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1 / 1)

圆月高悬,清凉的夜风中偶尔传来几声虫鸣,已临至入夏了。

那小娇气包莫不是以为他自制力如此不济,连她身子不适这几日都忍耐不了,还特地搬到别处去……

啧,倒是个会杞人忧天的小东西。

陆珏唇角勾起无奈的弧度,在廊下驻足片刻,遥遥朝西厢房里暖色的光亮看了眼,再提步,一壁吩咐茂华着人备水沐浴,一壁还是往西厢房里过去了。

寝阁里,婉婉已经睡着了,小小一团儿缩在锦被里。

她约莫是这些日子习惯了睡觉抱着他,眼下没有人抱,只好自己抱了个枕头,侧着身子,大半张脸都埋进枕头里。

陆珏忧心她闷着自己,伸手捏着她下颌稍微移了方寸,好歹将她的口鼻露了出来,但才松开,她在梦里不满地哼唧了声,又执拗地恢复成了原本的姿势。

睡觉也像是只小猫儿,总喜欢把脸藏起来。

他瞧着忍俊不禁,指尖轻缓理了理她鬓遍蹭地乱糟糟的碎发,还是随她去了。

只是来看一眼,原来这小娇气包没有他也能睡得很香,先前那些撒娇耍赖,说不给亲亲抱抱就睡不着、不舒服的话,果然都是哄人的,专门哄他的宠爱。

小骗子!

但他是何时变得这样有耐心了?

心甘情愿被小骗子哄,喜欢看她娇痴缠人,连她越发娇蛮时的一颦一笑、不经意间噘起的红唇、说话时绵软的调子,在他眼里都无一不可爱。

陆珏骨子里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甚至本性一点也不温柔体贴。

世上大多数人在他眼里和一只蚂蚁、一片树叶没什么两样,这些年辅佐太子,白骨和鲜血铺就的党争通天之道,他并不可能当真如外界传言中那般清风霁月。

可是唯独对着她,他总能生出无尽的柔和。

只要看着她,陆珏的心就会软化。

从最开始狭窄黑暗的钟家密室,十一岁的小女孩儿,还很小很小,缩在角落里戒备又恐惧,心弦高度紧绷,攻击性也极强。

陆珏看见她时,就仿佛看见了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幼兽。

起初,他只是想看看她是否能活下来。

可事实证明他是小瞧她了,她是个聪慧又顽强的女孩子,察觉他没有恶意后,便仿佛将他当成了苦海中一只渡舟。

在那些自顾自闭塞耳目的日子里,她几乎无时无刻、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在旁人、甚至连侍奉陆珏多年的茂华都还无法完全体察他的心思时,她便已经能准确分辨他的喜怒,哪怕不说话,也能够用自己独特的陪伴,试图为他消解。

她一直都和别的小姑娘不一样。

这世上,大抵没有人能拒绝她的亲近,不论是忘记过去前的脉脉无语,还是醒过来后的娇柔温软,陆珏只是也没能成为那个例外罢了。

他侧身,合衣躺在床边从背后搂着她歇息了片刻,直等茂华来回禀说水备好了,这才翻身起来。

大抵是惯于容她,陆珏没打算打搅她的美梦。

只临走前,抬手在婉婉露出来的一小块儿脸蛋儿上捏了捏,留下个浅浅的红印,便算作对她哄人的惩罚。

琉璃盏里明珠流光,满室重归静谧。

时下临近月末,近来谏议院想必事务极为繁忙。

那日之后,陆珏每每早出晚归,婉婉又是个瞌睡大,睡得早的,是以自分居厢房后,两人好几日都没碰上面。

不过她这几日也没闲着。

白天的上半晌,程氏会派嬷嬷来教她盛京里的人情世故,下半晌则是账房一个姑姑,告诉她怎么看底下人递上来阖府册目的玄机。

下头的人干一行天长日久,一个比一个精,婉婉要是什么都不懂,到时候铁定会被人做筏子蒙蔽过去。

程氏在这些事上,对她倒的确很尽心。

这日子天气回暖的很快,先头碧华说的延晖馆那头张罗纳妾那事,前前后后到如今也有小半月了,遂寻了个差不多的日子,一顶小轿将人接进了府来。

婉婉并没见到人,只是听闻此事最后还是周氏一手操办的。

为自己丈夫纳妾,想想就够委屈的,不过延晖馆多个妾室,于侯府其他人并没有多了不得,程氏也只顶多私下提过一嘴,连当谈资都不至于。

早起照常去浮玉居给老夫人请安,刚好碰见大嫂子周氏也在。

甭管周氏自己心里不乐意,先前还闷气出走过,但如今人都已经进了府,当着长辈的面,姿态总归要得体。

婉婉与她交谈,也半点异常都没寻着,大抵把委屈都自己咽进了肚子里,只给外人露出一副体面笑脸。

府上最开明的还是老夫人。

兴许是因老夫人自身与老太爷一世一双人了一辈子,对此事的态度,并没有偏袒着自家孙子,而是疼惜周氏多一些。

瞧周氏在满堂言笑晏晏地氛围中强颜欢笑,老夫人不忍心,便说有点累,让一同请安的程氏和陆雯先散了,只留婉婉和周氏两个孙媳妇在跟前侍奉。

霖儿交由乳母抱出去后,老夫人屏退左右,才同周氏谈及此事。

女人最知道女人的心,老夫人不过寥寥数语,周氏终于是强撑不住,垂首红了眼眶,拿帕子拭起泪来。

“望祖母莫要怪我心有怨怼,自前家中父亲后院亦有妾室,我并非善妒之人,只是落到自己身上,一时总会想不开罢了。”

婉婉看她帕子两下便湿透了,忙起身又将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抬手抚着周氏的后背,替她顺顺气。

“嫂子有什么心事不必闷在心里,祖母留你在此,自然是想教你将心里话一次说个痛快。”

陆老夫人也叹气道:“此事委实是行知没有顾念你,你心里有怨怼才是人之常情,哪个会怪你?”

周氏闻言眼泪顿时落得更厉害。

倾诉说那女子娇媚,陆瑾的心思大半都被勾了过去,她不知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老夫人闻言只好又道:“但他好歹是个饱读圣贤书的,无论如何也不至教那女子越过你去,霖儿眼看渐渐大了,你且安心教养着孩子,来日谁又敢对你不敬?”

一番劝慰了大半个时辰,直教周氏将一腔委屈全都哭了个干净。

婉婉在一旁帮着安慰,后来周氏哭声渐止,话匣子打开,又喃喃回忆起与陆瑾新婚之时的恩爱往昔。

于今朝伤怀感念过去,教人听着总归心里不是滋味儿。

等周氏走了,老夫人瞧婉婉面上恹恹地,又问:“怎么了,听多了旁人的伤心事,自己也不开心了?”

婉婉蹙眉摇摇头,“祖母,我只是替大嫂觉得难过。”

世上夫妻原该是最亲近的两个人,可无奈人的心意实在变的太快。

老夫人闻言轻轻地笑了笑,:“看来祖母今日是不该把你留在这儿,姑娘家长大了,如今都学会伤春悲秋了。”

这话倒教婉婉有些不好意思,忙将自己那点儿莫名的愁绪收了起来,笑说自己没有。

如今的世道本就是三妻四妾的男人占多数,如陆老太爷那般从一而终的才是少数,大嫂子这一遭,其实放眼盛京城里,并不是个稀奇事。

老夫人倒也不揪着她,此回留下她,原是听说了程氏往淳如馆塞人的事,有话要嘱咐她的。

“你如今已是大人了,凡事要心里有数,这宅子里人心各异,你不可能全都摸得透,但你日后是要当家做主的人,莫要去学旁人那套狭窄心思,嗯?”

旁人自然是指程氏与赵姨娘。

侯府后宅原先那些恩恩怨怨早就理不清了,程氏与赵姨娘针锋相对多年,陆雯和陆淇是随母如此,婉婉却不能再掺和进去。

手中握得越多,心越要宽广,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程氏的心思教人一想就透,可这世上不是只有勾心斗角才能活得好,老夫人教养女孩儿,一贯不教偏门左道,而是要她永远行的端、坐得正。

婉婉听话也懂事,点头郑重嗯了声。

她知道老夫人惟愿后宅安宁,自然要竭尽全力去维护老夫人的心愿,程氏与赵姨娘就像天平的两端,她谁都不能偏。

从浮玉居出来,快入夏的时节,日光已有些灼人。

婉婉走回来一路晒得头晕,摇着团扇踏进屋,她正想靠着藤椅歇息会儿,冷不丁儿往窗边一瞧,一双眼睛却顿时忍不住一亮。

“夫君!”

陆珏正撑臂立在窗边,正屋后对着的那片荷塘,他早前吩咐下去,教工匠在里头移植了许多芙蕖。

那些花儿都是花房里催开的,是以现下春末初夏便能赏盛夏的景致。

“夫君今日怎的回来这样早呀?”

他明明一早也去官署了,这一连好些天,两人同在一处院子里,却早晚都见不上面,着实教人寂寞得很。

“回来陪你用午膳。”

陆珏回身靠着窗沿,抬手招呼她到近前来,手掌习惯性地便握着那把纤腰拢了拢,“有几日没见,好像又瘦了。”

“才没有,是穿的薄了。”

婉婉怕痒,抿嘴笑笑扯谎,小手无意识地便伸过去拉住了他的袖子,紧挨着他跟前站。

她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其实搬去厢房当晚就没睡好,半夜醒来两回,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闭上眼睛,脑海里就铺天盖地全是他身上的佛偈香气。

养成窝在他怀里入眠的习惯,她只需要半个多月。

“只是用午膳啊……”婉婉有些钻起牛角尖,“那夫君你待会儿难不成还出门吗?”

她蹙着眉很觉不满意,一双手从衣袖游啊游,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游到他腰上去搂着他了。

婉婉靠着夫君,夫君靠着身后窗沿。

她仰着脸,将下颌抵在他胸膛上,夫君身上就是好舒服,教她觉得抱起来格外趁手,跟抱枕头的感觉可大不一样呢。

瞧,小骗子面对着他时就很缠人。

陆珏眉尖忍不住微微挑了下,又想起她那天晚上明明独自一个人也睡得香甜的模样,忍不住逗她,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那就是还要出门。

婉婉一听就很不开心,噘着嘴喃喃道:“是特别重要的事吗?”

陆珏好整以暇,还是只淡淡嗯了声,明明没有事,却偏就拿模棱两可的希望吊着她,等她何时使出千般娇蛮、万般痴缠来留他。

男人的坏心思真是有够藏得深。

婉婉就像是只周游在诱饵边的小鱼,张嘴就甘之如饴地咬了上去,“重要到一定得今天处置吗?我有好久没有见到夫君了……”

陆珏没言语,一双本不多情的桃花眼此刻饶有兴趣地望着她,倒生出几分风流韵致。

没有见到,然后呢?

四目相对片刻,婉婉长睫翩翩眨过两回,而后踮起脚尖凑上来,对着他好看的薄唇亲了一口。

她嗓音里大概掺着蜜,温言软语地说:“我好想你呢。”

话到这份上,他若是再不多陪陪她,可就不是疼她的夫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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