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戈修感到自己的脑袋里仿佛被重锤砸过似的,一阵阵地发着昏,剧烈的疼痛从身上传来,肌肉骨骼无不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低鸣,尤其是后颈后缝合的伤口,更是火辣辣地疼着。
那些若有若无的哭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嗡嗡嗡地令人头昏脑胀。
戈修拧起眉头,干涩疼痛的喉咙痉挛,勉强挤出咬牙切齿的两个字,
“闭嘴。”
话音刚刚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嘶哑的仿佛被砂纸打磨过似的,粗噶的令人心惊。
周围的哭声陡然一静。
一个衣衫褴褛,灰尘扑扑的少年眨巴着眼,怯生生地望着他,抽噎着小声问道:“你,你醒啦”
戈修用胳膊将自己的上半身撑起,艰难地坐起身子,他环视一圈,然后哑着嗓子问道:
“这里是哪里”
在接下来的十分钟里,戈修耐着性子,从那个少年哆哆嗦嗦,颠三倒四的话语中提取出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他现在在一艘名叫劫掠者号的星舰上。
它是臭名昭著的盗贼船,从事的都是倒卖赃物,贩卖人口的脏活。
虫族强大的繁殖能力和攻击性使得虫群几乎所向披靡,但是它们说到底智力较低,每当占领一个星球之后就会像害虫一样将其破坏蚕食殆尽,然后便带着新生的庞大虫群离开这里,向着远处继续侵略与殖民。
而劫掠者号往往就趁这个机会去往那些星球进行地毯式搜刮,中饱私囊。
而具有生育能力的oga正是抢手的货物,倘若面目俊秀身姿纤细,且没被标记过,则更是能卖出大价钱。
而这个笼子里的其他少年也都是oga。他们有的已经被倒卖过几手了,有的则是被劫掠者从虫族过境过的星球避难所中抢夺来的,等待着拍卖会或者是被一些有着特殊兴趣的大人物私下匿名订购。
他们虽然衣衫褴褛,但是脸上却都是干净的,很显然是被刻意洗干净的,好被按照姿色分级出售。
即使不看,戈修都知道,自己身上最干净的地方应该就是脸了。
看着眼前阴暗潮湿的牢笼,他轻轻地嗤笑一声。
这可是他第三次被当成货物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达成什么成就
戈修漫不经心地想着,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身上他原先穿着的作战服在手术和爆照中已经被毁的差不多了,犹如一块沾满泥泞血迹的抹布似的,此刻已经结成了硬壳,身上的编号也被划花,完全看不出来原先的模样。
这样更好。
至少认不出他是军队中的人了。
戈修将头颅向后一靠,倚着身后的牢笼闭目养神。
“你,你长得好看,说不定能被卖到好一点的地方,他们,他们一定会对你好的”
一旁的少年仍旧在抽抽噎噎地安慰着他。
但是他的声音却被戈修完全隔绝在外,半个字都没入耳。
他非常清楚,自己的伤口还没有好,根本不能硬碰硬,所以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什么也不做按兵不动,等待机会。
这个牢笼里暗无天日,根本没办法得知时间的流失。
牢笼内的哭声若有若无,时断时续,逐渐因为体力流失而停了下来,只在寂静中偶然冒出几声细弱的抽噎。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一串杂乱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砸在金属制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一道刺眼的光从声音传来的方向照了过来,洒落在牢笼内。
oga们的哭声再度响了起来,哆哆嗦嗦地向着距离笼门最远的地方缩了过去,只有戈修仍然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地靠在原地。
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走了过来,他们身上信息素的味道混杂,或强或弱,很显然都是aha。
随着“咔咔”几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牢笼上方伸来两条机械臂,牢牢地锁住戈修的手腕,防止他挣扎。
那些人很显然是冲着他来的。
戈修掀起眼皮看了过去。
为首的两个人旁若无人地交谈着:
“我说的新货就是这个。”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牢笼的缝隙中伸手捏住戈修的下巴,将他的面孔展露在光线下,稍稍地转动着,展露给另外一人看。
戈修并不挣扎,只是顺从地仰着头。
密密匝匝的睫毛鸦羽似的垂下,遮住他眸中幽深的神色。
另外一人眼底闪过一丝惊艳:“卖相很好啊,有什么问题吗”
捏着戈修下巴的那人遗憾地叹了口气。
他松开手,操控着机械臂抓着戈修调了个圈。
在那黑色的短发下,是一截纤细白皙的脖颈和微微突起的细瘦脊椎,虽然有些细小的伤痕,但是仍然无法掩饰皮肤的细腻娇嫩这也使得上面那已经结痂的巨大伤痕越发触目惊心。
“这”对方一惊,似乎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景象。
“在我们发现他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男人说道:“我们不知道是谁给他做手术的,但是绝对不合法,而且,根据我们船上的医生检测,他脖子后面的性腺已经完全被摘除了活干的很干净,没有逆转的可能性。”
“那商品的价值恐怕要大打折扣了。”那人遗憾地摇摇头:“最多是个b级残次品。”
“上拍卖会吗”
“怎么可能”那人冷冷地瞧了一眼他,说道:“他性腺都没了,催情剂根本没法产生作用,怎么让顾客检查货物品质”
“那怎么办”
“至少他的脸还算好看,看看船上的顾客今晚有没有临时想开荤的,打折低价卖出去吧。”
简短的三言两语间,他的命运就这样被决定了。
其他几个oga少年胆怯地抬眼,带着同病相怜的悲伤地偷偷地看向被金属臂吊起来的戈修,但是却在接触到对方的面孔时不由得微微一愣
原本以为会看到的恐惧,慌乱,悲伤,却并没有出现在那个被牢牢锁住的oga脸上。
他背对着身后谈价格的aha们,脸上的神情异常平静,几乎有种令人心惊的淡漠。
长长的睫毛淡淡地垂下,看不清楚他眼底的神色,但是那因失血过多而微微失血的唇角,却非常明显地,翘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他他该不会是被吓的精神失常了吧
在这种情况怎么可能还能笑出来
oga少年们惊疑不定地想着。
在消息发布出去之后不久,很快就有人出价了。
戈修被机械臂拉出了牢笼,被带上了防止逃脱的电击颈环,然后就被送去专门的场所洗澡和更换衣服。
二十分钟后,他带着一身水汽坐在了厚实柔软的床铺上。
少年静默地垂着眼,湿漉漉的头发乖顺地垂落在耳旁,身上的衣服轻薄如丝,几乎没法起到遮蔽身体的功能,透过柔软如纱雾般的布料,能够看到柔软白皙的肌肤和尚未痊愈的猩红伤痕,密密麻麻地遍布在他的四肢和躯干上,有种残虐而脆弱的美感。
买家是个中年人。
他长得不算丑陋,身材在这个年纪也算保养得当,但是面上却颇为虚浮,仿佛已经被浮华的生活熬空似的,在眼珠转动间总有种阴森虚伪的冷意。
他是某星球的高官,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只不过因为某些不可告人的癖好,所以时常来这里的拍卖会上购买身体清白,没有背景的oga,这么多年来不知道多少oga被活活玩死在他手上,甚至来不及离开这艘舰艇就被直接火化。
在看到拍卖图片的那一刻,他就感到自己的心脏被击中了。
脆弱的oga狼狈地被钢铁手臂吊起,身上的血痕和伤口从脖颈蔓延到被领口遮盖的深处而且,他身上似乎种无法言说的奇异特质,难以形容,但是就是令人禁不住为之浑身战栗。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拍下了这个oga。
并且
他的钱花的很值。
中年人的眼底燃起火焰,艰涩地咽了口唾液,缓缓迈步向房间内走去。
这次,他不准备将这个oga当成一次性的消耗品毕竟他实在太过迷人,值得被妥善珍藏,慢慢享用。
他走到床边。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眼前的少年越发令人心醉神迷,他难以抑制地抬起手,伸手触碰对方的脸颊。
但是,还没有等碰到少年的面庞,他伸出去的手被对方抢先握住了。
oga的手指纤细而冰凉,带着沐浴后的湿润,犹如灵蛇般柔软地绕住了他的指尖。
男人愣了愣。
下一秒,oga抬眸一笑那个笑容很难形容。
他的唇是浅淡的粉色,上唇略薄,仿佛天生就带着三分笑意,唇角弯起时有种天生的娇柔贵气。
但是他的双眼却能在对视的瞬间令人下意识地后背发寒。
犹如在烈火中冷冷燃烧的钢铁,仿佛倾颓陨落的恒星坠入深不见底的渊薮,在浓郁的血色中淬炼出的疯狂和愉悦。
他真的是在发自内心地感到愉快。
在他愣神之际,男人只感到刚才被攥住的手指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紧接着,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眼前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他惊恐地瞪大双眼,下意识地向着自己的口袋摸去。
但是,对方的速度比他更快。
残留在男人脑海中最后的东西是他自己颈骨断裂时的清脆响声。
戈修轻蔑地挑挑唇,毫无波动地松开手,看着男人的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软软地垂下,仿佛自己刚才碾死的不过只是一只蚂蚁似的。
他抬手摸向对方刚才准备探去的口袋。
那是一个小小的金属仪器,上面有着电击开关,很显然控制着自己脖子上的颈环。
但是没有解除的按钮。
戈修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颈环的构造,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心里有了底。
他走向房间里的电器设备,熟练地将外壳拆卸下来,挑捡着需要的零件,短短几分钟,一个简易的电流增幅器就出现在了眼前,
戈修将电线的两端对准颈环的端口,深吸一口气,打开了电源。
下一秒,他整个人猛地向后飞去,重重地跌倒在地。
过量的电流瞬间被导入颈环,发出刺耳的噼啪声,电流过载导致的高热瞬间摧毁了颈环的电路板。
“嗡嗡”
刺耳的白噪声在耳边回旋,在爆炸中受到冲击的身体再一次因疼痛而战栗着。
后颈处的伤口又一次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戈修重重地喘了两口气,缓缓地从地上坐起身,眼前仍旧一阵阵地发黑。
颈环失去固定作用地跌落在他的膝盖上,细细的黑烟从中升起。
虽然他有尽量控制电流的强度,但是自己的身体受伤再怎样都是无法避免的这是将电流引入其中必须付出的代价。
他的四肢开始发抖。
这是这具属于oga的身体即将脱力的前兆。
戈修经历过一次,所以对此非常清楚。
必须要抓紧时间了。
他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男人瘫软的尸体前,然后弯下腰,迅速地将尸体身上的衣服扒下来换上。
大小并不算合适。
aha的骨架远比oga的宽大强健,戈修不得不将袖子和裤腿向内折起,才终于让这身衣服变得稍微合身了些。
他打开门,向外走去。
无论是多么复杂的星舰,其实本质的构造和基本远离都是相同的,而戈修对此了如指掌。
更何况,他能够看到能量运行的轨迹,这就使得他能够精准地避开所有的摄像仪器与能量监控装置。
在短暂地绕了几个弯路之后,戈修就基本上将这艘舰艇的内部形态摸的差不多了。
他步伐轻松地向着备用舰艇的停放舱走去,即使路上和其他的顾客或者船员擦肩而过时也依旧面不改色,仿佛他本来就是这艘船上的一员似的,和其他的人几乎没什么两样。
戈修和三个人擦身而过。
为首的男人若有所感,突然停下了步伐,扭头看向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
身后的其中一人疑惑地开口问道:
“舰长,您在看什么”
男人缓缓地眯起狭长的眸子,眸底的光锐利如鹰隼:“一个逃跑的奴隶。”
那人一愣,连忙扭头看去,但是少年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他皱起眉头,问道:“要不要通知掠夺者号的舰长”
“不必。”男人慢条斯理地说道,眸底的光讳莫如深:“我们只是来找回我们之前丢失的东西的,掠夺者号的管理漏洞是他们自己的事,我不关心。”
他收回视线,削薄的唇饶有兴致地微微勾起:
“而且,我很好奇他能走到哪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