐姜说话时,有些激动。
“知。。知道。”姒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那你就该知道,我除了听她的话,别无选择。”齐姜静默的掉着眼泪,周身悲痛。
“是啊,是紫檀鼎啊!”姒芈失神般说到,她不敢看齐姜,因为眼前少女的悲伤,和她息息相关,更准确的说,和养大她的族人息息相关。
“眉沁的点心做的很好吃,不仅叔父爱吃,叔父的五个儿子和一些亲近的族人也都爱吃,我们吃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那是操纵我们的毒药,我们以为那就是普通的点心,叔父谨慎,都是用银器吃东西的,可银器根本测不出点心是有毒的。”齐姜的泪水像遇到洪水不堪重负的堤坝一样,不停的往外流。
“那不是毒,是媚,银针自然是测不出来的。”
“为什么?你们郑国的卜族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器物,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操纵别人呢?”齐姜有些激动的起身质问姒芈到。
“卜族的女孩们生活在烟瘴林子里,瘴气之毒和解读的艾草混合着一日三餐把女孩们养大,每个女孩自身便是带有媚气的,这个我们也没得选,至于卜族的祖先为什么要去哪里生活,年代太久远了,已经不知道了。”姒芈无力的走到凉亭边扶着柱子继续说到:“紫檀鼎,应该说我和眉沁共用的这个紫檀鼎,已经一千多年了,每代圣女用的紫檀鼎都不一样,我们共用的这一个,应该是卜族寒气最重的鼎,鼎内的寒毒自然也是最重的。”
“你有办法解毒的,对吗?你有办法救公子和我的家人,对吗?”齐姜听完姒芈的话,连忙跑过来拉着姒芈的胳膊说到。
“对不起,我。。”姒芈回头,看到满脸是泪的齐姜,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你是卜族的圣女,那是卜族的器物,你肯定能解毒的啊!”齐姜哀求的说到。
“齐夫人为什么不想一想,若你口中的毒,我轻易能解,眉沁为什么敢让你来见我呢?你所说的毒,我无能为力。”
“那这个毒就没有解药了吗?那眉沁给我的是什么,那个能缓解疼痛的药丸是什么?”齐姜急切的问到。
“你空中所说的毒来自眉沁的体内,那药丸里有眉沁的血,与其说是眉沁给你们下毒,不如说是她在用自己的血控制你们。”
“你说什么?”齐姜被姒芈的话完全惊住了。
“眉沁的血在紫檀鼎里放三日,紫檀鼎里的千年寒气和眉沁血液里的瘴气、艾草混合,在混合着食物让你们吃下,这就是你刚刚说的毒了,此毒无法消解,只能用没有被寒气侵染的血液压制,这是只有卜族圣女知道的控制人心的方法,以命换命,我以为眉沁不会用,没想到。。”姒芈说着话,眼角有泪水流出。
“控制人心?这个毒还能控制人心吗?”齐姜惊恐的问到。
“是的,眉沁和我的泪水都能激发紫檀鼎,让人产生幻觉,若此人身体里有媚毒的话,就会失了心智。”姒芈说话时,默默的闭上了眼睛。
“那公子他,他怎么办?”齐姜仿佛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一样瘫坐在了石凳上。
“我见过公子无亏,据我观察,他体内的毒素并不深,怕是于性命无忧。”
“你说什么?于性命无忧,那他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晕倒呢?然后吃了眉沁送过来的药,就好了?”齐姜吃惊的问到。
“眉沁没有那么多的血,公子无亏莫名其妙的晕倒,她可能用了其他的方法,此刻,中媚毒最深的人,是你。”姒芈看着瘫坐在石凳上的齐姜说到。
“你说什么?我?我怎么会中毒呢?我什么事都没有,我怎么会中毒呢?”齐姜完全不相信姒芈说的话。
“你走过来时,我便注意到了,你的步伐和神态,你的样貌很像我,但你骨子里的血液都是眉沁的,你的一举一动。。都是眉沁的!”
齐姜被姒芈的话,完全惊住了,她几乎无法思考了。
“你如此喜欢公子无亏,怎么还会对重耳笑脸相迎呢?那是紫檀鼎和你身体里眉沁的血液共同造成的,你脖颈儿上的那个吊坠是眉沁的,对不对?”
姒芈看着已经完全出神的齐姜继续说到:“这便是卜族媚术的最高境界,用紫檀鼎、吊坠和血液把另一个人,变成自己。”
齐姜抬头惊讶的看着姒芈说:“为什么是我呢?眉沁为什么选我呢?”
姒芈没有回答齐姜,只拉住她的手说:“重耳喜欢你,公子无亏也喜欢你,眉沁借用你想达到的目的,基本都达到了,而现在,她不会在控制你了,你要怎么选呢?”
“我?我能选什么?”齐姜甩开姒芈的手问到。
“选是回齐国,回到公子无亏的身边,还是回到晋国,继续做你的齐夫人?”
“哼。。哼。。我已经。。是晋文公的人了,我怎么回齐国,怎么回到公子的身边!”齐姜轻声嘶吼着绝望的蹲了下去。
“我不在乎!”公子无亏从旁边的竹林里走了出来。
姒芈一惊,夜有些暗,她根本看不清竹林里都有些什么人。
“公子。”齐姜闻言抬起头,不自觉的就奔到了公子无亏的身边。
公子无亏顺势把齐姜抱在怀里,却被齐姜奋力挣脱了,“不!不!我不是以前的姜儿了,公子不能在抱我了!”齐姜边流泪边后退到。
“我不在乎的,我真的不在乎的,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的。”公子无亏低吼到。
“你不在乎,可是孤在乎!”重耳拿着青玉折扇从漆黑的竹林里走了出来,卷耳跟在身后。
“孤和君上酒喝的有些多了,来竹林透气,没想到居然能碰到圣女和无亏公子,实在是有缘啊!”重耳看了一眼戴着帷帽的姒芈继续说到:“天色这么暗,圣女摘了面纱,也没有人看的清,何必戴着呢?”
姒芈附身行礼到:“卜族的规矩而已,本想和齐夫人唠唠家常,因有宴饮,便没有和文公打招呼,还请文公不要怪罪。”
“卜族的规矩,你们卜族的规矩还真多啊,拿别人的性命当棋子,玩弄别人的感情,孤要真的怪罪郑国的卜族,你们担的起吗?”重耳手中的青玉折扇在幽微的月光下,寒光凛凛。
“小白,此事和圣女无关,你不要胡乱牵连他人。”卷耳看了看姒芈说到。
“君上怕是不知道吧,这位郑国的圣女,最会冷眼旁观看热闹了,我父王的死是这样,齐桓公的死也是这样,如今齐姜、孤和无亏公子能有今日这般情形,怕也是她冷眼旁观的结果。”
重耳的话,惊到了卷耳。
卷耳脸上因看热闹隐忍的笑容渐渐消失,语气有些颤抖的问:“晋献公的事,你知道了?”
“知道了,托这位圣女的福,什么都知道了。”
“你恨予吗?毕竟是予让人做的。”
“公子小白是恨过的,不过晋文公大概能懂你当时的处境。”重耳把青玉折扇收了起来,对公子无亏说到:“孤不可能让你带走齐姜的,她愿不愿意,都不可能。”
“她不喜欢你,你刚刚没听到吗?她最在乎的人是我。”
公子无亏的话彻底的激怒了重耳,重耳有些愤怒的喊到:“她喜欢你又怎样,她是孤的人,她今天就是死在这,也是孤的人!”
“你就不能放过我们和你自己吗?我们都被人玩弄了,为什么还要在错下去呢?”公子无亏无力的说到。
“重耳,你知道吗?这才是眉沁最高明的地方,你对齐姜的喜欢,才是她最想要的棋子。”姒芈说着话,向凉亭外走去。
“你站住!”重耳低吼到,“她还想要什么,你告诉孤,她还想要什么?”说着话,重耳已经将姒芈拎了起来,帷帽因为重耳突如其来的举动,脱落了,齐姜看着姒芈的脸,彻底的出了神。
姒芈的脸就在重耳的眼前,他恍惚间根本分不清被自己拽着衣领拎起来的少女到底是谁了。
“小白,你把人放下,冷静一点。”卷耳上前拽开重耳的手说到。
“你就护着她吧,她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你以为没有她的纵容,眉沁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吗?我至于。。”重耳后面的话,因为愤怒被咽了回去。
“齐夫人,你先回自己的寝殿,后面的事,我们慢慢商议,予和小白今天喝了些酒,不理智,等清醒了我们在聊这件事。”卷耳对泪流满面的齐姜说到。
黑暗中的卜侍立马上前将齐姜带走了。
“姜儿!”公子无亏作势便要去拉齐姜。
“无亏公子,她现在是晋国的齐夫人,就这么被你带走了,齐晋两国以后如何相处,难不成,真的要在打一仗吗?”卷耳护着姒芈对公子无亏说到。
公子无亏闻言收回了伸出去的手臂,两个人深情的望着彼此,眼泪奔涌而出。
重耳看着眼前的一幕,大笑出声,悲伤绝望的笑声回荡在整个竹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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