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开张
小年夜过后，棠记甜品屋正式开张了。
当日，所有人都聚到了方棠店里，帮着张罗，打下手，送花篮，放鞭炮。
方棠哭笑不得，却又无法拒绝。他只是觉得，像白落言迟若馨这样的人为他打扫卫生，实在是有点……说不出的诡异。
迟若馨却纠正他说，你该感到与有荣焉。
店铺开张开得热热闹闹，鞭炮噼里啪啦响彻了整条街道，吸引了过往的行人。
迟若馨扎起了头发，胸前贴着一块甜品屋的标牌，俨然拿自己当了这里的员工，接待客人接待得不亦乐乎。
方棠整个上午都在后台做着甜品，黄油的香气飘满四周，混着一些新鲜的水果香，甜而不腻。
简铃怕方棠一个人忙不过来，进去替他守着烤箱，等蛋糕胚出来，她又专心凝望方棠将乳酪层层抹上，他手法娴熟，奶油只用几下便涂抹平整，均匀得像是冬季白茫茫的雪地。
银色的抹刀在方棠手里快速地转动，一会儿功夫，几个打样的爆浆水果蛋糕完成了。
白落言把蛋糕摆进了橱窗，接下来，方棠又开始做抹茶凝乳和焦糖慕斯的。
店铺内温度适中，飘着香甜的气息，让人心中暖烘烘的。
早上的顾客很多，到了中午，店内安静下来。
白落言脱掉外套坐在椅子上，他面前是一杯迟若馨刚才泡好的香浓拿铁，正腾腾冒着热气。他隔着透明的玻璃，望着后台认真工作的方棠。
可惜方棠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他垂着视线，依旧专注于眼前的图案。他穿着白色的衣裳，戴着白色的口罩，只有那双眼，黑得发亮。
白落言尝了口咖啡，思绪不禁回到了从前，那个天气阴沉的晚上，方棠是不是也曾这样，怀着满腔的热忱和期待，一笔一划，唯恐不够细心，唯恐情感传递不到位地替他亲手做着蛋糕。
他真心热爱着甜品，也会为了爱他而战战兢兢，可是他呢，他做了什么，他非但不重视他的心意，还把他心爱的蛋糕像垃圾一般泼了他满脸都是。
他所有的真诚和热情，如今都只藏在了蛋糕里，他再也没有资格对他说，以后，你只能为我一个人做甜品了。
后悔吗？后悔的。
后悔没有早一点看到这样的他。
后悔这样的他，以后再不止他一人能看到。
白落言一口气喝光了全部咖啡，任由甜蜜的苦涩溢满唇齿之间。
他仍旧觉得幸运。
开张前一周，方棠每日都在忙碌中度过。
顾客对他的手艺赞不绝口，慕名而来的人也越来越多。后面，方棠一个人几乎忙不过来，倒是白落言，他就和没有正事要做似的，天天窝在方棠店里，不是帮忙擦桌子扫地，就是点一份小蛋糕，坐在角落里默默地品尝。
不得不承认，方棠是有些烦他的。这人要样貌有样貌，要钱有钱，天天一身名牌待在店铺里，怎么瞧怎么违和，偏偏某人还不自知地每次开着豪车来门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来砸场子。
当然，他有他的好处，无非就是个行走的活招牌，仅凭一张迷死人不偿命的脸便会招来无数的客人，可方棠不希望他今后的生意都做得这么肤浅，需要靠白落言出卖色相，而且，这令他非常烦躁。
是时候下逐客令了。方棠绕到小桌前，居高临下地看他，尽量让语气变得委婉：“白落言，你工作很忙吧？不如……”
白落言抬眸望着他，说：“不忙啊。”
“……”方棠吸口气，念在还有其他顾客在，他一改往日的暴躁脾气，收敛着道：“你看，你一个人就占一张桌子，是不是有点浪费？”
“你陪我一起吃，就不浪费了。”白落言继续喝着咖啡。
方棠快到爆发边缘，一字一顿：“我，在，工，作。”
“我不会打扰你的。”白落言笑着看他，说：“我甚至可以帮你的忙。”
“你……”
欢快的旋律截断了对话，方棠凶狠地瞪了面似无辜的白落言一眼，掏出手机走向了一侧。
“是的，可以订蛋糕，马上要吗？呃，抱歉，我店里没有可以送货上门的人……七点之前？行吧，不急的话倒是可以周转下时间。抹茶蛋糕是吧，好，我记一下。”
方棠走到收银台前拿出纸笔，他应着：“七点之前……十四寸……电话记下了。”
接了新单，方棠没太多精力可以花在白落言身上，他这样纠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方棠只能任由他去。
方棠刚要转身，白落言却站了起来，问：“你要送货上门？”
方棠点头说：“有个客人给女儿订了份生日蛋糕，想我送过去。”
“你怎么送？”白落言问。
“我可以打出租车。”方棠说，“她说七点之前都可以，做完后我关一会儿门，送完我再回来。”
白落言看着他，深邃的眸底不知含着心疼还是无奈，他没给方棠考虑和拒绝的机会，伸手便夺过了方棠手里的纸条。
方棠顿时紧张：“你干嘛？”
“我帮你送。”白落言说，“我有车，出行方便。你快点把蛋糕做好。”方棠难以置信：“你？开着迈巴赫去送蛋糕？”
“有什么关系？”白落言似笑非笑，“我亲自给人送上楼，对方又看不到我开什么车。再说了，开迈巴赫为什么不能送蛋糕？你歧视我？”
“白落言，你够了。”
“不够。”白落言答得干脆，一双眼仍旧透亮地望着他，“快去做吧，很容易的事，我能做好。”
方棠迟疑了一瞬，想到顾客此刻正在等待，他偃旗息鼓，妥协地走进了内室。
而白落言则坐在外堂，若是有新的顾客进来，他便礼貌温和地上前询问着需要，如春日里的绵绵细雨，滋润着每一位顾客的心。
方棠戴上口罩，不经意间抬眼时，看到外面那个对顾客彬彬有礼，有说有笑的男人，不屑地暗道了声虚伪。
确实虚伪。
然而，他此时的心就像是一片湖泊，时而表面平静，时而微风拂过，又荡起丝丝缕缕的涟漪。
不能不安。不能烦躁。他现在必须集中精神。
抹茶蛋糕做好后，已经接近傍晚。
外头飘雨了，星星点点，视野所到处尽是雾蒙蒙的，颇有几分开春的诗意。街道上亮起了灯光，整座城都氤氲在了一片灯火通明里。
店铺内，方棠把蛋糕包装好，小心翼翼地交到白落言手里，他千叮咛万嘱咐：“一定别打翻了，到了时给客人打个电话，还有，语气态度要和善……要是顾客说了什么重话，你可别怼回去啊。”
白落言笑出了声，提着蛋糕说：“只有你才会怼人，我一向温柔，放心吧。”
方棠还真的有些不放心。
从白落言出门，他便感到心神不宁，他把店铺门关上，避免潮湿的冷风吹进来，又打开了墙上的电视机，同城频道正在播报着这次绵延在城市上空迟迟不肯离去的寒流，表示未来一段时间内，这种阴郁湿冷的天气会一直紧紧跟随。
此刻正是下班晚高峰，街道上常常发生交通堵塞，方棠看了眼外面排起长龙的车队，移开了目光，又聚精会神地看着屏幕中报道的城郊停电和意外事故，突然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正是白落言送蛋糕的必经之路。
方棠登时担心起来。这担心没有来由，也许因为简铃的车祸近在昨天，也许因为那日被人追赶的噩梦。方棠抽紧了心脏，迅速给客人打了电话过去，客人告诉他，蛋糕已经拿到了，女儿正在吃，十分欢喜。
方棠又给白落言打了电话，那头却是关机。
方棠无名火起，他早知不该信赖白落言，只是送个蛋糕，他也能送到关机，大爷的。
手指握拳在收银台上重重砸了一下，可是疼痛缓解不了他心底的焦灼，他让自己冷静，去分析白落言关机的可能性，也许手机刚好没电了，也许手机刚好故障了，也许他根本就是故意的，利用意外事故让人为他担心这种事，方棠确信他能干得出来。
不能去找他。
出了这个门就输了，这是白落言的圈套，一定是的。
方棠经历了短暂的天人交战，这是最磨人的煎熬，他不能不担心，不能不去考虑圈套以外的可能性，他甚至怀疑简铃的车祸也许并不是一场意外，白家树敌众多，白落言又是那样一个残忍卑鄙的家伙，如果真的有人要对付他，说不定也会把矛头对准他身边的人。
这是白家惯会的诛心伎俩，方棠深谙其中滋味。
他果断地关了店内所有灯，趁着无人锁上了店门。下着雨出租车不好打，方棠一连拐了几个角，才终于搭上了一辆组合车。
坐在温暖的车厢内，方棠的心也没有平静片刻。他把身边所有人的电话都拨了一遍，让他们给白落言打电话看是否能通，结果无一例外都是相同的。
混蛋。
方棠恨不得摔手机。
到底跑哪去了！
到了事故发生地，方棠急匆匆地下车，直到司机喊了几次结账他才反应过来，扔下几张大红钞票头也不回便跑走了。
车祸现场已经围满了警察，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前方堆着拥挤的人群，方棠不能靠近，只能踮起脚远远地观望，认出那并非白落言的车后，他如释重负，脚底险些没有踩稳。
“让一让！”
有人从后面用力地拨开了他，方棠身子阵阵发着虚，没有及时控制住，一个踉跄就被掀翻在地。
“哎呀——”
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大概也没想到自己随手一推，这个弱不禁风的男孩就倒下了。他一脸抱歉地上前扶起他，不停说：“对不起对不起，小兄弟，我有点着急了，你没摔到哪儿吧？”
“我……”
方棠刚要张口，却在这时，手机响了起来。
屏幕上呈现的是那串该死的熟悉的电话号码，它的主人名字在方棠心中被唾骂了千百遍，此刻打来，方棠想也没想就摁下接听，对着那头几乎是破口大骂：“你他妈送蛋糕送到外太空去了是吧！怎么不被撞死在外面呢！”
“……”
白落言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通，一头雾水地说：“小棠，你怎么了？我路上手机没电了，想着快点回来，就看到你已经关门了，你回家了吗？”
没电了。果然只是没电了而已。
“我回你大爷——”方棠怒气冲天，“老子，老子在城郊！你他妈赶紧过来接老子！”
作者有话说：
白渣:我我好好挣表现送个蛋糕，棠棠为什么对我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