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080(1 / 1)

桃小引拽着桃知去看:“你看到周迟了吗?”

桃知定住心神看向人偶,哪里还有周迟的影子。

地窖内的血腥味愈来愈浓,人偶们躺在地上静悄悄,没有一丝活人的生气。

桃小引失落道:“可能是我看花眼了。”

老罗照着镜子又哭又笑。

哭笑声中,地窖内情形突变,人偶们动起来,摆动着残破的四肢从地上歪歪扭扭地站起来,关节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虽然知道他们看不到她,桃小引还是被吓到头皮发麻。

人偶扭动着,直至四肢完好,脸上有了血色,变成活生生的人。

老罗穿过镜子走进去,和他们融为一体。

他们都是小孩子的模样,天真烂漫,手拉着手在做游戏,笑闹声掀翻屋顶。

有人喊:“挑谁啊?”

脆声回应:“挑罗偶。”

队伍中走出一个小孩。

桃小引从他腰间系着的围裙认出来,这个被叫做罗偶的小孩就是老罗。

老罗朝手心吐一口唾液,双拳摩擦着做出向前俯冲的姿势。

小朋友们齐声喊:“罗偶,加油。”

老罗笑起来,瞧不见眼,嘴里露出一口豁牙,笑容单纯灿烂,是至纯至美的孩童模样。

在高呼的加油声中,老罗朝着前方的队伍冲刺奔跑。

他没有冲进队伍里,而是奔进了另外一幅画面里,模样也有了变化,身体拔高,圆润的脸有了棱角,已是少年。

他站在一堆人偶里,在练习控制它们。

少年明眸皓齿,意气风发,人偶在他手里服服帖帖,动作流畅似真人。

一个高大的人影走到他跟前,少年抬头,敬重地叫了声:“父亲。”

父亲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说:“不错,我们罗家的傀儡术可以传承下来了。”

少年受到父亲的赞扬,笑容明亮。

父亲又在他肩膀上捏了捏,笑道:“快好了,等人偶和你的身体一样灵活,就炼成了。”

少年重重点头。

父亲转身。

在少年看不到的地方,桃小引看见这位父亲眼里闪着精光,贪婪又疯狂。

少年勤奋刻苦,每分每秒地与人偶们待在一起,没日没夜地操练着人偶。傀儡术日益精进,他手里的人偶们活灵活现,远远看去,跟真人没有差别。

常年与人偶待在一起,少年和人偶培养出了感情,他尤其喜欢其中一个人偶,甚至给这个人偶取了一个名字——罗偶。

“罗偶,抬左脚上台阶。”

“罗偶,给我泡杯茶,我喜欢喝花草茶。”

“罗偶,今晚我带你去后山的泉水里洗澡。是月光浴喔。”

“罗偶,我开辟了一个秘密基地,明天带你去玩。”

“罗偶罗偶……”

练习傀儡术的这些年,少年与世隔绝,除了父亲,他再也没见过第二个活人。他没有朋友,罗偶是他最亲密的朋友。

罗偶开口说话的这天,少年高兴得跳起来。

不仅仅是为自己高超的傀儡术高兴,更多的是为罗偶开心。

从此以后,他说话不再是自言自语,因为有罗偶回应。

“罗偶,今天好热。”

“嗯。”

“罗偶,我睡不着。”

罗偶直挺挺往地上一趟:“睡。”

“罗偶,我想父亲了。”

罗偶学着父亲的样子摸他的头,说:“好样的。”

“罗偶,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罗偶拉起他的手,冲他笑:“好朋友。”

天气一天天转冷,大雪这天,漫山遍野的白,到了夜里,地窖被白雪映照得亮如白昼。

父亲踩着雪来到地窖,带来一室寒意。

少年正在给罗偶梳头,看到父亲,连忙放下梳子站起来:“父亲。”

父亲看着罗偶,眉开眼笑。

少年邀功地跟父亲介绍:“我给他起了个名字叫罗偶,他现在不仅会跟我说话,还会跟我做游戏。”

父亲摸着他的头,连声道:“好样的,好样的。”

这让少年想起罗偶模仿父亲的样子。少年转脸,偷偷冲一旁的罗偶眨眼做鬼脸。

咔嚓一声。

鬼脸定格为真正的鬼脸。

父亲按着少年的头,发力转了半圈。

罗偶惊恐地往回扯少年,已经迟了。

少年的脑袋连着脖子耷拉下来。

父亲看着他,失声恸哭,恸哭里带着隐忍多年的悸动。

“你最懂事最听话了,你不会怪为父的,对不对?这一切都是为了罗家的傀儡术能够发扬光大。你最大的心愿不就是传承我们罗家的傀儡术吗?林儿,你做到了,你马上就要做到了。”

少年拼着最后一丝力气,问:“为什么?”

由于他的头被硬生生转了半圈,他想看父亲,但是脖子不听他使唤,眼睛只能瞪向一旁的罗偶。

他看着罗偶,问父亲为什么。

父亲说,这是罗家傀儡术的秘术,每一代都必须牺牲一个罗家人,用罗家人的血脉来滋养傀儡,练出来的傀儡才会入神出化,才会独树一帜,才会在这个世界站稳脚跟。

“我的父亲也亲手杀了我的一个亲弟弟。”父亲爱恋地摸着他的头,摸着他逐渐僵硬的身体,发抖地感慨道,“你是罗家的功臣,你是罗家的神!族谱上会有你的名字,世世代代的罗家人都会记得你……”

父亲还在说着什么,少年渐渐听不清,他也不想听清,他只想知道父亲为什么独独挑中他。罗家的兄弟姐妹那么多,为什么单单选中他?是他不够听话不够懂事吗?还是他不够用功?

他到死都不会理解,之所以挑中他就是因为他太听话太懂事太用功。

老大蛮横不听话,但凡对他有一点不好,他就会闹腾的全家不得安宁,死后更不会孝奉罗家,所以不能对他不好,不能让他死。

老二娇生惯养不懂事,平时酱油瓶倒了都不会去扶,让她送死滋养傀儡?门都没有。

老三不学无术,傀儡术只学了皮毛,人偶们根本不会听他的话。

……

至于罗家的傀儡术以后由谁继承?父亲更不用发愁,有了少年的精血滋养,罗家会在这个世界独霸一方,他还会缺妻妾?再生一个孩子照着少年的脾性养就好啦。

“为父了解你,就算我平时打你骂你虐待你,最后求你为了罗家的傀儡术献出自己的生命,你也会同意的。”父亲贪恋又病态地肢解着少年的身体,“但我还是把你从小宠到大,你是我最宠爱的孩子啊,你活着的时候舍不得让你受一点罪。现在你要死了,为了罗家,为了傀儡术,你就忍一会儿这些疼和苦。相信为父的技术,一会就好,一会就不疼了。”

以精血滋养人偶,要奉养者在活着的状态,被亲人拧断四肢,抽尽鲜血。

少年的眼睛始终没有闭上,他耷拉着脑袋,眼睛充血地盯着罗偶。

四肢嘎吱嘎吱地响,热血一滴一滴地流。

罗偶全身的力气被抽空,四肢跟着少年一起疼。

少年看不见父亲,他能看见。

他转头看着眼前正在拆解少年身体的父亲,替少年大声问:“为什么?!”

父亲先是一怔,继而癫狂:“不愧是我的儿子,能练出这样一个人偶。罗家要发达了哈哈哈哈。”

父亲被狂喜淹没,看不懂罗偶眼睛里的悲恸与愤怒。

“你叫罗偶是吧?你再等等,马上就好,马上就好。你就要有生命了!你要活了!”

雪越下越大,映得地窖内的少年越发地鲜红。

少年的血溅在罗偶脸上,滴在月白的地上。

罗偶想起他和少年一起去后山的泉水里泡月光浴,想起少年教他泡花草茶,想起少年教他说话教他唱歌教他玩游戏……

“罗偶罗偶。”耳边是少年欢快的笑声,“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又一股血喷到他脸上,罗偶突然暴起。

学着少年父亲的样子,拧断了少年父亲的头。

脑袋耷拉在脖子上,少年父亲硬是自己转了一圈。

罗偶张嘴咬上去。

满嘴血地咀嚼生肉。

罗偶不清楚少年是什么时候断气的,他也不清楚少年是否知道他咬断了他父亲的脖颈。

少年的脑袋始终扭曲地歪着,看不到父亲肢解自己的身体,也看不到无头的父亲躺在了他脚下。

少年的躯体已经零散,只剩一个完整的脑袋。

罗偶唤不醒他,但却坚信他会活着。

要活下去,要找到他。

找不到就替他活下去。

罗偶相信,总有一天,教他如何活着的少年会回来。

届时,他们一起洗月光浴,一起泡茶,一起躺在青青草地上,数着天上的星星睡个好觉做个好梦。

罗偶抱着少年的头,在地窖里过了一天又一天。

从少年长到青年,再到中老年。

没有等来少年。

再一天,他遗失了少年的头。

记忆一天不如一天,直到某天,他突然想不起来少年的模样。

他时常照镜子摸着自己的头,问:“我是谁?我是你吗?你的头哪去了?我脖子上的是你的头吗?”

为了验证这一点,他掰断了自己的头。

脖子上有个碗口大的洞,汩汩冒着血。

血是热的,这让他一度想起少年被父亲肢解身体的情景。

那时少年的血也是热的。

他们流着一样的热血!

罗偶开心地把脑袋按回脖子上,拍着脑袋说:“你的头原来在这里啊。”

大雪连着下了半个月,掩埋了地窖。

罗偶从地窖里爬出来,拍掉头上的雪,掏出怀里包着的一面镜子,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出了深山。

每走一段路,他都要掏出镜子照一照脖子上的脑袋。

最终,他来到了正气街。

身体和脑袋分离太久会有一股冲天的臭味,他选择用另一种味道来掩盖这种味道。

于是,就有了老罗螺蛳粉店。

只是每到休息时,他总是会后院兜圈找他的头。

如果脖子上是少年的头,那么他的头去哪了?

是不是找到他的头,少年就会回来了?

如果少年回来,他要亲自给少年做一碗螺蛳粉,还要告诉他,离开地窖,外面的世界多姿多彩,单单是正气街,就有一箩筐的故事。

你要听的话,就赶紧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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