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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归墟。
听到这两个字瞬间,陆迟明神情有了一瞬恍惚。
他稍稍张大了眼睛，目光虚虚地落在虚空中，好一会儿，才凝到了实处。
他看着自己唯一弟弟,轻声重复了一遍他方才听到那句话。
“你说,妖族入侵了归墟？”
他语气很轻,但听到人却总觉得有一阵莫名寒意沿着脊柱攀援而上,他神色也依旧是平静，黑色眼睛有如一汪深潭,静谧而幽深，没有一丝波动,此时此刻,这份平静却只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云梦泽抿紧唇，无言地点了点头。
“父亲在做什么？”他语气依然是平和，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他就任由他们胡来吗？”
“爹和娘都受了伤。”云梦泽不由得替父母说了两句公道话,“妖族入侵来得又快又急，一山二阁还没来得及派出援手，他们还切入了防御大阵薄弱之处,同时袭击了空桑、少海与灵山三地,爹娘腹背受敌，分身乏术,这才……”
“归墟不能失守，也不该失守。”陆迟明没有让他说下去,他淡淡道,“东海防御法阵乃是白帝所设,不会那样容易被攻破。传令回去,彻查全城，找出与妖族勾结叛徒。公开处决，以儆效尤。”
那样残酷言语被他云淡风轻道来，却越发嗅得到其中血雨腥风。
他目光落在云梦泽脸上，如有实质。
“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阿泽。”
云梦泽蹙了蹙眉，最终还是点了头。
“我知道了。”他说。
陆迟明微微颔首，而后，他侧过脸来，对白飞鸿开了口。
“对不住。”他声音里带着真心实意歉意，“先前约定，我怕是要失约了。”
白飞鸿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良久，方才移开了目光。
“无妨。”她听见自己声音，平稳得近乎冰冷，“时机到了，我会自己去讨回这笔账。”
“也好。”
陆迟明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影就像掠过湖面鸿影，只一瞬便隐没了。待他再看向自己唯一弟弟时，已恢复了先前古井无波模样。
“走了，阿泽。”他淡淡道，“不要让爹娘久等。”
云梦泽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双眸已如冰一样冷彻。
“我会。”
他回过头来，看着白飞鸿。而后，云梦泽忽然伸出手去，紧紧扣住了白飞鸿手腕。他抓得那样用力，在白皙手腕上留下深深指痕，捏得人骨头都痛起来。那双眼眸不知何时已化作了熔金一般龙瞳，深深地望着她眼睛，带着连她也不明白复杂神色。
“等我回来。”云梦泽盯着她，一瞬也不瞬，“我有话要同你说。”
白飞鸿怔了怔，而后轻轻点了点头。
“好。”她说。
云梦泽慢慢地、慢慢地松开了手。然而他目光却一直定在白飞鸿脸上，似乎想从她神情中确认这个承诺真假。最后一根手指也松开，他指尖无意识抚过她手腕，擦过泛红肌肤，带着些许酥麻触感。
无形风掠过她手腕，也掠过他指间，一度紧贴过肌肤热得异样，带着潮湿汗意，迟迟不肯凉下来。
云梦泽终是收回了手，迟了一步，才收回目光。像是不想停留下去就会动摇一样，他猛地回过身去，大踏步朝着自己兄长走去。
“走吧。”他说，“回东海。”
白飞鸿目送着那两兄弟离去，好一会儿，才缓缓抬起手来，握住了方才被云梦泽扣住手腕。
她肌肤很薄，很容易留下痕迹。方才被人那样用力抓着，手腕上已经留下了深色指痕——先是青白，而后渐渐涌上血色，转为朱红。
她注视着那留下痕迹，看着它一分一分加深了颜色。痛意和热意一样，久久残留在那里，带着奇异麻痒，久久不肯散去。
“你觉得他想对你说什么？”
青女剑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带着些许笑意。
到了这一步，就算是榆木脑袋，也不可能真一无所觉。
更何况，有些话并不需要真说出口。
只是看着他眼睛，她便什么都明白了。
不过……
“说什么都无所谓了。”她听见自己声音，带着空洞回响，“那是不可能。”
“要拒绝他吗？”青女感慨起来，“你也看到他方才眼神了吧。真无情啊。被他憎恨也无所谓吗？”
“总比给他无谓希望好。”
白飞鸿声音很轻，被林间风一吹，便散去了。
“我给不了他他想要东西，还会杀了他最重要兄长。与其到时候让他伤心，不如早做了断。”
“我说错了。你并不是无情，而是做不到无情。真正无情女人，是不会为了对方考虑才拒绝他。”
青女顿了顿，缓缓说了下去。
“看在你是我主人份上，姑且奉劝你两句——要修无情道话，你得比现在更冷酷一些才行。还有，人心最是叵测，你想得再好，也很难左右他人想法，爱恨尤其。”
青女声音淡了下去，复又隐没到剑中。
“所以，尽力而为就好，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要过于苛责自己。”
白飞鸿长久地伫立着，待到青女剑剑灵完全沉寂下去之后，她方才露出了一抹苍白笑。
“谢谢你，青女。”她轻声道。
是啊。
尽人事，听天命——世间之事本就是如此。
她抽.出青女剑来，剑身清明如一泓秋水，倒映出她半张脸来。
她同倒影中那眼神冷漠女子无声对视，许久，方才绽开一抹毫无笑意笑来。
她会杀了他。
白飞鸿想。
有没有那个约定根本无所谓。有话会方便很多，没有话也无所谓。她要做事都不会有任何区别，不过是之前容易一些，之后会艰难一些罢了。
无论如何，她都会杀了他。
不管有多少人拦在这条路上，不管会有多少人因此而恨她。
即使不是现在——不是东海还不能失去陆迟明现在——她也一定会杀了他。
就算会被云梦泽憎恨也无所谓。
“这是他欠我。”
她对剑影里女子说。
就像是对着那个死在一梦中自己说。
——这是他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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