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有十二个月份,可只有前七月人才是活着的。
这是江湖中广为人知的一句话可知道其中含义的人却很少,因为这世上并不是谁都有幸可以见到九姑娘的。
“这话怎么说?”
坐在酒馆的青年好奇问。
他锦衫悬笔打扮,看着便是涉世未深的名门公子。
擦着桌子的小二笑了笑:“因为九姑娘有七条裙子,她也只在江湖上出现七次,因此男人便也只能活七个月。”
他说话时语气偷揶,纵使再清心寡/欲的男人也懂了。
少年公子面红耳赤,过了半晌才小声问:“她真有那么美?”
一个女人要如何才能叫男人念念不忘至此,甚至不见她便会痴狂死去?
年轻人心中想着,却见那小二摇了摇头。
“那是一个美的无法想象的女人,你若见了她,手中剑掉在地上,连生死簿上的笔画也会少些。”
这虽是玩笑话,却也并非虚言。
因为就在一个月前便有一个剑客死了。
昆仑蓑衣碧长月,如生渐似别离雪。
连卫别衣亦是死在了她手中,这世上谁又能在她面前拿的起剑呢?
吴裙三年间拜了七人为师,卫别衣是最后一个。在杀了他后,她便在秦淮河畔立了座小楼。
那楼最初是没有名字的,因创于一年将末,便唤作十二楼。
九姑娘长居楼中一年只出来七次,而这七次却都因为他人忌日。
她杀了自己的师父,每年却又都会去祭拜他。
“她那样的姑娘,为何要这般想不通呢?”
不知是谁叹了口气,语气惆怅。
这也同样是江湖中所有人的疑问:一个本应被男人捧在手里的女人,为何要去选择做杀师叛道的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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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可教给她了。”
年轻人心中忽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这想法一经扎根便再也抹不掉,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接近真相了。
男人总相信貌美的女子一旦狠心便是被逼无奈,他们替她找无数理由。
可却永远不会相信最接近真实的一个。
九姑娘出现在众人眼前时便是不败者。
一共七个人,这七人面容衣着所学都无相似之处,可却有一个共同点――都曾教过她东西。
她生来貌美,也知这是利器。那些人即使初时颇有微词,日后却也都会对她倾囊相授。
吴裙在遇到第一个人时想,若他肯把最后一首曲子教给她,那她便容忍他的喜欢。
后来,那人将命交给了她。他已江郎才尽,自然也无法再留住她了。
她在长风亭上杀了那个乐师的时候,遇见了刚下山的和尚。
那和尚佛法高深,说是要渡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于是她便也拜了和尚为师。
菩提静心,她初时以为自己尚有普度世人的慧根,后来却愈发执迷于尘世。
和尚说她生来铸有黄金锁骨,不可走歪路。
“当年圣人以罗裙渡众生,亦是歪路?”
她坐在树下想了想,只觉原是众生早有偏见之分。那菩萨渡了那么多人,却仍旧逃不过世间情/欲铸就的恶念。
这是她拜和尚为师的第三年,于莲花台座上赤足杀人。起因是那虔诚的信徒佛心蒙尘,眼中坠落。
“和尚动了凡心会怎样?”
吴裙问。
那没有名字的高僧转着念珠的手顿了顿,再也回答不上她的问题。
吴裙轻轻叹了口气。
她眼中的失望便是最锋利的剑仞,逼他自裁于众生之前。
第三个、第四个……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教给她东西,又归于尘土。
一个又一个。
她喜欢穿不同的裙子杀人,因此江湖中人唤她吴裙,很少有人知道阿九才是她的姓名。这座声名斐然的十二红楼里只有一个九姑娘,也只有一个活人。
吴裙杀的最后一个人是对她很好的剑客。
她原本是不打算杀他的,可她学会了他的剑,便又只能杀了他。
这世上最极致的东西只能是独一无二的。
乐理,佛法,武功……
不外如是。
她生于天狼星最闪耀之时,是为掠夺与取代。
九姑娘在学艺最后一天会穿上鲜艳的裙子,以一幅画作为报酬,而她的师父在替她画完最后一幅画后便会死去。
一个人若是心软,便总会成全别人。
云巅天光遥遥,吴裙看着男人盘坐闭目,静静拜别。
“姑娘可曾后悔?”
耳边忽然一道声音问,正是那夜酒馆中的少年公子。
“天算子啊。”
吴裙将墓前杂草摘下,语气淡淡。
这江湖中有一群人千百年难出其一,手中之笔却可诛众生。
而每当天算子现世时便是有作恶之人引发了天罚。
那美人将清酒摆放在墓碑前,低头轻笑:“我还活着,应该是死了的人后悔才对。”
这句话刚落便有雷鸣电闪,恍若天谴。
少年人叹了口气:“且待百年之后再看。”
秦淮河畔的红楼渐渐隐于虚无,连同那姑娘一起融入了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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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后悔?”
那声音又出现了。
白衣赤足的美人缓缓转过身来,眉目婉转。
她还了七人之愿,罪孽消除,天罚亦是无可奈何。
那些染了杀意的裙子渐渐归于沉寂,只有夜中天狼星依旧长明。
吴裙勾了勾唇角,神色安然。
她那样的人生来便是鸩毒烈酒,要将人烧灼成灰尽方肯罢休。
乌发雪肤的美人抚袖拜别:
“百年之后亦然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