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主愣住了,忽然惊恐万状,“怎么可能!娘子你是不是失明了?”
无方慢慢摇头,很为难的样子,“花瓣上的每一道脉络我都看得清楚,独独看不见你的脸。你不脱还好,脱了有点恐怖。”
令主说不,他明明已经把脸上的屏障撤掉了,难道他的法术失灵了?他不相信,拉起她的手压在自己脸颊上,“你摸摸,我有脸的。不单有,还相当匀停明媚呢。”
无方qiang忍羞怯,在那光致致的脸上摸了两把,“摸得着看不见啊,所以我还没喜欢上你。”
令主发现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大,照这态势,他恐怕没机会dong房了。
他几乎绝望,“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了?前几次我都控制得当,这次全露你却说看不见,分明是有意刁难!”
结果就是这一句话,印证了无方乍然蹦出来的猜想。
他果然动了手脚,所谓的真心才能看破他的真容,也是他设的一个套。这老东西怎么会这么坏,以前她总把他当傻子,原来自作聪明的是她自己。他是又jing又刁钻,今天露一点,明天再露一点,全是他放长线钓大鱼的好算盘。
她气得要命,双手一推,把他推得仰在了花蕊上,“你才是把我当傻子呢,骗了我这么久,藏头露尾装模作样,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她冲他举起拳,作势挥了两下。令主呆呆的,才发现刚才说漏嘴,被她识穿了。
他一口气上不来,颓然躺倒下去,捂住脸哀嚎:“怎么会这样!如此天衣无feng的部署……”在最重要的节骨眼上竟功亏一篑了。不过他从指feng里偷偷看了未婚妻一眼,她似乎并不真的生气,只是有点不满,愤然瞪着他。
她当然舍不得打他,他对自己有信心。想了想重新振作起来,两手向后斜撑,勾着脖子,袒着jing壮的胸膛,目光迷离地望向她,“娘子,那些都是小事,别放在心上,重要的是我们两个很相配。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当我得知你从森罗城拿走了我的聘礼,我就意识到,我之所以活了一万年,全是为了等到你啊。”
他开始说好话,rou麻段位之高超,可以和他捏偶人的水准成正比。无方脸上不屑,其实心里终归踏实了。就像你点了一道菜,如果这道菜色香味俱佳,那当然再好不过。但如果口味尚可,形状差点,也不能倒了,至多闭上眼吃下去吧。
她不说话,他便来纠缠她,试探着在她手上碰一下,见她不反对,又在她耳垂上捏了下。
无方被他撩红了脸,故作镇定地蹙眉,“你先把衣裳穿上行吗?”
令主jing心设计的桥段又被泼了一盆冷水,负气地拽了拽领子,坐在蕊上生闷气。海底的莲火映在他眼眸,这脸虽然无懈可击,可还是让无方觉得不习惯。
她居然有点想念那个没脸的令主,那时候傻得浑然天成,不像现在让她晕头转向摸不着门道。这脸不是好脸,有令人沉迷的魔力,看久了觉得什么都是小事,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令主快速调整了心态,认为得给她一点时间让她慢慢适应。他向她伸出手,“娘子,过来。”
无方撇嘴,挑眼他用词不当,仿佛在唤一条狗。
她毫无反应,令主憋屈不已,只得换了个委婉的语调,“这莲花够大,可以容纳两个人随便戏耍……娘子你到我怀里来好么,让我抱抱你好么?”
心在胸膛里直打颤,既熟悉又陌生的令主,让无方感觉前所未有的紧张。
其实紧张也是互通的,令主撤了万年的障面,bao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要不是为了赢得未婚妻的芳心,他才不会这么gan。一个人在黑暗处呆久了,会惧怕看到光明,那件黑袍像他的保护壳,壳没了,差不多和赤条条一样。
他把两手平摊在她面前,充满诱惑的嗓音,低低说:“到我身边来,别怕。”
她咬着唇,终于还是把手放在他掌心。他握住了,轻轻一拽,她翩然而至。赤足踏在莲上,不污不垢,不着浮华,那样子真像菩萨。
令主感动得想哭,一把抱住了她的腿,“还好我下手得早,否则你入了佛门,我上哪里讨媳妇去!”
她垂眼无奈地看他,他在庆幸,她却永远和正果失之jiao臂了。
海上夜风习习,脚下红莲摇曳。放眼远眺,一朵朵的莲,一簇簇的火,jiao织出奇异的画面。就像令主的不可测,谁会想到这么美的花海,凋谢后是中yin身必经的关隘。腐朽的,晦暗的人群从海面上走过,那景象大概就像修罗地狱吧!
不过莲上小儿是真可爱,现在身长还不足一尺,握着小拳,挣踢着小脚,看得无方心头温qing涌动。
“他们会随花盘长大,四十九天之后差不多就是三岁的孩子大小。到时候偶们会来采摘他们,拿两个大筐装着,用扁担挑回魇都。”令主笑道,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是不是很好玩?你要是愿意,可以跟着一块儿来清点。”
她应了声,探头往下看,“传说镜海能回顾前世今生,我这样的人,有前世吗?”
她想应当是没有的,她不入生死卷,不在五行中,来和去可能只是老天的心念一动,根本没有根底可追究。
水面微漾,水底火光熊熊,镜像逐渐凝聚,出乎预料地,她竟然看见了那个中土小城。街市和楼台还和原来一样,不同之处是人都活着,男女老幼,熙熙攘攘,是她还未形成时的场景。
她心里纳罕,再想看,一双温暖的手移过来,覆在她眼睛上。令主说:“这里是中yin身忏悔的地方,你不该看,看了对你没有好处。”
她茫然回过身来,“你追寻过你的前世吗?”
令主一怔,这镜海对他来说就是一面大镜子,“我只能看见我的本尊,上根大器1,英姿飒慡。”物种与物种之间的审美不同,令主眼里的自己,原形照样横扫同族。
无方怅然,一手托腮,崴身倚在花瓣上,“生和死只有一线之隔,那些中yin身的一辈子到这里才算终结,偶人的一生却从这里开始。”
令主一笑,“娘子说话太有禅意了,今天我们不谈中yin身,只谈偶人。我克扣一点尺寸造就了他们,回头捏女偶,也只能照着你的模样捏个大概。”
她不解,“为什么?”
他目光流转,如水一样淌过她的脸庞,“因为你太好看,我怕自己手艺不jing,捏不出你亿兆分之一的神韵。”
无方讶然,令主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女孩子到底还是吃这套的,她低下头,圆润的耳垂染上一层霞光,慢慢有了儿女qing长的况味。
令主忍不住了,他搓着手道:“如此美景如此夜,娘子,让我们来感受一下……”
她抬起头,“感受什么?”
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眸,令主忽然说不出真实想法了。他有些犹豫,“那个……为了jing准地捏出女偶,我得先热热手。”
她知道他的意思,羞怯地说等等,从袖中抽出一个画轴展开,放到他面前,“我来前绘制的,尺寸也粗略量过了,供你参详。”
令主盯着画上极简的线条,无法接受,结结巴巴说:“我看……看见冷冰冰的数字就头晕。我比较喜欢实地丈量,既然你在这里,为什么还要这么麻烦……”后面的话难以表述,gan脆伸手捧住了她的脸。手指游移过去,一面惊叹于肌理的细腻,一面脱口而出,“你要是害臊,我可以把眼睛蒙上……”
结果她当真了,立刻抬手解下头上绦子,长发一瞬倾泻而下。还没等令主看够,探手过来,一不做二不休地绑住了他的眼睛。
那丝绦是她早前替鹿童子看病,他留下作为诊金赠送给她的。用山蜘蛛的丝织就,金丝回文饰边,止血有奇效。不过她常用来束发,所以一直随身携带,既然他这样提议,那就再好不过了。
锦绣华美的丝带,和浮夸的令主相得益彰。他被蒙住了眼,有点慌,“其实我觉得……视力受阻,判断会受影响。”
她不理会他,将手压在他手背上,轻轻向下带,带到玲珑的美人骨上,“女人和男人不同,这里瘦削,更突出些。你捏时要注意,平了便不像女人了……”
看不见,触觉变得尤其敏锐。令主小鹿乱撞,头昏脑涨地抖机灵,“这个我知道,就是琵琶骨。用刑的时候铁钩从这里穿过去,能叫人武功尽废,所以也叫锁骨。”
作者有话要说:1上根大器:佛家语。具上等根器者。亦泛指天资、才能极高的人。
第50章
他这一说,无方隐隐感觉到疼痛。此qing此景谈论这个真的合适吗?所以令主这人奇就奇在这里,他可以jing心营造气氛,也可以三言两语让人好感败尽。她得学会不和他计较,计较下来无非把他痛揍一顿,到时候又哭又喊,她还是拿他没办法。
她吸了口气,“令主渊博,连这么冷门的学问都知道。”
令主不好意思地笑笑,“哪里哪里,男人一般都比较喜欢武侠类的东西。不瞒你说,我曾经想学侠士快意江湖,可惜到最后没挣来什么好名声。奇怪,当初我弄死了九妖十三鬼,照理说是为民除害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刹土上的妖还是喜欢在背后抹黑我。”
她随口敷衍他,“因为他们都把你当成假想敌了。”
令主恍然大悟,只有够优秀的人才有资格成为假想敌,一拍大腿,“娘子果然冰雪聪明!”
现在可以继续了吗?她把他的手从颈项移到肩头,然后是整条臂膀。
“希望令主仔细留意,机会只此一次,再没有第二次了。”
令主立刻闭上了嘴,她的意思他明白,趁着现在她还qing愿,好好感受一把,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把时间lang费在扯闲篇上不值得,这种事对她来说相当吃亏,毕竟还没有成亲,她能做到这步,简直大仁大义。
还好还好,令主庆幸不已,亏他想出了这么好的办法,否则就算露了脸,也未必能同她亲近。她太正派了,正派的未婚妻多令人哀伤啊。想当初守灯小仙就是先和别人上了车,才回过头来悔婚的。如果无方有她一半开放,以他的手段,早就攻克她了。
不过能正大光明揩油,想起来就好高兴。可惜看不见,丝带下的眼睛努力张大,不知那东西是什么质地,居然怎么看都看不穿。
他能感觉到她紧绷的线条,肌rou微微颤抖着,极其紧张。其实两下里沉默,他也非常不安,毕竟他深深喜欢她,简直成了一种信仰。从刚开始的敬若神明,到后来的想入非非,经过了不短不简单的一番转变。越喜欢越渴望,甚至在对着乾坤镜观摩学习的时候,眼前浮现的也是她温柔的眼眸和曼妙的身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