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亲政(1 / 1)

苏岑被连夜召进宫,紫宸殿里左相温修、右相柳珵、六部尚书还有侍郎黄庭都已经到齐了,稀奇的是崔皓也在,只是苏岑当时已经无心其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从接到消息到进宫,半个时辰,苏岑只觉得把平生的耐力都用完了,一路上恨不得飞奔过来,真站在这里了,却又有些腿软了。

“王爷呢?”

苏岑一句话打破沉默,果然在大是大非面前他就是个小人,什么天下苍生,什么黎民百姓,这一刻入了他心里的不过就那一个人。

柳珵皱眉看了他一眼,这里站着的除了崔皓,就属苏岑位份最低,这时候小天子都还没发话,哪里轮得到他开口?

但那个人就像丢了魂魄一样,风采不复,直愣愣看着众人等一个答复。

温修沉吟片刻,才道:“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苏岑心里猛地往下一沉,像是支撑着的最后一口气耗尽,脸色苍白的好像下一瞬就能晕过去。

“也不见得就一定是坏消息,堤坝决口,被冲散了的人不少,说不定只是暂时没联系上,”左相温修是前相温廷言的长子,按辈分算是李释的大舅子,这些年也一直带着温廷言那帮老臣子站在李释这边,心里自然不希望这顶梁柱有事,继续安抚道:“王爷洪福齐天,屡次都能化险为夷,这次也一定是躲在什么地方了,一时半会儿没被找到罢了。”

“不看着最后一个百姓脱险,王爷不会离开的。”苏岑轻声道。

温修:“……”这人到底是不是李释这边的,怎么还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

柳珵道:“再给徐州发邸报,让刺史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找到王爷,生……”摆摆手,“去吧。”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虽说他在最后把话咽下去了,但话里的意思众人都明白,宁亲王活着固然重要,但确认生死更为紧要——李释活着,他们有活着的应对办法,死了自然也有死了的手段,最怕的就是生死不明,做什么都束手束脚,徒然在黑暗里摸索,不见出路。

“皇叔他会不会有事啊?”小天子怯生生问,“皇叔若是有事,那朕……”小天子小嘴一扁,眼看着就要落下泪来。他也知道,皇叔对他虽严苛,但这些年来宾服四海、协调内外,他皇位能稳坐至今都是皇叔的功劳。李释若是出了什么事,且不说关外的夷族会不会有动作,单是庭下站着的这些各怀心思的人就能把他生吞活剥了。

柳珵和温修互相看了一眼,各自打的什么算盘一览无余。

众人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只听殿上缓缓响起琅琅之声,不卑不亢,字句清晰道:“王爷在或不在,陛下都是大周的天子,我们也都是陛下的臣子,陛下有命若有人敢不从,便以谋逆论处。王爷已经教过陛下要独当一面了,遇事要明辨是非,纠察对错,不能偏听偏信,陛下虽未亲政,但聪颖绝伦,王爷如今不过是一时没回来,陛下更应该做好了给王爷看看,望陛下以万民为重,戒骄戒躁,临朝亲政,臣相信陛下能做好,陛下也要对自己有信心。”

“苏卿……”小天子看着庭下笔挺站着的人,忽然想起这一席话为什么这么耳熟了。在元夕夜里,他说想做一个像皇叔一样的皇帝,要广施仁政,让四海宾服。当时苏岑问过他一个问题,要是有人说李释的坏话该怎么办,他道他会明辨是非,纠察对错,不听信一面之词。如今虽然没有人说皇叔的坏话,却有人对皇叔的位子虎视眈眈,皇叔护了他这么多次,该换他护一回皇叔了。

柳珵眉头一皱,道:“陛下还小,你怎么能让他……”

“朕不小了。”小天子出声道,“朕十岁了,明白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知道谁对朕好,谁对朕不好。”

柳珵心里一凉。

一直沉默的崔皓急忙上前一步,“陛下,柳相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顾及陛下的龙体,想为陛下担些压力。”

“朕没有责备柳相的意思,崔卿多虑了。”小天子垂眸看着庭下,面色平静。柳珵突然吃惊地发现,这人这一刻突然不像朝堂上那个任人摆布的木偶了,竟然已经学会喜怒不形于色了。

苏岑微弱一笑,李释不在,他却不能眼睁睁看着李释这些年来的苦心经营毁于一旦,李释在时坚决反对小天子亲政,那是因为里里外外都有他撑着,小天子尚不能从容揽下,但如今是特殊时期,换谁坐到李释那个位子上他都不放心……也都不愿意,那还不如让小天子提前亲政,李释教出来的人,总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就是不知道他做的到底对不对,李释回来会不会怪他?

“苏卿,”小天子点到,“那在你看来,接下来该怎么办?”

苏岑突然眸色一狠,“臣想问一问户部侍郎黄大人,你不是说堤坝不会出问题吗?为什么还是塌了?!”

字字铿锵,皆是咄咄之词。

黄庭咚的一声跪倒在地,早已经抖得筛糠一般了,“臣……臣去年确实拨了五十万两用作徐州的修河款,堤坝怎么塌了臣……臣也不清楚啊。”

毕竟是自己这边的人,柳珵帮着开口,“可能是还没竣工,又遇上百年一遇的大雨,这才出了岔子吧。”

“去年九月拨的款,如今都七月了还没竣工,徐州堤坝是有多长,就算是从长安城修过去如今也该修完了吧!”苏岑得理不让,完全不管对面是位极人臣的柳相,“还有这什么百年一遇,徐州三面环水,又是三水交汇之地,年年大雨,修的时候怎么会考虑不到这种情况?!”

柳珵气的脸色发白,老的走了,小的也不消停,气冲冲道:“修河款下拨层层关卡,问题也不见得就出在黄庭这里。”

“不是在这里,那就是在徐州,”苏岑垂下眉目,拱手道:“臣请求赶赴徐州,调查修河款以及堤坝修筑事宜。”

满座皆惊!

徐州现在是什么情况没人知道,别人这时候都是对那里避之如水火,竟然还有请命前去的?

“苏卿你……”小天子惊的嘴都合不上了,“你不留在京城帮朕吗?”

苏岑低着头继续道:“陛下英明神武,手下得力干将无数,臣不懂政务,留下也是无用。”

“朕不许你走!”小天子怎么肯轻易放过这刚拉来的左膀右臂,“你不能走,你要帮朕亲政啊!”

“若是如此,”苏岑抬眸,“臣请求辞官离京,还请陛下恩准。”

众人:“!”

“苏大人莫不是忘了,”柳珵冷冷一笑,“你自己刚刚才说过,陛下之命若敢不从,便以谋逆论处。”

苏岑没理会,自顾自伏地叩首:“请陛下恩准。”

小天子懂了,“在苏卿看来,皇叔比朕重要是吗?”

苏岑直起身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徐州的百姓也是陛下的子民,如今他们遭受无妄之灾,总得有人替他们讨回公道。臣任职大理寺,干的就是追求真相以正礼法的差事,至于别的,臣真的不懂,也不擅长,留在长安城于陛下无益,还望陛下明鉴。”

庭中静了下来,落针可闻,倾佩者有之,嘲笑者亦有之,但都隐藏在心里,静静等着看小天子这亲政以来的第一件事如何裁决。

半晌之后,小天子挥了挥手,“擢大理少卿苏岑为河南道巡按钦差,代天巡狩,彻查徐州修河款事宜,以正天威。”

苏岑回去便与曲伶儿连夜收拾行装,又从下面调来了两个徐州籍的官吏作为陪同,第二日城门一开便赶赴徐州。

一路上以马代步,除了吃饭睡觉,几乎昼夜不停。苏岑没骑过这么长时间的马,每次从马上下来几乎连路都不会走了,大腿|内侧磨的血迹斑斑,绕是曲伶儿一样心急如焚心里也不落忍,本想找家客栈让苏岑好好歇息一下,苏岑却连进去吃顿饭的时间都不舍得,从路边买了干粮便又上马赶路。

三日后总算进了河南道的地界,几个人从马上下来稍事休息――人还撑得住,但马已经跑了一夜,这会儿已经有了吐白沫的迹象。

阴雨绵绵,还是没有要停的意思,几个人躲在树下吃着被水泡发的干粮,苏岑问那两个官吏:“到徐州还得几天?”

“沿着官道再有两天就能到了,”官吏皱着眉啃已经有些发馊的干粮。这种查贪污的差事自古都是肥差,本以为这趟也能轻轻松松,不曾想这位看着文文弱弱的钦差大臣竟然这么能抗苦,他们两个大汉身子都有些吃不消了,这人怎么还能这么精神抖擞?

苏岑就着雨水食不知味地把饭应付了,起身催促:“快点,我们争取一天半赶到。”

两个官吏心道这又得是不眠不休的两天,也只能苦水往肚里咽,三两口把东西吃完了赶紧站起来。

翻身上马,正要走,苏岑突然指着官道旁另一条小路问:“这条路通向哪儿?”

另一个官吏回道:“这条倒是也能到徐州,就是山道,路不好走。”

苏岑眼前一亮:“山道是不是就可以直接穿过这座山,不用绕路了?”

“是倒是……”官吏皱眉,“可是山路崎岖,有好几处险处,如今又下了这么些天雨……”

苏岑置若罔闻,“从这里走什么时候能到徐州?”

“……路况好的话,傍晚前可至,只是……”

苏岑总算露出了这些天来的第一个笑容,“我们走这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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