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卿卿冷凝的目光全都凝聚在那星星点点的露出一小截儿的银针上,脸色慢慢冷下来,神色不明的侧头,刚好和叶芝兰的目光对上。
那是一双,神智清明的眼。
“有诈?”端木羽一听到李卿卿惊咦的声音,立刻大步迈回了她身旁,借着烛火看清她脸上的神色,再去看叶芝兰不在呆滞的眼,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
“差点就真的上当了,这法子也的确很高明,可惜,你不知道,我擅长针灸。”
李卿卿一根根的将叶芝兰提前埋入穴位的长针捻出来,看着叶芝兰的眸光越来越刺人。
“是我失算了。”
既然被识破,叶芝兰也就不需要再继续装疯卖傻,看着蹲在自己身边的李卿卿,又看了一眼站在李卿卿背后充当保护的端木羽,眼神一暗,“你们真的是来治罪汝阳王府的?”
“对。”
大家当死对头是当定了,现在装好朋友也来不及,李卿卿干脆的承认了来这里的目的。
反正她不承认,叶芝兰也不会相信。
“我帮你们。”
这句话一出现在地牢里,李卿卿和端木羽都眨巴着眼打量着叶芝兰,她是说,要帮他们,给汝阳王府治罪?
李卿卿想要从叶芝兰脸上找出撒谎的痕迹,可是再怎么看,都只能找出叶芝兰脸上,眼中,满溢而出的那种毅然决然。
心中一震,李卿卿看得出,叶芝兰是豁出这条命也要把汝阳王府拉下水了,可是,这怎么可能?
“呵,不用觉得奇怪,我要是不帮你们,才是真的傻了。”叶芝兰吃吃一笑,脸上是浓浓的自嘲,“所有人都觉得,我是堂堂的汝阳郡主,身份尊贵,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无数人伺候着,一定生活的好幸福,是不是?”
一声与叶芝兰年纪极不匹配的沧桑叹息在地牢中哀伤的想起,“可是谁又知道,我娘才生下了我,就被我爹活活掐死,谁又知道,我不过十二岁的时候,就被我爹强行送到要拉拢的大臣床上,肆意践踏,只为了让人觉得,汝阳王连亲女儿,郡主都托付出去了,一定是信任的。谁又知道,我恨死了自己是这个汝阳郡主!”
叶芝兰的最后一句话,喊的声嘶力竭,小小的地牢里,回音久久不散。
看着她生不如死的表情,李卿卿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没有人可以演的出这样心如死灰,恨不得把所有人伤害过她的人都拖进地狱的戏。
只有真正受过那些伤,懂得那些痛的人,才会有这样恨不能死,却又恨得无法去死的心情。
“你只要跟着我们两人一起回宫,去面呈圣上,将汝阳王所作所为,所结党羽,全部都和盘托出,到时候,汝阳王府就倒了,我会尽力在父皇面前保你一命。”
端木羽说了打从进了这个地牢以来,最长的一段话,叶芝兰听他这么说,眼眶霍地泛红,原本止住的泪水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一边哭一边嚷着,“我不要,我不要这么脏的活着,我只是要先看着他们都比我先下地狱!”
“那些连蛆虫都不如的垃圾,值得你赔上一条命?”李卿卿的冷静和叶芝兰的激动正好是两个极端,她速度缓慢的一句一句的问着,“汝阳王值得你陪他去死?那些糟蹋过你的人值得你配他们去死?还是你觉得你这条好不容易活到现在,可以脱离别人掌控的生命,就这么廉价,你一点都不打算珍惜?”
“你懂什么!”叶芝兰哄着眼眶,像只竖起尾巴,弓着背脊的猫,尖锐的嗓音咆哮着,“你根本就不懂我经历过什么!你凭什么说的这么轻松!像你这种痴痴傻傻长大的人,根本就不懂什么叫痛苦!”
“闭嘴!”李卿卿火大的喝止了叶芝兰的尖声嚷叫,一字一顿的咬牙问道:“我不懂?”
美貌过人的脸蛋霍地靠近叶芝兰,几乎和她鼻尖贴着鼻尖。
“那你懂不懂,一个人躲在杂物间里哭着想不被欺负是什么滋味儿?你懂不懂明明断了三根肋骨但是为了保命还要爬悬崖峭壁是什么滋味儿?你又懂不懂,为了能苟延残喘的活着,动手杀掉陌生人却不能犹豫是什么滋味儿!”
说到最后,连李卿卿的声调都不可抑制的扬高了许多,旁边的端木羽听到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双眉一挑,李卿卿的话里让人有了太多的疑问。
为什么,听起来,和他一直以来知道的那个李卿卿,不太像?
叶芝兰被李卿卿这么气势汹汹的一吓,情绪一下子从高处落了下来。
刚才发热的脑子现在也冷却许多,她半合着眼睑,好半晌之后,才轻声道:“我先带你们出去。”
李卿卿不再多说,叶芝兰肯冷静下来,就代表还有考虑活下去的余地,说多了怕是反而会起到反效果了。
端木羽看她情绪安稳许多,又摸索到一颗石子,往叶芝兰身上的穴位一弹,解了她身上无形的控制。
“你们先前,是从枯井那边的密道来的对么?”
“对,差一点就把我们闷死在里面了。”
想起那条密道,李卿卿就觉得能活到现在真是值得庆幸的事情。
“我带你们走,不从枯井出去,直接去镇子外面。”
叶芝兰也走过那条密道,那是以前汝阳王担心有人想要暗杀,不想要轻易丢掉她这颗好用的棋子,于是一次又一次的带着她熟悉那些蚂蚁巢穴错综复杂一样的密道。
李卿卿这一次连呼吸都顿住了,“光是枯井那边就差点活活闷死,直接去镇子外面,你确定安全?”
“这一条密道只有两个人知道,特别开凿了透气孔,一路走到镇子外面,都不会觉得胸闷的。”
现在眼前的这个叶芝兰和李卿卿以往见过的每一种面目都不一样,安安静静的,尤其是叶芝兰本身长得就很是秀气,这会儿好像所有气质都在一夕之间被拽回了身边,有种能让人镇定情绪的安心感。
“好吧,从哪儿走?”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李卿卿对汝阳王开凿的地道虽然还有点信不过,但是也只能这么办了。
“还是你们来的那一条路,但是中间有机关,可以拐进别处的。”
听叶芝兰这么说,李卿卿脸上带笑的看向端木羽,“啧啧,三皇子都没发现有机关哪。”害的他们俩差那么一点就闷死在地道里面哪!
端木羽尴尬的眨眨眼,知道李卿卿就掐准了现在不是彼此调笑的时候,他绝对不会浪费时间回话,只好无奈的闭嘴,转身去掀开那块被合上的石板。
两个人,一个忙着揶揄,一个忙着打开通道,谁都没看见,背后,叶芝兰羡慕又黯淡的目光。
“再往前拐两个弯,就是机关,你们站在我身边,别走岔了。”叶芝兰轻轻柔柔的声音,像只柔弱的小猫儿再喵喵叫,认真的嘱咐着李卿卿和端木羽。
“喀喀喀……”
黑暗中,李卿卿不知道叶芝兰是怎么摸索着找到墙上那个不知道在哪里的开关的,只是听到一阵子石头摩擦声后,就觉得有清爽的风从右手边吹拂过来,地道里的窒闷一下就离自己远去了。
“顺着这条路直着走出去,就能到镇子外面了。”
李卿卿跟在叶芝兰身后,隐约能听出叶芝兰声音里带着些许的雀跃,她盼着这一天,很久了吧,可以摆脱,可以获救,可以重生。
这次地道的尽头是一间小仓库,李卿卿翻了翻脑海里的回忆,想起来速水镇外面的确有一个小货仓,她来的时候还以为是镇子里商家用的。
没想到会是汝阳王金蝉脱壳的密道。
叶芝兰走了这一路,脸上也不再那么灰白,想到终于可以彻底摆脱过去的一切,表情显得柔和了许多。
“嘎吱……”
只是,随着她抬手将象征新生的门扉缓缓开启,脸上的表情彻底,彻底的陷入一片死灰色。
门扉半开着,火把的光亮从门缝间嚣张的招摇给仓库里的三个人看的清楚。
而在那火把的中央,高骑骏马的中年男人,也正面色肃然的望着仓库里的三人。
李卿卿下意识的把叶芝兰拖到自己身后,从她的这个角度,能清楚的看见叶芝兰的表情,和她抖如筛糠的身子,实在是,没办法狠心不管她。
“汝阳王怎会深更半夜出现在速水镇外?”端木羽在李卿卿动手拖拽叶芝兰的时候,往前走了一步,也把李卿卿挡在了自己的身后,将门完全推开,正大光明的面对马上的汝阳王。
“三皇子就不必与老夫费劲周旋了,你我都清楚今晚是个什么局面。”汝阳王连句“老臣”都懒得自称,直接就用了老夫,摆明了是不把端木羽这个三皇子放在眼里。
想想也是,他连三皇子的老子都敢反了,还在乎个三皇子做什么?
“汝阳王不怕事败后株连九族么?”端木羽藏在背后的左手一紧,拳头攥的嘎嘎响,倒也多亏了现场火把太多,被燃烧的噼啪声掩盖了下来。
“哈哈,三皇子是在与老夫说笑?等到老夫登上那唯吾独尊的位置,再来换老夫来关心三皇子的九族吧!”
“我会将所有的事情对皇上一一说出,你休想再作恶!”
不知道是哪一句话触动了叶芝兰的敏感神经,她忽然从李卿卿身后冒出头恶狠狠的瞪视着一脸得意的汝阳王宣布着。
“呵,我倒是把你给忘了,”汝阳王满不在乎的一笑,眼中精光一闪,随即下令,“放箭,射死三皇子的,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