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晴好,府内春光如织,正是百花盛开时。
菀雨梨赏着花,逗着鸟,忽然听到门房来报,说是她的爹娘来了,已在花厅里喝茶等着她过去。
她心头一跳,捏起裙摆,“快走。”
到了花厅,只见一对中年夫妇迎上来,穿着朴素,笑容灿烂。
“宛宛,好久没见,爹娘想你啊!”
“是啊,宛宛瘦了,来,让娘好好瞧瞧。”
他们一见菀雨梨,便眼含热泪地拉着她打量。
可菀雨梨却悄悄蹙了蹙眉尖,总觉得与他们没有半分亲近之意。
难不成失忆过后,连爹娘都忘得干干净净了?
她惭愧地摸了摸鼻子,脆生生地喊了一声,“爹、娘。”
他们在看她胖了瘦了,她也悄悄地打量着他们。
她的爹娘果然都是北翟人。
她爹国字脸,络腮胡,很是憨厚壮实,臂膀十分健硕有力,一看便是草原上的好男儿。
她娘眸子和她一样是碧色,只是没有那般澄澈,脸蛋是瓜子脸儿,很有几分姿色。
可是……
她又起了疑心,她明明生得这么好看,怎的爹娘容貌都稀松平常?
只一瞬,菀雨梨又暗骂自个儿,都说子不嫌母丑,她怎能妄议爹娘的相貌。
菀雨梨咬了咬舌尖,亲昵地挽住爹娘的胳膊,“你们怎的来这儿了?”
“听说你入了王府,当了侍妾,爹娘高兴,但也想来瞧瞧你过得如何。”
菀雨梨听出来,她家条件很一般,甚至有些拮据。
也难怪,不是这样的话,她又怎会愿意给萧清河当了那么久的外室呢?
“你瞧,王爷听说我们来,还给了一大包银子呢。”爹娘拍拍包袱里鼓鼓囊囊的银子,菀雨梨的心神一下子就被拉了回来。
可爹娘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她总不能开口再找爹娘要银子。
不如待会儿再找萧清河要一笔银子,就说要待爹娘在北郡城好好逛逛。
心中有了盘算,菀雨梨喊爹娘就喊得更甜了,嗓音脆亮若黄鹂。
“对了爹娘,你们可认识这画像上的男子?”菀雨梨将她珍藏的画像拿出来,又想追溯一下往日的记忆。
爹娘认了一会儿,都摇头。
菀雨梨有些失望地画像收起来。
她娘小心翼翼地说道:“宛宛啊,你如今已是王爷的女人,可莫要惦念着旁的男人,这画像,还是快些烧了吧。”
“不能烧。”菀雨梨毫不犹豫地回答。
躲在屏风后偷听的某人,顿时拧紧眉,眸光再次阴鸷如冰渊。
“这画像上的男人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所以我定不可能惦念着他,从始至终,我的心中都只有王爷一人。不过,可这画像到底关乎着我缺失的记忆,所以,暂时不能烧。”菀雨梨解释完,小抿了一口茶。
听她语调里毫无半点情意,又听她说心中只有他一人。
某人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握着的拳也松开,眸中晕开明朗,情不自禁地勾了勾唇角。
“爹娘,为什么我的小名叫宛宛啊?”菀雨梨忽然想起这桩疑惑的事情,她刚醒来的时候,萧清河也是叫她‘宛宛’。
中年夫妇对视一眼,眸中出现了一瞬间的慌乱。
幸好菀雨梨被萧清河走出来的动静吸引了目光,所以并未察觉到。
“你姓菀,底下就是一个宛字,所以就叫宛宛,取温柔宛妙之意。”萧清河沉声开口,对上菀雨梨奇怪他怎么知道的眼神,补充道,“你未曾失忆前,对本王解释过。”
那还是,她当王妃的时候。
画像风波一过,萧清河渐渐在菀雨梨甜言蜜语的攻势中,暂且放下了心中这个疙瘩。
虽暗地里还是派了许多人去查这画像上的男人到底是谁,可表面上却再也没显露过他的醋意。
王府过了一段平淡安宁的日子。
菀雨梨每日忙着哄萧清河开心,得些他的赏赐。
萧玉宸每日忙着做功课,哭着读书习字,骑马射箭,也不曾有功夫来捣乱。
转眼,到了清明。
王府的下人们都知道,清明这日,是萧清河一年中最不开心的日子。
因为要去给王妃上坟扫墓。
可王爷的神色瞧上去并不是悲伤缅怀,而是狂躁暴怒,像随时能点燃的爆竹,谁都不敢惹他一点儿不顺心。
所以大家才猜测,王爷真真是厌恶那位逝去的王妃到了极致,以至于给她烧一叠纸钱都如此不耐。
但王妃的身份摆在那儿,他如何不喜,也必须得去。
今年清明,他照例带上萧玉宸,临走之前,不知又怎的突发奇想,把菀雨梨也捎上了马车。
出城的这一路上,菀雨梨都试图从萧清河垮着的死人脸上看出些什么。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带着侍妾去给正妻扫墓烧纸钱?当真是讨厌那王妃到了如此地步,所以连王妃黄泉之下,都不想让她安宁吗?
试问,哪个正妻愿意看到妾室在眼前晃悠的。
不过,之前“王妃”二字在王府都是下人们讳莫如深的禁词。
听说,要是谁被王爷听到或是知道提了这两个字,就要赶出王府去。
所以她也是这回清明,看到了王妃的陵墓才知道,原来王妃是北翟的公主,名唤翟宛。
陵墓前气氛压抑,菀雨梨小声提了一句,“没想到妾身和王妃挺有缘的,我的小名里也有一个‘宛’字。”
她本是为了说话解解闷,不成想这话一出,被萧清河和萧玉宸一起回头,齐刷刷地狠狠瞪了一眼。
“闭嘴。”萧清河眼神如冰刀子。
“休得攀附我母亲的名讳!坏女人!”萧玉宸咬牙切齿。
不过,他刚说完,还是被萧清河赏了一个爆栗,疼得眼睛里蓄起泪花儿。
菀雨梨见状,心虚地低下头去。
当着人家的面害人家的宝贝儿子被打了,这位王妃不会夜里来找她吧……有点瘆人。
没想到到了夜里,王妃虽然没来找她,但是菀雨梨却真的睡不着了。
都怪她今日见着王妃是北翟公主以后,想到她也有北翟的血统,便对北翟越发好奇起来。
之前她爹娘来得匆匆,去也匆匆,她都没来得及好好问问关于她小时候的事情。
而且,王妃身为北翟公主,又为何会嫁给总是带兵攻打她们杀了那么多北翟人的战神萧清河呢?
菀雨梨想起她爹娘见着萧清河时的眼神,那可是刻在骨子深处的恐惧和害怕。
所以,她大着胆子,偷偷溜进了王妃生前住的那间屋子。
说来也奇怪,萧清河明明讨厌王妃吧,却还吩咐着下人每日打扫那间屋子。
屋内所有一应摆设,都要求原封不动,一尘不染,和王妃故去的时候一模一样。
可要说他对王妃有情意吧,却一听到王妃这两个字就暴躁如雷,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了。
诸多层面的好奇,让菀雨梨在王妃的屋子里多摸了一会儿。
最主要的,是屋子里的宝贝是真多呀,就连一条凳子、一个花瓶,那都是顶好的稀罕物,值钱得很。
可她都不敢偷偷拿走,只好多摸一摸,过过眼瘾和手瘾。
谁知,一不小心陶醉其中的时候,竟遇上了萧玉宸过来缅怀他的母亲。
萧清河不许任何人进这间屋子,包括萧玉宸。
所以他也是偷溜进来的。
他和菀雨梨属于仇敌见面,自然分外眼红。
虽然不敢声张,但他仍然下意识甩了一个飞镖过来。
近日正在学习这门功课,他的准心不够,但却喜欢玩儿,所以偷偷在袖子里藏了好几个。
菀雨梨下意识拿起手边的东西挡着。
一波飞镖过后,她没受伤,可她手里拿着的马头琴,却不小心负伤了。
得亏萧玉宸的飞镖扔得不怎么样,马头琴挺大的,却只被砸了一下,留了一个很浅很小的坑。
若不仔细凑近了瞧,根本看不出来。
两人做贼心虚,都心照不宣的不提此事,毕竟若被萧清河知道了,怪罪下来,两人都要受罚,所以只在屋内又昏天黑地地拌了一会儿嘴之后,各自散了。
不过,回来之后的菀雨梨还是睡不着啊。
万一萧清河发现了可如何是好?那把马头琴看上去很值钱的,她可赔不起。
可是转念一想,刚刚她和萧玉宸吵了一会儿架之后,再去看那马头琴,都找不到方才伤哪儿了,想必萧清河更加难以发现吧。
再说了,他那么讨厌王妃,自然不可能经常去王妃生前的屋子,把玩她的遗物。
若真有那么一天,说不定她早就已经逃离王府了。
就这样,菀雨梨在惴惴不安的自我安慰中陷入了梦乡。
第二天。
她被珍珠一阵声音吵醒,“夫人,不好了!王爷又关您禁闭了!”
“什么?”菀雨梨一下子吓得睡意全无,“只是关我禁闭吗?”
“夫人,难道这还不严重吗?”珍珠撕心裂肺地质疑道。
“我的月例银子呢?”菀雨梨关心又着急地捏住珍珠的手臂。
“……那倒没有提及。”珍珠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
“行,那就没事了,你现在可以说说王爷为何要罚我了。”菀雨梨长舒一口气,鲤鱼打挺坐起,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还不是王爷发现王妃的马头琴被人弄坏了,后来查到了小王爷的身上,小王爷供出您和他是一伙的,王爷发了好大的火呢。”
“就知道那小东西会出卖我。”菀雨梨轻哼一声,不过早知道不用赔银子,昨晚就不必折腾到那么晚都睡不着了。
不过由此看来,萧清河厌恶王妃的传闻,完全当不得真。
只是王妃的一把马头琴,砸出那么芝麻大点的一个坑,他都这么快就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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