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不同(1 / 1)

第一百一十章不同

白落言在医院里休息了几天,终于待不住了,非要回家。

在某些地方上方棠感觉白落言简直像小孩子一样任性:“你消炎药都没输完,手臂还没完全恢复,就这么回去能做什么?”

白落言坚持:“你跟我一块儿回去,有你在我身边,我做什么都可以。”

方棠果断地甩他俩字:“做梦。”

某人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不是说好愿意重新回到我身边的吗?”

方棠:“可我没有说要跟你一块回去,我的店生意很好,我在公寓里住得也不错,我可没打算跟你再回那个金丝鸟笼一样的白家庄园。对那,我有阴影。”

闻言,白落言想出了办法:“那就再买……”

“闭嘴!”方棠凶狠地瞪他,“有钱也不是像你这么挥霍的!”

“……”

白落言乖乖听话。

一旁,迟若馨和简铃笑得不成样子。

迟若馨紧盯着简铃,说:“开春了,你也得加把劲儿,好好学习一下,争取一次性考入我们公司,有信心没有?”

简铃举起手大声道:“有!”

迟若馨满意地拍拍她的肩。

窗外,悠悠的春雨又下了起来。

一场春雨一场暖。冬日的萧瑟已经被彻底驱逐。枯树长出了嫩芽,天也黑得越来越晚,温度每日都在上升着。

大街重归热闹。世界万物复苏,所有的严寒与阴霾都将一去不复返。

整座城唯一还弥漫着冷风的地方,便是海浪翻涌的码头。

肖怀岳在漆黑的地下仓库中躲了很长一段时间。最近警方查他查得紧,许多过往的船只都经过了严密的搜查。不过,他已经联系好了一艘出国的旅船,只等入夜,船长便会亲自来接他。

白天,肖怀岳不敢出去,只能抱着黑瓶守在仓库里看电视。到了晚上,他才敢稍微到海边走走,喘上一口气。自从别墅事后,他紧急遣散了手底下的人,包括庄舒羽。也不知道他们逃脱了没有。

夜晚的海风依旧刺骨,肖怀岳拄着拐杖,没走几步就感觉到力不从心了。

他花白的头发被风吹乱,下一秒,一道白色的身影淡淡地出现在了他眼前。

肖怀岳倒是不惊讶,只是笑得有些苦:“你还是来了。”

白落言看着他,眼珠平静:“这是理所当然的。斩草除根,不是咱们两家一贯的处事之道吗?你的一场大火和一颗子弹没有要了我的命,你稍微想想,也该知道,我不可能放过你。”

“哈,哈哈……”

肖怀岳仰头大笑起来,笑罢,他咳嗽着,断断续续地说:“你这话听着,让我感觉,其实你也恨透了白家。小子,不管你怎么伪装,在我面前,你始终还是一个涉世未深的晚辈,是个没长大的小娃娃。你不知道吗,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人性本恶,人都是贪婪的,狠毒的。别怪我曾经想要杀了你,因为你也同样想要杀了我。我们,都是同一种人,等你明白了,老了,其实,也就成了我。”

白落言垂首笑了笑,从衣兜里不疾不徐地拿出了枪。

“也许是吧,我们是同一种人,我和白军霆也是同一种人。”

漆黑冰冷的枪口直直对准肖怀岳,肖怀岳眯起眼眸,护住怀中的黑瓶颤抖地往后退了一步。

“今天晚上,一切就结束了,不会再有任何惊喜。”

白落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肖怀岳深深呼吸,然后,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深远寂静的海边,一声枪响迟迟未应。

肖怀岳抱紧黑瓶,良久,才无法相信地睁眼:“怎么不动手?你还想折磨我吗?”

白落言轻轻垂下了手臂。

“看到了吗,我和你们不一样。”

白落言扬起嘴角,低沉的嗓音被微咸的海风吹至老远,拂过肖怀岳的耳畔,直到一点点消散:“也不会,想和你们成为同一种人。我以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着,现在,我有了所爱的人,为了他们,我不会再让自己的手染上污秽的血腥。”

肖怀岳如鲠在喉:“你……”

“警察马上要来了。”白落言说,“近日你所做的种种,咱们还得到警察局去好好谈谈,至于,你的小曾外孙……”

听到这几个字,肖怀岳顿时紧张起来。

白落言望着他手里的黑瓶,微微一笑说:“放了他吧,让他成为一个自由的灵魂,来世,希望他永远也不要变成像我们这样的人。”

一句话彻底击溃了肖怀岳的理智。老人浑身发抖,沧桑的眸底闪烁起了泪花,他低下头,不断地哽咽呢喃着:“军霆……军霆……”

这个深沉寒凉的夜,码头上所有的灯光熄灭,自远处而来的暗潮层层奔涌,将所有的恩怨与悲伤都从海滩上冲刷殆尽,只剩下一片夜的荒凉。

白落言和肖怀岳一同进了警察局,这事方棠第二天才知道。

他问到店里来找他的老张:“他为什么这么做?”

老张说:“二少说,他想换一种方式来解决这段恩怨。”

方棠一时无言。

他想,他能够明白白落言的心情。

许多事理应画上句点。而鲜血,只能创造新的仇恨,新的纠葛。

他是累了吧。

方棠坐在窗边,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有种柔软的酸涩,使眼睛发胀,思绪缠绕。

“其实,二少在很久以前,就知道他和肖家的仇恨已经成了一个死结。”老张继续开口,“肖家做事雷厉风行,这段恩怨不死不休,二少很清楚这一点。他并不怕死,却一直害怕这事会牵连到你身上,所以他一直派了人在暗中保护你,可是千防万防,又怎么防得住每个人心中的弱点,人啊,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无欲则刚的时候,什么都不怕,却偏偏是个孤家寡人。一旦有了牵绊,顾虑就多了,但也活得更像个人。老天还真是公平的。”

老张拿出了一个暗红色的箱子,望着方棠:“自你走后,二少把你所有的东西都小心归置,这里面有你的相册,你的日记。家里什么都没变,留着一切你喜欢的东西,包括你喜欢的大床,还有爱抱着睡觉的抱枕。小棠,二少曾经不可原谅,但我知道,他爱你,是真的。”

方棠喉咙发热:“张叔……”

“他真的立过一份遗嘱。”老张轻声说,“若他死了,白家一切都将归到你的名下,包括庄家的所有股份。”

方棠说:“他应该了解,我并不稀罕这些东西。”

“是的,我也说过。”老张眼睛湿润了,“可是二少说,他是个一无所有的人,除了这些俗气的东西,他真的没有什么能够给你。他曾经以为这辈子都挽回不了你的心了,所以他也很绝望,想着至少能让你以后的生活好过一点,可以衣食无忧,不用再像小时候那样……”

“我知道了。”方棠说,“谢谢你,张叔,我大概可以了解他当时的心情。”

老张走后,方棠迎着浅淡的阳光,打开了箱子。

没错,是他的日记本,他的相册,什么都没有改变。

方棠一页页翻开,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好像在白家生活的日子,已经遥远得成了梦境,如今再去触碰那段回忆,心里面五味杂陈,说不清是抗拒,还是怀念。

相册的后面贴着他偷拍的白落言睡觉时候的照片,旁边还用马克笔稚嫩地写着,最喜欢言言了。

他的字迹不算特别漂亮,却看得出每一笔都写得斟酌仔细,透露着他初入白家时无法按捺却又小心翼翼怀揣着的暗恋。

方棠揉揉眼睛,翻到了相册的最后一页。

他忽然愣住。

温柔的暖光中,相册雪白的页面上记下了密密麻麻的字迹。

那笔触与他不同,是如墨竹般的潇洒凌厉。方棠一眼便分辨出了,那是白落言亲手写下的笔迹。

这竟是一封放在相册最后一页的,白落言写给他的信。

小棠:

见信好。

不知道我的这封信你能不能看到,也不知道看到这封信的你,是会更恨我,还是终于愿意原谅我呢。

其实,太多事我已经不奢望了。我没有试过写信,也不妄图能用文字表达出什么,可是,这也许是我能留下来的唯一证据,我仔细地想了想,还是拿起了笔。

小时候,你肆无忌惮地靠近我,在我身边呼吸,我便下定了要跟你永远在一起的决心。可惜,世事无常,我的存在引得白军霆造就了那场大火,因为那场火,我失去了记忆,也失去了你。

活下来之后,我再次找到了你,我第一眼就觉得你的眼睛很美,虽然那时候你邋邋遢遢的,满身都是伤口,我仍然觉得你可爱,要把你带回家。后来,我疼爱你,又欺负你,每次看到你就难以自持,想让你属于我,又害怕我会在这样的感情中一路沦陷,失去自我,所以,我偏执地伤害着你,让你一次次为我落泪,那个时候,我很满足,因为我知道,你爱我,就像我对你的渴望一样,已经逐渐扭曲而病态,我为自己找到同类而欣喜,却忘了,你原本是属于阳光的。

归根究底,是我太自卑,让自己陷在深渊里而不愿清醒。每次与你相处过后,我都会奇异地想念你,想你的哭,也想你的笑。你对着摄像头说爱我的时候,我觉得你可爱极了,兴奋的同时也忘记了自己的初衷,现在想想,是我太可笑了,居然一点都不知道,你已经占据了我的全部。我的生活,我的世界,满满的,都只有你一个。

我明明记得你所有的事,记得你偷看我的每一个表情,却一直自欺欺人地把你当个宠物,直到亲眼看着你落海,我才明白,我错得有多离谱。

错了就是错了,无论有再多理由和借口。可是,小棠,你曾经离我那么近,我看到你和那个女孩一起开店,我终于明白了嫉妒的滋味,原来,嫉妒一个人的时候,心真的会痛的。

你曾哭着向我示爱,其实当时我是不知所措了,并不是真的不想答应你。

我想和你一起开店,想过无数次。你做甜品,我收账,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不用考虑争夺,不用考虑生死。

小棠,我一直收藏着你送我的戒指,哪怕死,我也要戴着它,直到生命的尽头。

你瞧,不知不觉,已经写了这么多不知所谓的话。我本来是想当面和你讲的,怕你不想听,不接受,最后,又狼狈逃跑,搞得自己遍体鳞伤。

可是,小棠,我真的在乎你,我每天都恨不得我的人生能重来一遍,能重新在乎你一回,不让你哭,不让你嫉妒。

小棠,对不起,对不起。我的这条命,赎不清犯下的这么多罪。如果我死了,你又会是什么表情呢,会笑,还是,依旧大哭起来?

小棠,如果你愿意原谅我,我想,我会死而无憾的。我会抱住你,一生一世都不愿意放手,这一次,我是真心的,没有撒谎,相信我。

我曾经对你说,我们只有仓促而短暂的一生,但心底,我无比渴望我们仍有来世。如果有,让我先和你说话,让我用这双手来保护你,再不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虽然是卑劣丑陋的一生,可我依旧觉得圆满。

因为遇到了你。

不管你多么恨我,这个满手污秽,内心肮脏的我,能够在你面前坦然承认的,唯一觉得干净美好的,可以安心交付于你的,只有我对你的感情。

如果,你依然爱我,在我死后,可以悄悄告诉我一声吗,我会很开心的。

我爱你,我爱你,小棠。

一生一世,生生世世,即使死亡也不能将我改变。

白落言。

方棠静静地合上了相册。

空气中仿佛还有墨水的味道,飘过鼻间,若有似无。

那一天,方棠早早地关了门,他来到警察局门口,找了一处座椅坐下。

他等了很久,像一棵初春里生长的树。瘦弱,坚韧。待到夜色降临,他打通了白落言的电话,沉声问着:“你在哪里?怎么这几天都看不到你人呢?”

白落言回:“当然是在公司忙工作了,不过你放心,我这边事情很快就会处理完,一解决,我马上就过去找你,可以吗?”

“好。”方棠鼻尖发红,哑着声音:“我等你。”

方棠这一等,又是等了两个小时。南风路灯亮了,打下昏黄的光影,将男孩的身躯照得模模糊糊。

白落言没有骗他,事情“解决”之后,他果然从警察局的大门走了出来。

风吹开他的发丝,露出一张惊艳的,苍白的脸。

方棠迅速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坐得太久,身子有些僵。一牵动神经,全身都开始泛酸。从大腿一直蔓延到眼眶。

“小棠?”

白落言快步走到方棠面前,他有些吃惊:“你怎么在这?不是让你在家等我吗,你怎么随便乱跑?”

“张叔把你的事都跟我说了。”方棠小声道,“还有你写的信,我也看到了。”

白落言瞳仁放大:“你……”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没别的意思。”方棠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吸吸鼻子说:“事情顺利吗,他们查到让股票疯涨的幕后黑手是谁了吗?”

“嗯。”白落言握住他微凉的双手,抵住他的额头,轻声道:“肖怀岳认罪了,包括诬陷迟家的事,他都认了。”

“……那警方怎么说的?”

“肖怀岳都八十几了,你还在意他做什么。”白落言笑着摸摸他的头,柔声道:“就算惩罚,也会考虑到他的年纪,不过,以后肖家再也不能威胁到我们了,放心吧。”

方棠点点头:“嗯。”

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白落言情不自禁地笑了笑,说:“宝贝,你是不是想我了?今晚,可以让我去你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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