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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泄露(1 / 1)

奎因父子和维利巡官刚一进入卡吉士家的过厅,韦格施立刻报告说,一切住在卡吉士家的成员全都在家呢。警官不客气地吩咐把吉尔伯·史洛安找来,韦格施马上朝大厅后面的楼梯匆匆走去,这三个人就进了卡吉士的书房。

警官立刻抓起了书桌上的一只电话,往检察公署打了个电话,跟佩珀简短地讲了几句,告诉他,失窃的卡吉士遗嘱看来有着落了。佩珀高声大喊道,他马上就来。老头子于是又往警察总部打电话,呼叫着问了几个问题,又听了几句答复,就恼火地挂断了电话。

“那封匿名信查不出个名堂来。根本没有指纹。吉米认为写信的人真是仔细得透顶啦——进来,史洛安,进来吧。我要跟你谈谈。”

史洛安在门口踟蹰不前:“警官,有新的情况吗?”

“进来呀,老兄!我又不会吃掉你的。”

史洛安走了进来,坐在椅子的边沿上,洁白细嫩的双手交叉着叠放在大腿上。

维利摇摇摆摆地走到一个角落里,把上装搭在椅背上;埃勒里点起了一支烟,透过袅袅的烟气,从侧面观察史洛安。

“史洛安,”警官单刀直入,“我们查清了你的弥天大谎。”

史洛安面如土色:“怎么回事?我肯定,我——”

“你一开头就声称,你是在卡吉士棺材从墓里吊到地面上之后,才生平第一次看到亚尔培·格林肖这个人的,”警官说道,“甚至当拜厄,也就是比乃第旅馆那个夜班办事员,已经认出了你就是廊的时候,他们瞥见苔斐娜·史洛安纤瘦的身形,在大厅前匆匆走过,一面朝身后张望,脸涨得通红,目光怆怆惶惶。她走进了客厅,就把门关上了。

警官止步不前:“她别是在偷听啊,”他吃惊地说道。然后,他摇了摇头,沿着连廊走向楼梯,一行人以他为首都上了楼。上得楼来,老头子站住了,四下望望,就沿着楼梯的围栏朝着左首走去。他敲敲门。弗里兰太太应声而出。

“劳您驾啦,太太,”警官轻声说道,“请您到楼下客厅里去,设法把史洛安太太稳住在那儿,直到我们回来。”他使了个眼色,她屏住呼吸点了点头。她把自家房门关上,就往下楼下奔去。

“至少,”老头子满意地说,“咱们不会受到打搅啦。来吧,小伙子。”

楼上,史洛安夫妇那套住所,共有两间房——一间起居室,一间卧室。

埃勒里不屑于参加搜查;他袖手旁观看警官和佩珀查抄卧室——看他们翻箱倒箧。警官十分细心周到,什么都不放进;他不惜委屈自己的老膝,匍匐着掀起地毯检视一番;他敲打墙壁,探查小套间的内部。可是什么也查不出。没有任何一件无论是他或是佩珀认为值得再看第二眼的东西。

于是他们再回到起居室,打算彻彻底底翻找一遍。埃勒里靠在墙上,冷眼看着;他从自己烟盒内抽出一支烟,往两片薄唇间一塞,划了一根火柴——随即又把火熄了,没去点烟。这儿可不是吸烟之地啊!他把烟卷和燃烧过的火柴,都小心翼翼地装进口袋里。

眼看着是一事无成、毫无收获了,却有了发现。那位非常具有刨根问底精神的佩珀,在房间角落里鼓捣一张镂刻着花纹的旧桌子。每一格抽屈,他都翻过,找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但是,当他两眼巡视桌面,催眠似的低头呆望着它的时候,一只巨大的保润烟盒似乎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就掀开了盒盖。盒内满装着烟丝。

“这倒是个好地方呀,”他自言自语……他把手伸进湿润的烟丝中去摸索,摸到了冰冷的金属东西,他住手一愣。

“天哪!”他柔声细气地惊呼一声。正在壁炉那里忙碌着的警官抬起了头,抹掉了脸颊上的灰烬迹,跑到桌子这边来了。埃勒里那种漠不关心的态度也消失了,紧跟在警官后面跑过来了。

在佩珀哆哆嗦嗦的手里,提着一把钥匙,手上还沾有几根烟丝。

警官从副检察官的手里把钥匙抓了过来:“这看来好象——”他刚讲开了个头,就闭上嘴,把钥匙塞进了马夹的口袋里,“我认为这足够啦,佩珀。咱们可以走。钥匙如果不出我的估计,能够开启那个地方,那可真有好戏可瞧啦!”

这一行人干净利落地离开了起居室。到了楼下,碰见维利巡官。

“我派了个人到比乃第旅馆去调取旅客登记薄,”维利叽哩咕噜地说道,“现在该来了吧——”

“如今用不着了,托马斯。”警官拉住维利的手说道。老头子四下望望,见连廊中空无人影。他就从马夹口袋里掏出钥匙,按在维利掌心里,附在巡官耳旁低声说了几句。维利点了点头,就从大厅迈步走出过门;片刻之后已经离开了这所房子。

“好吧,诸位,”警官兴致勃勃地说道,一面猛力吸着鼻烟,“好吧,诸位,——咦!阿嚏!看来货真价实的了。来吧,咱们到书房里去等一等。”

他率领埃勒里和佩珀进入书房,他站在房门那儿,把门留着小小一条缝隙。

大家一声不响,静候着;埃勒里瘦削的面庞上,挂着一副无所希冀的表情。忽然间,老头子开直了房门,猛地一拉,把维利拖了进来。

他立刻把门关紧。维利满脸堆笑,一望而知是不虚此行:“怎么,托马斯——怎么,怎么啦?”

“正是这把钥匙,一点不错!”

“我的天!”警官大声叫喊起来,“从史洛安的保润烟盒里搜出来的钥匙,可以开诺克斯那所空房子地下室的门!”

老头子吱吱喳喳,如同一只上了年纪的知更鸟。维利在这紧闭着的门内,背门而立,活象一头兀鹰,目光闪闪。佩珀仿佛一只跳跃着的麻雀。而埃勒里呢,不难想象,就好似一只通体黑羽、默不作声的阴郁沉闷的乌鸦。

“钥匙的事,说明了两个情况,”警官一面说,一面笑得把脸都要崩成两爿了,“我来学学你的腔调吧,我的儿呀……它说明了:最强烈地抱有偷窃遗嘱动机的,应数吉尔伯·史洛安为第一名,他藏着一枚复制的钥匙,能够开启地下室的门,该地下室内发现了遗嘱的残片。这就意味着:他必定就是那个在炉子里销毁遗嘱的人。你们想想看,葬礼那天,他从这书房靠墙的保险箱里偷到了遗嘱,就别出心裁地塞进了棺材——说不定根本就没把铁盒打开过——到了星期三或星期四的夜里重又取了出来。

“其次还有罪证。发出臭气的旧箱子,以及可以打开地下室门的钥匙——证实了格林肖的尸体在埋进卡吉士棺材之前是藏在那儿的。隔壁那个空无一物的地下室,确是个万无一失的地点埃……天哪,我真替李德害臊,他真是个废物!居然会没发现炉子里的那张碎纸片!”

“事情看来引人入胜了,”佩珀抚摸着下巴说道,“十分引人入胜。我显然应该办一件事——我得马上去找伍卓夫,拿这张烧剩的纸片去跟他办公室里的副本对比一下,以便确定这个残片是真的。”他走向书桌,拨动电话号码,“忙音,”他说,把电话筒挂断了一会儿,“警官啊,我总感到有点象是贪多嚼不烂的那种味道。我们只能够确定……”他又拨了一次号码,接通了伍桌夫家的电话。伍桌夫的男仆抱歉地说,律师出去了,但是大概会在半小时之内回来的。佩珀吩咐男仆,关照伍卓夫在家等着他,说完了,就砰地一声把电话筒挂上。

“你最好速战速决,”警官眨眨眼,“要不然你可就坐失良机啦。不管怎样,咱们先得确定这个残片是真的。咱们在这儿等着,然后再——你一搞清楚,立刻通知我,佩珀。”

“行啊!看来免不了要跑一趟伍卓夫的办公室,查对一下副本。不过我会尽快回来的。”佩珀抓起了帽子和大衣,匆匆走了出去。

“这事进展得未免太顺利了吧,警官。”埃勒里发表意见了。他脸上已经失去了幽默感,而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怎么会不顺利呢?”老头子安坐卡吉士的转椅里,心满意足地嘘了一口气。

“看来是,路已经走到了尽头啦——咱们已把路走完了,吉尔伯·史洛安也走完了。”

埃勒里哼了一声。

“在这件案子上,”警官笑呵呵地说道,“你那套高玄妙的演绎法,一点儿用不上了吧。按照正正派派的老规矩,直心直肚肠地思考就成了——不必想入非非,我的儿子。”

埃勒里又哼了一声。

“你的毛病就在于,”警官讲得来劲儿了,“你总认为每件案子都是一场智力大搏斗。你把老头子看得简直连一点常识也没有。嗨嗨,可是不管怎么说,侦探所需要的无非就是——常识。你太好高骛远啦,孩子。”

“现在你看看吉尔伯·史洛安所作的案吧,”老头子继续往下讲,“很简单明白。动机吗?有足够的动机。史洛安干掉格林肖,是出于两点原因:一,格林肖对他形成一种威胁,就我们所知,说不定还曾试图敲他的竹杠。但这还不是重要的动机。格林肖由于卡吉士的新遗嘱,而把卡吉士收藏品总库捞到了手,把史洛安这个遗产继承人挤掉了。所以要除掉格林肖,要销毁遗嘱,其理由你已指出过——史洛安不愿被人知道他跟格林肖是弟兄,不愿在岌岌可危的处境下继承遗产——好吧,只要把遗嘱销毁掉,卡吉士就将当作未立遗嘱而死亡,史洛安就能靠他妻子而分享遗产。多么狡猾!”

“哦,十分狡猾。”

警官笑了笑:“别钻牛角尖啦,少爷……我敢打赌,你要是调查一下史洛安此人的情况,必定会发现他在经济上周转不灵。他急需钞票。行啦。这就是动机。现在再来分析另外一点。

“你在分析怎会把卡吉士当作罪犯的时候,曾经指出过,那个杀死格林肖的人,毫无疑问必定会制造假线索来诿罪于卡吉士,所以,那个人必定知道诺克斯1手里有这幅画,才准知道他不致于声张出来。这个分析是不错的。然而,正如你也讲过的,能够制造假线索、并且知道诺克斯买进利奥纳多作品的唯一外人,就是格林肖那个神出鬼没的‘同党’。对吗?”

“再说,”老头子接着往下讲。他皱起眉头,象是具有独到的见解,两手的指尖对住指尖,“——托马斯,别这样坐立不安的!——再说,在这种情况下,史洛安作为凶手,也必定就是格林肖那个‘不知名姓的’同党——根据他们是弟兄这样一个事实,我看这是不难理解的。”

埃勒里嗯了一声。

“是呀,我明白,”警官纵情畅谈,“这就意味着:史洛安刚才胡吹乱扯的那一套话中,在两个重要的关节上撒了谎。第一,如果他就是格林肖的同党,那么格林肖必定晓得史洛安就是自己的弟兄,当然也就晓得史洛安在卡吉士事业中的地位。第二,史洛安必定就是那个跟随格林肖一起到比乃第旅馆去的人,而绝非象他对我们讲的那样是紧跟在后面的那个人。这也就意味着:史洛安既然就是格林肖那个不知姓名的同伴,是唯一迄今还未被指认出来的旅馆来客,必定就是那第二名访客——至于他怎么凑上这个数的,那就只有天晓得了,只要他凑得上就行了。”

“任何事都是凑得上的。”埃勒里说。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唔?”警官笑道,“我可是对此很满意了,我的儿啊!无论如何,要说史洛安就是凶手,就是格林肖的同党,那么,其主要动机在于遗嘱,次要的动机在于把格林肖作为祸根拔掉,还有第三个动机,那就是要独占诺克斯非法买进利奥纳多作品的这一个把柄,以便对诺克斯进行敲诈勒索。”

“这一点很重要,”埃勒里表明了自己的看法,“我们必须特别注意这一点。现在,你既然把一切都估算得天衣无缝,我倒乐于听你复述一遍犯罪的过程。对我讲来,这也是一堂临床实习课,我迫切希望多多领教。”

“这有什么难懂的呢?就象甲、乙、丙、丁一样的简单明了。上星期三夜里,史洛安把格林肖埋进棺材——那天夜里,弗里兰太太看见他到后院去干过什么勾当。我估计她看见他时,是他第二次去了,这就是为什么她没有看见他带着尸体。他必定是早已把尸体拖到墓地去了。”

埃勒里摇摇头:“您所说的,确是无瑕可击,爸爸——不过,我总觉得不大踏实。”

“瞎说八道。你有时固执得象头骡子。我觉得很踏实。史洛安把格林肖埋掉的时候,当然没有理由去推想这棺材有朝一日会被司法当局重新打开。当他挖起棺材、塞进尸体的时候,大概随随便便就把遗嘱拿出来了,以便万无一失地把它销毁掉。这在他讲来,并不多冒额外的风险——棺材反正已经开启了——你听懂了吗?史洛安在杀害林格肖的同时,必定从他身上掏去了那张保付期票,后来就把期票毁尸灭迹,以保住那份他无论如何总能间接到的遗产,免得期票万一被什么人搞到手,就会来要求付款。孩子,一切都是丝丝入扣的啊!”

“你认为是这样吗?”

“我吃准了是这样的,嗨!瞧,史洛安的烟匣内有复制的地下室钥匙——那就是证据呀。隔壁炉子里有烧剩的遗嘱残片——那也是证据。比这更可靠的证据就是——格林肖和史洛安是弟兄这样一个事实……儿啊,放清醒些吧。象这样明摆着的事实,别再视而不见了吧。”

“令人遗憾啊,但却千真万确。”埃勒里叹息道,“然而请准许我置身事外吧,爸爸。对于这样一个结论,我一点也不想参预其事。我是上过一次当了,自以为抓住了线索,结果却原来是人家故意安下的钉子。”

“钉子!”警官嗤之以鼻,“你是说,你认为有什么人把钥匙塞在史洛安的保润烟盒里,打算陷害他吗?”

“还没到我作回答的时候呢。然而,请注意,我把两眼睁得大大的,不会熟视无睹的,”埃勒里说着就站起身来,“尽管我还无法看清下文如何,但我祈求老天爷保佑,让我享受一下拉丰田2所谓的‘双重乐趣’吧,拉丰田说得好啊:对付骗子,就给他来个将计就计,这乃是双重的乐趣……detromperletrompeur.3”

“一派胡言!”警官大喝道,同时从卡吉士的转椅上蹦了起来。

“托马斯,你快穿上大衣,戴上帽子,去集合一批小伙子。咱们到卡吉士收藏品总库去跑一趟吧。”

“你凭着手头现有的这些材料,就打算去跟史洛安接触吗?”埃勒里阴阳怪气地问道。

“是的,先生,”警官说道,“而且,只要佩珀拿来了对遗嘱残片的鉴定报告,那么,史洛安先生今天晚上就得按照杀人的罪名,去尝尝纽约市警察总部美妙的铁窗风味!”

“可惜,”维利嘟噜着说,“这风味并不美妙。”

注释:

1原文这里是“卡吉士”,但细读上下文,必定是原书排印时的错误,应是“诺克斯”,否则与前后情节不相符合。

2拉丰田(lafontaine):法国诗人及寓言作家,1621-1695年。

3detromperletrompeur:这是一句法文,意思直译为:去骗那个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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