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是……”陈双挣扎了几秒才从屈向北的大手挣脱出来。第一次深刻体会,屈南的手好大,要把自己的五官捏变形。
可是自己该怎么解释顾文宁的存在?如果说了,屈向北会怎么想?他会不会误会自己和姓顾的?
自己口口声声说保护屈南,结果现在告诉他,当初一眼万年认错人。所有的错误都源自于自己的眼瘸。
“这是队里的人,平时和屈南关系不是很好。”他撒谎了,“以前我还以为他成绩不错,可是黄俊说,三大主力没有他。黄俊就是咱们学校的主教练,个子很高,特别凶,大家都叫他黄世仁。”
“我知道他。”屈向北在冬训最后两天搞清楚了学校的关系,“只是有些同学还没熟悉。我不认识黄俊,王国宏我认识。”
陈双仔细一想,屈向北是屈南上大学之前沉睡的,所以不认识黄俊。但是他认识王国宏。王国宏果然和屈南一家是老相识,以前经常见面。
上次醒来,屈南还是高中生,这次一醒就上大学了,怪不得屈向北花了两天时间适应。
[顾文宁-跳高]:怎么不说话啊?视频里那男的是什么人啊?
“这人有病,你不用理他。”陈双恨不得夺走屈向北的手机。
屈向北用一只手持续推远他,左手单手打字,打得飞快。
[屈南-跳高]:是你爷爷。
群里沉默几秒,爆发出一整片的表情包和“哈哈哈”,在别人眼里这可能是一句很给力的回击调侃,可陈双却明白,这是屈向北快要爆发。
他和屈南不一样,不会弯弯绕绕的迂回,不做表面功夫。
不单单是屈向北,陈双也快要爆发了。以前还以为顾文宁是不理会就不作妖的渣男,没想到他这么狠毒,曝光屈南的隐私,带动大家吃瓜。这不是瓜,这是一个悲剧,一个家庭为了祖国跳高事业失去了一个儿子,还有可能失去第二个。
更何况,自己和他的分手根本不是因为屈南,可是这笔账他却算在屈南头上。他就是看不得自己幸福。
微信群里热闹了一阵,很快,哄笑被白洋出面压下来。
[白洋-跳高]:好了,马上要比赛了,大家都比较激动。咱们平复一下心情,说话都别太冲。
[陶文昌-跳高]:这次虽然不是大赛,但是也要把金牌留住。请问可以带家属吗?看台有家属赠票吗?
[薛业-三级跳]:谁说话冲了?
“你们把手机收一下,咱们开始上课。”屈鹏忽然把黑板支架端过来,陈双猛地抬起头,看向他时内心震动。
屈鹏现在脑袋不清醒,他都疯了,可是还记得自己是个教练,但是他还能教吗?
“来,今天我们分析一下跳高强将段春峰。”屈鹏打开旁边的ipad,“主要分析一下他的助跑。”
段春峰?听都没听过。陈双在自己的记忆里搜罗,压根就没有这人。等到画面打开,陈双明白了,怪不得自己毫无印象,这是一个20年前的运动员。
很有可能,他和屈向北属于同一时代,他们共创了当年的背越式跳高革新。
他再看旁边的人,屈向北拿出一个笔记本,准备做笔记。
还真是训练人格,陈双很不习惯,他身上没有自己最喜欢的柠檬味。
“春峰是很强的对手,向北你要注意。”屈鹏指着屏幕,“他的起跑方式超过咱们很多年,前阵子他去国外进修了嘛。陈双,你也仔细看,他用的是国内还不主流的爆发式起跑。”
画面里的运动员化成一道高瘦的人影,但马上动作慢下来,被一帧一帧地拆解。
“高爆发式的起跑可以为跳跃争取更大的动力,看到了吗?”屈鹏目光炯炯,“目前咱们国家还停留在跳跃上,没有把起跑这部分加上来。而他的脚面落地是滚动式的,将力量爆发点控制在小腿上。”
这些话,陈双在冬训时都听过了,段春峰的时代结束,这些技巧也被流传开,成为体院人人皆知的重点。练跳高必练重复性短跑,这不再是秘密,然而在屈鹏的错位记忆里,20年前,这些刚刚被中国跳高界分析出来。
错位的记忆,重叠的现实,犹如历史在眼前重演,让陈双亲眼目睹了几代运动员的艰辛路程,像星火传递。从上不了场到上场,打不过外国人就分析,就去学,再把宝贵的影像资料保留下来,只为让秘密成为后辈口口相传的普通要点。
现在他能学到的每一个知识点,都由前辈榨干了职业生涯凝练。
那屈向北呢?他会不会跳高?陈双再看旁边,屈向北手里的笔一直没停,像个20年前的学生,将全国顶尖教练的心血记录下来。
“你都写什么了?我看看。”陈双将头靠在他肩上,右手拍了拍他的胸口。
屈向北将肩膀剧烈一颠,将陈双的椅子推开半米。“离我远点。”
“不嘛,屈南是我男朋友,你的身体是我的。他是我男人,你是我野男人。”陈双再挪椅子靠近,“你写什么了?我看看。是不是写给屈南啊?”
“滚。”屈向北将身体转过去。
“报告教练!”陈双立刻举手,“屈向北他不给我看笔记,我没法训练了!”
屈鹏正讲着课,停下来。“向北,你和陈双现在是共同进步的关系,不能笔记独享。咱们搞运动的,队内是竞争,放在国际平台上统一代表国家。得失心不要太重,要是每个人都独享,整个跳高教育就没法进步了。”
陈双朝着屈向北伸出手,你能拿我怎么办?反正你爸喜欢我。“是,我没法进步了。”
屈向北的头侧向左方,左手紧握的圆珠笔咯嘣一声被掰断,黑着脸把笔记本扔给陈双。
“谢谢。”陈双朝他一笑,快速翻开本子。还真是训练手册,从大年初一,屈鹏发病开始教学,屈向北开始记录。他的字体和屈南也有很大差别,屈南的字很秀气,一看就是学霸字体,屈向北的字是用左手写出来的,转笔停顿的位置有差别,更大,更刚猛。
不仅字迹不同,屈向北还会画画。他把背越式跳高的瞬间完整画下来,用红蓝两色不同的笔,标注了需要用到的肌肉。
“你画画好厉害啊!”陈双不由赞叹。这放在美术生里面,都是很好的人体。
屈向北没有回应,没有看他。只能看出黑色背心下面的胸口起伏。
“你的项链呢?”陈双发现他不戴,“屈南有一条项链,底下是一枚幸运币,他从来都不摘。”
“我不是他。”屈向北转过来,“你不要用对他那套对付我,没有用。”
“我要是用对他那套对付你,你现在已经被我压上床了,我是大猛1。”陈双把笔记本还给他,“其实你不用替屈南做笔记,这些他都知道。”
“他不知道。”屈向北重新拿回本子。
“……所以啊,当运动员,心态不要飘。”屈鹏听不见他们的聊天,“今天咱们的训练任务是10米计时反复跑,现在两个人把距离拉开,热身吧。”
陈双只好站起来,在屈鹏的要求下进行热身,戴好铅带。对于即将到来的比赛,是考验也是很好的平台,冠军之路由此展开,不一定一帆风顺。
自己目前的最好成绩只有,这对任何一个一级运动员都是小菜一碟。可是最好成绩不是平均成绩,受众多因素干扰。
考验爆发性的比赛就是一场风云变幻,你永远不知道真上场能跳成什么样。
随着哨声响起,陈双奔向10米外的红色标志物,运动员必须善于总结,他也总结过自己的优势和劣势。高爆发弹跳力目前还没接近上限,可是冲短跑这方面比较弱,没经过系统训练,高三那年都在练弹跳。
现在,他要跑跳结合。
噌,左侧的黑影超过了他。
陈双甩头看向那边,屈向北提前自己两秒按铃,已经折返。这个速度别说陈双没在屈南身上见过,在首体大都没见过。
太快了,以至于跑出了风声。
自己好歹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手,被人在短跑计时超两秒,相当于800米被人套了圈。
这比任何消息都让陈双震惊,双重人格的主观意识竟然强大到改变身体?难道屈向北人格真的比屈南强?还是在屈南的意识里,哥哥一直比他强?
“注意力集中!”屈鹏吹哨提醒陈双。
陈双快速拍铃,暂时中断思索,先投入到训练里。
40分钟左右的短跑训练,加强点放在起跑上。正当陈双感觉疲累,张辉爬上天台叫人下楼喝药,屈鹏意犹未尽,也只好下去。
陈双一屁股坐下,脱了外套散散汗。还以为冬训结束后可以休息几天,没想到还是要训练。
“你到底会不会跳高啊?”他走向花盆时候问。
屈向北沉默地站在身后。
“其实你可以试着学一下,这样还能瞒天过海,屈南可是一队的种子选手。”陈双蹲在花盆前,数了数,一共50个。
这工程量可不小,50盆蓝色月季。如果全部养到花期,这一片天台会很漂亮。
“其实,我以前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什么颜色。”陈双摆弄着花盆,“我以前不敢穿好看衣服,偷偷穿了弟弟的,瞎说自己最喜欢蓝色。可是屈南记住了,他以为我最喜欢蓝色。不过从现在开始,我最喜欢蓝色。”
花盆非常新,可见没买几天。全部都是大号的青山盆。
“我还有一个秘密基地,有机会我带你去。”陈双将花盆翻过来,检查排水口,“我很会种花,等到了夏天,月季肯定全都开了。不知道屈南有没有买营养液和驱虫药……营养土很贵的,一会儿我给搬上来。”
“你走吧。”身后说。
“我不走。”陈双放下花盆,“我……”
忽然,他的话停止了,慢慢站起来,伴随着汗水滑落。
陈双转过头,看向身后。
这不是屈向北的声音。
是他最熟悉的屈南。
屈南的记忆和记忆方式再一次产生了混乱和纠缠。断片后的闪现让他头疼,严重时甚至想吐。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
人格转化之后,人的回忆并不清晰,像陷在雾里。
他不知道陈双为什么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可是心里很难受,感受定格在上个清醒的瞬间里。
“你走吧。”他再次强调,看向身体。这身衣服应该是屈向北穿上的。
他很累,很累很累很累。
陈双为什么在自己家里?他为什么在天台上?他刚才在和自己说什么?这些,屈南全部不知道。
陈双看着屈南,狠狠地喘气,几秒后狠狠就变成了徐徐,整个呼吸过程变得很艰难。几天比几个世纪要漫长,这也不是异地恋。
异地恋最起码他还知道屈南去哪儿了。可是屈南的意识藏在哪里了,他根本摸不着。
等屈南的声音再一次浮现,陈双也没想到他第一反应是轰自己走。他冲过去抱住屈南,终于是屈南了,不是屈向北,是一个完整的屈南。
这个人不会推开自己,他会在自己拥抱的瞬间将自己搂紧。他不用左手,不爱喝酒,不会下棋,不会画画,可是他是全世界最好的屈南。
“你走啊!”可是屈南搂紧了一瞬还是推开了他,“我骗你了,我脑子不清醒。是不是白洋让你来的?”
“白洋?”陈双被推得一愣,立刻反扑,“屈南你胆小鬼!你骗就骗了,你跑什么!白队没让我来,是我自己在大街上追你追到累死才找过来的!你胆小鬼!”
屈南摇了摇头,他根本摸不清自己这些天做了什么,又为什么去了大街上。他还没有想哭,可是眼泪半掉不掉地悬在下眼睑上打晃。
“我又没说分手,你凭什么跑!”陈双恨不得摔几个花盆和他吵架。
“对不起,你走吧。”屈南飞快地转过去,像一只眼红的兔子,“我将来可能会疯。”
会疯?陈双苦笑几秒。“你以为我怕你疯?从小我听到最多的话,就是四水疯了。我连我弟都能照顾好,凭什么照顾不好你!你以为我怕你疯啊?我怕我没处找你!你……”
话音还没落稳,屈南擦着眼睛朝阳台走,陈双跟在后面,从天台走向卧室。卧室里好大的烟味,全部都是屈向北抽的,百叶窗没有打开,有种脏脏的橘色的光线。
陈双跟着他进去,金色的头发在光线里发橘、发粉。屈向北的迅速褪去并没有还给他一个好好的屈南,而是一个狼狈不堪的人。
屈南已经退回到屋子里,像哥哥刚刚去世那时候,坐在床边,没有半点波澜。陈双追过去,原来光线并不是完全偏爱他,有时也把他罩在灰里。
“你走吧。”屈南对着墙流眼泪,“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我根本就不好,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样,我是假的。”他的影子投射到墙上,仿佛跟着他一起哭。
“我不走。”陈双一下扑了上去,搂着他的后背,“我们的训练还没结束,我只感受你,你跑了,我感受不到你我也疯。”
作者有话要说:北哥:危险危险危险,快逃。
南妹:哭着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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