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北居。
闺房地龙烧得很暖。
裴道珠用过午膳,就睡在了窗边的竹榻上。
她一向爱惜容貌,除了敷面时要用各种胭脂水粉,嫁进来之后燕窝雪莲等滋补养颜的东西也一样没落下,就连睡眠也很有讲究,不仅早睡早起,每日午后还要小憩片刻。
枕星知道她的习惯,收拾了闺房,就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裴道珠睡得正香时,却觉鼻尖痒痒。
她捂住鼻子醒过来,萧荣笑吟吟地坐在她的竹榻上,手里还握着一根装饰用的锦鸡毛。
萧荣柔声:“趁丫鬟不注意,偷偷溜进来的,就想看看道珠妹妹。可是打搅了妹妹睡觉?”
裴道珠坐起身。
她面色冷淡。
有没有打搅她睡觉不是显而易见吗?
为什么要明知故问?
也不知道这厮哪来的优越感,怪叫人恶心的。
她冷声:“你我辈分悬殊,今后还是叫我小婶婶为妙。我的闺房,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萧荣笑了起来。
他的声音越发温柔:“从前总觉得你事事追求完美,对待自己几近苛刻,因此不怎么喜欢你。可现在的道珠妹妹有血有肉,就连生气时的模样也十分讨喜。”
他凝视裴道珠。
少女午睡方醒,青衫缭乱,发髻侧歪,有种别样的慵懒风流之感,面颊也透着刚睡醒时的绯红,比窗台上那枝海棠更加娇艳。
他喜欢这个不完美的裴道珠。
他伸手,温柔地要为她别起鬓角乱发——
“停!”
裴道珠更加嫌弃,下意识避开他的手。
她拥住薄毯,蹙眉道:“你再不出去,我就叫人了!给别人知道你闯进长辈的闺房,萧荣,你这辈子的仕途可就要毁了!”
萧荣只是笑。
他凝视裴道珠,像是很有把握的样子:“你从前本就爱我入骨,如今九叔没了,你每每看见我和燕婉在一起,都心如刀割吧?每每入夜,你一定注视着我的院子,久久不能入眠……”
裴道珠:“……”
这是哪里来的疯子,净说些疯言疯语!
她满心暴躁,世家贵女良好的修养都要绷不住了。
“燕婉不喜欢你,想把你赶出金梁园。可是道珠妹妹,只要有我在,谁也别想把你赶出去。”萧荣不管不顾地翻身上榻,“道珠妹妹,我知道你闺中寂寞,我——”
“啪!”
裴道珠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萧荣愣了愣,脸色阴沉难看了几分。
他像是耗尽耐心,恶狠狠捏住裴道珠的面颊,阻止她开口喊人。
他冷冷道:“道珠妹妹,我好声好气与你说话,你似乎不把我放在眼里。我这么跟你说吧,九叔死了,孙辈里面,有出息的只有我萧荣一人,所以将来能继承萧家基业的,只有我。你现在好好跟了我,将来,有你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否则——”
“否则,你要如何?”
清越的声音忽然从珠帘外传来。
裴道珠和萧衡同时望去。
出现在珠帘后的郎君,白衣胜雪手挽佛珠,笑起来时宛如高山晶莹雪,只眉梢眼角深藏戾气,浑身携带的魄力和威压感令人胆寒。
是萧衡。
萧荣呆了片刻,才连滚带爬地下了竹榻。
他勉强站稳,脸色苍白,嘴唇翕动,好半晌才嗫嚅道:“九,九叔?你,你不是……”
萧衡微笑:“我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萧荣胆都吓破了。
他颤颤道:“不,不敢……”
裴道珠歪了歪头。
她知道,萧衡比任何人都要在意萧家。
甚至在从前,萧荣还是他想提携的晚辈。
可如今,她不愿再给萧荣任何机会,也不愿萧衡给他机会。
她故意扯乱青衫,突然梨花带雨地跳下竹榻,赤着脚小跑到萧衡身边,委屈地扑进他的怀中。
她哽咽:“夫君不在的这段日子,阿难过得好辛苦!萧荣不顾伦理纲常,竟然妄想染指于我!他无视夫君,无视礼法,实在有违人伦!求夫君为阿难做主!”
不等萧衡说话,裴道珠突然放开他,哭着跑出闺房:“我找母亲说理去!”
园子里还积着雪。
身穿单薄青衫的少女,赤脚踩在雪地里,委屈哭泣的模样,引来了一大批仆从侍女的注意。
稍微打听了一下,就知道望北居发生的事情了。
众人不禁对萧荣侧目。
原以为大房这位庶公子,是位风度翩翩的君子,没成想,竟然敢趁着九爷不在,妄图染指他的小妾……
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扑通”一声,裴道珠故意跌在雪地里。
她也不是真要去见老夫人,只是为了把萧荣的事迹发扬光大而已,因此跑出来意思意思就好。
萧衡追上她。
裴家的小骗子跌坐在雪地里,青丝委地,哭得小脸通红,青裙上沾满雪花,脚趾都冻红了,纤细凝白的脚踝露在冰天雪地里,瞧着楚楚可怜。
四周的侍女面露同情,纷纷鄙夷起萧荣。
却只有他知道,这只是裴道珠的苦肉计。
若是放在从前,他定然会嗤之以鼻满心嫌弃。
却也不知为何,今日再看,只觉她过分可爱。
他上前,用斗篷裹住她,再将她打横抱起。
怀里的小美人紧紧揪着他的衣带,还在委屈地啜泣。
他压低声音:“又不是不为你做主,何必来这一出戏?”
裴道珠埋首在他怀里:“要他声名扫地,才肯罢休……”
断了萧荣的仕途,也就等于断了顾燕婉的前途。
过去的那些年,她吃她的住她的,她所有的优雅都是她教的,所以她有什么资格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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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