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羽睨着那只素银簪子,薄唇一挑,“哪儿不对?”
“三皇子既然要合作,何不坦诚些,你既知掩饰自己容貌,便可知是对这镇子多少有些了解,到了这会儿还藏着掖着,未免有些小气了。”
李卿卿芙蓉似的面颊似笑非笑,视线从簪子上转移到端木羽脸上,这男人未免太小瞧了她,当她和那些没用的大家闺秀一样好拐好骗?
呵,真不好意思,他失算了。
“我也只是道听途说,消息尚未确认,才没和卿卿明说,还望见谅。”端木羽的脸上早就没有半分集市上那种讨好的样子,嘴里说着见谅,脸上可是笑的没有半点诚意。
“我哪儿敢不谅三皇子?只是还请三皇子下回有什么事儿提前说,这样,卿卿若是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也算是甘心了。”
瞧着这男人就心里冒火,李卿卿话说的不咸不淡,也没不能怪她,她之所以会成了现在这个李卿卿,从现代人莫名变成古代人,有泰半的原因就是因为给任务的雇主怕没人接活儿,隐瞒了某些危险因素,结果害她丢了一条命,现在顶着李卿卿的名号身份过活。
端木羽正要说话,就听那有节奏的嘎吱嘎吱声响起,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扬高了声音喊道:“我好吃好喝的供着你,现在不过是要为家里开枝散叶,你就跟我耍这种脾气,不识好歹!”
李卿卿一听,当即会意,抓起桌布上躺着的素银簪子,待雅座的门板被小二推开,直接把簪子往门口掷过去,也不管小二被砸的乱了脚步,托盘里的东西叮当作响,就起身指着端木羽的鼻子骂。
“我说你今儿个怎的这么好,带我来出来逛早市,原来是安的这份心!你若真要把人迎回来,那就先把我送走!”
说完了,往凳子上一坐,腰身一拧,气呼呼的拿背对着端木羽。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东西放下。”端木羽似是没成想让外人看见知道这种家丑,瞪了那伙计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是是,这是大爷您要的香片,点心,请您慢用。”伙计也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挨了白眼也只能自认倒霉,一块碎银子砸到桌面骨碌到自己面前,见端木羽的目光往门边上的簪子瞅,伙计立马机灵的过去把簪子捡回来。
“我才不要那种东西,你拿走,当是赏给你了!”李卿卿因为背对着端木羽,所以是正好对着门口的,见伙计把簪子捡了,立刻赌气的嚷嚷了一句。
“瞎说什么,也不嫌丢人!”
左右为难的伙计拿着簪子,瞧见那位戴面具的爷脸色越发难看了,刚要将簪子撂到桌子上,那位爷就妥协似的叹了口气,拿了一锭银元宝过来,往自个儿手里一放,再拿走簪子,皱着眉吩咐了句,“下去吧,没有吩咐别再上来了。”
手里的银元宝沉甸甸的,好运气的伙计咧嘴笑,露出一口白牙,“好嘞,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第三次的嘎吱嘎吱声音消失的时候,端木羽倒了一杯热茶,送到李卿卿手边上,“娘子喝杯茶,消消火气。”
“若我这会儿火气还没消,可否拿您出出气?”李卿卿端着茶杯,见端木羽占口头便宜也好意思占个没完,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有眼力劲儿的没接这个话茬,端木羽另倒了杯茶给自己,只手托腮,好奇的问。
“你猜那伙计这会儿在干嘛?”
“多半是说楼上那位爷夫纲不振,没法儿坐享齐人之福。”
楼下大堂,客人稀稀拉拉的坐着,得了赏钱的伙计凑到掌柜的跟前汇报:“就是个没出息的败家子儿,娶了个倾倒众生的美人儿,却不想是只披着美人皮的母老虎,这会儿大概正在楼上装孙子呢!”
“嘿,活该。”年过四十,一身横肉的掌柜幸灾乐祸的笑,明显是看不过去有人能娶到那般貌美如花的**,想想家里那只相貌平平的河东狮,越发对楼上的男人毫无同情心。
楼下掌柜的伙计悄悄乐成一团,楼上的俩人话题也转回正轨。
“卿卿刚才说这镇子不对头,能说给我听听么?”
“镇子上的人见了我表情都很平静,最多也就是眼前一亮而已。”李卿卿手里的茶温了些,就这茶杯啜饮了一口,丝毫不觉得这么说有任何让自己不自在的地方。
端木羽一时失笑,这人儿,夸自己夸的好生自在,倒是让他调笑不起来了。
一见端木羽那要笑不笑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李卿卿接着说道:“即便是宫里的侍卫,我这次回宫的时候见了我,都还不伐一开始会愣神的,这么个都城郊区的小镇子,难不成人人都是大小儿看着俊男美女长大的?”
李卿卿自己个儿的样貌如何,她自然是最清楚的,哪怕是前世见惯了风靡大众的影星歌星,到了这一世,揽镜自照的时候还是不得不说,这张脸,颠倒众生都不算难事儿。
可就是这么个看上去民风淳朴的小镇子,别说是这食肆里不愁吃穿的掌柜,就是擦肩而过的小乞丐,都对她这张脸没什么反应,这压根儿就是最不正常的反应了。
“还有么?”
端木羽对着李卿卿一脸妖孽的笑,他可不觉得眼前的人儿会只发现这么点事儿,那簪子的问题她可还没说呢。
“以三皇子的出身,不会认不出这簪子上的纹饰吧?”
说着,李卿卿把桌子上的素银簪子往端木羽面前推了推。
“百多年前的炽货云纹”,端木羽拿起簪子在手中把玩,眼中眸色渐冷,“如今要看见这种纹路,只有两个法子,一种是仿制……”
“另一种是倒斗。”
倒斗,盗墓圈儿里的行话,指的是挖墓盗物的行径。
“卿卿知道的倒是不少。”端木羽倒是没想到李卿卿能说出倒斗这两个字儿来,颇为意外的看了她一眼。
和她在一起的时间越长,就越觉得摸不透她的底细。
丞相府里那个痴痴傻傻的李卿卿,何时开始变得这般云笼雾罩的让人看不清了?
端木羽点漆似的黑眸微眯,他对她越来越有兴趣了。
“这素银簪子做工简陋,定然是仿制的不假,只是,刚才集市上那些卖手工制作的摊子上,可泰半都是古物纹饰或者造型的,寻常百姓,怎么会如此集中的仿制这么多古物?若要真要制假销售,也不会做的这般简陋,倒像是,给行家的暗号。”
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市集其实暗藏玄机,李卿卿抽丝剥茧一路说下来,最后的结论令人颇为费解。
好好的城镇,好好的市集,卖些粗陋的仿制玩意儿,是打算给什么人带暗号呢?
“我听说,汝阳王在封地乐善好施,不仅爱护百姓,还特意建了几座收纳所,专门收留封地以及封地附近的饥民和乞丐,因为男女有别担心出事儿,还特意将男女分别安置,其中,安置男子的收纳所,就有三座,明面上的人数,是一千余人。”
名面上的,那就是说这只是说给人听的,实际上绝不止这个数字而已。
李卿卿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汝阳王是军中行伍出身,一身的军功,朝中无人能比,眼下又用这种计量暗中收拢力量。
想着想着,潋滟的眸子陡然一瞠,一个念头似是闪电般在脑海中霹雳而下,好家伙,这家伙是想自己圈养军队。
想到这儿,李卿卿顿时明白了这个镇子的作用,须臾间惊讶之色就被自己压了下去,李卿卿的视线对上端木羽的,“养这么多人,汝阳王从哪里来的这么一大笔钱财?他的封地再富庶,那数千人口的粮食要怎么解决?”
除了粮食,还要有衣物,行礼,住所,若她所料成真,就还要有兵器,马屁。
喝!好大的一笔开销,寻常郡王,哪里负担得起?
“封地里的活人,自然是没法给他这么多钱财,可其他地方的死人,就只能任由他大把的捞油水了。”
端木羽老神在在的换了个姿势往后靠着椅背,一语道出李卿卿心中所想。
“这法子的确来钱快,又是一本万利,可是”,李卿卿摩挲着手中那支素银簪子上的炽货云纹,眸光微敛,“他去哪儿找到那些行内人?一生戎马,怎会和这些人扯上关系的?”
汝阳王的生平之事,李卿卿这几日早就把能弄清楚的都弄清楚了,这么一个斩敌首论军功的男子,怎么会和那群“地下工作者”眉来眼去勾搭上的?
“汝阳王自从封王之后,这个速水镇就变得热闹起来,你刚刚看见的那些摊贩,百姓,十之六七都是后来的外地人,甚至好多还是拖家带口过来,开铺子,过日子。久而久之,这镇子里市面上能见到的货物,大部分都落入了某个人的掌控之中。”
李卿卿一点即透,当下就明白了这件事的要害所在,接着端木羽的话说道:“所以,联络不上不打紧,他要找的人,想要把手里的好物件儿出货,总会有人到都城,而这都城外的小镇子,就是不远不近的好住处。到时候,人住进了镇子,见过了这市集的古怪,总会有长心眼儿的,明白汝阳王卖的什么心思了。”
李卿卿只觉一股寒气打心底里往上冒,从封王之日便有此打算,汝阳王决计不会是个鲁莽坏事的人,那么,这一次把她扯到这个旋涡里,意欲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