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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林宝婺离开之后,白飞鸿握着鹿鸣手,稍稍出了一会儿神。
陆迟明……
想到这个名字,她手下意识摸向腰侧青女剑。
剑身中传来一声隐秘轻笑。
“怎么?”青女剑剑灵难得开口,“那就是你要杀人?”
“对。”
白飞鸿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从剑上放了下去。
还没到时候。
她对自己说。
除去死气之后,先前被拦在外面琅嬛书阁弟子也走了进来,为首那人冲白飞鸿礼貌抱拳,说了一句“多谢”。
“白道友与令师弟一路舟车劳顿,一来便要劳烦你们帮忙,我们心里实在过意不去。”那位弟子客气道,“接下来治疗由我们来就好。您二位不如先去一旁歇息,饮些清茶花露,用些果品点心。也算给我们书阁一个机会,尽一尽待客之礼。”
“不必。”白飞鸿摇了摇头,起身向外走去,“我先去拜会林阁主。师弟——”
云梦泽伸出手来,她握住他手,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用了多大力气。
“此事事关四魔,你即刻回昆仑墟,通知师长。掌门现在闭关,昆仑墟事务由崇吾峰主打理。务必将消息告知几位峰主处。”她顿了顿,又看了他一眼,“至于东海三家那边……恐怕也需要你去说明情况。”
云梦泽看着她,片刻之后,他反过来握住了她手。
“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心神不定。”
他握着她手力气很大,大到甚至让白飞鸿都觉得骨骼生痛,少年黑幽幽眼睛定定看着她,像是要一直看到她心里去。
他问她:“你在焦躁什么?”
白飞鸿闭了闭眼。
焦躁吗?
她下意识抚上自己心口。
一个人,居然可以被杀两次。
她回想起来,都忍不住要发笑。
陆迟明所杀死,不只是她人,还有她心。
时至今日,她已经不会再为那两剑感到战栗或者痛楚。
但是,她仍然想要提着剑到他面前,问他一句“为什么”。
这是他欠她,她会自己讨回来。
只是……
她睁开眼来,看向云梦泽。
少年面上隐隐流露出些许担忧,那双眼睛只映出她一个人影子,像是要看到她灵魂深处去。这让她微微侧过头,避开了他目光。
……他不应当被牵扯进她与陆迟明仇怨之中。
“没什么。”白飞鸿从云梦泽手中抽出自己手,“死魔不好对付,你先回昆仑墟,听从师长们安排。”
云梦泽再度伸出手去,死死攥住她手臂。白飞鸿背对着他,看不到他表情,只能听见他声音,压抑到极度平静。
“是不是在你心里,我永远都是一个需要你保护小师弟?”他甚至很轻很轻笑了一下,“你永远也不会信任我,更不会依赖我,是吗?”
白飞鸿放缓了呼吸,在脑内默默数到三,这才回过头去,迎上云梦泽视线。
“我没有不信任你。”她第一次发觉,云梦泽眼睛是那种透不出光黑,“你是我师弟,我是师姐,为你着想是应该。你或许不知道死魔有多危险——”
“我当然知道。”
云梦泽向前逼近一步,大抵是龙血缘故,他生得十分高大,随着他迫近,漆黑影子覆盖了白飞鸿,她微微蹙起眉来,这样距离未免太近了,这让她感到些许不适。少年垂下头,静静地看着她,眼瞳是浓得化不开黑,却带着某种刀锋一样尖锐东西。
白飞鸿忽然想起,前世时候,他似乎也时常用这样眼神看她。
云梦泽一向都很崇敬他兄长,所以,那时她一直以为,他是觉得她配不上他哥哥,才会用那种目光看她。
但也许……她一直都想错了。
正当她分神时候,云梦泽忽然又笑了一下,那笑是冷,森森冻在眼睛里,凝成了化不开冰锋。
“她原本是无名婴灵,是大灾之年从生母肚子里爬出来棺材子,是明明已经死了却又被生出来魔物。她原本就是无限趋近于‘死’存在,又生在战场附近,吸纳了饥荒与屠戮所孕育出庞大煞气,一出生就成为了‘死魔’。自她诞生以来,不知道有多少正道修士前去降魔,无一例外都死在了她瘴气之中。他们尸骨堆积如山,成就了她如今所居住‘尸骨林’。”
他深吸了一口气,握住白飞鸿手臂右手不住用力。
“我还想问你,白飞鸿,你是明知道这些,还决定去参与这件事吗?”
死魔是杀不死。这是修真界人人皆知事实。
白飞鸿微微垂下眼来,她抬起手,摁住云梦泽手掌。
“松开。”白飞鸿低声道。
她没有多用力,云梦泽却松开了手。他定定地看着她,她却没有看他。
须臾,白飞鸿很轻地叹息了一声。
“我有我自己理由。”
“好。”云梦泽点点头,眼神却越发冰冷,“但你也别想像上次那样,把我扔到一边,自己一个人去做这么危险事。”
白飞鸿终于转过脸来,她蹙着眉头,不赞同地看着他。
“可是——”
“别和我说那些大道理。”云梦泽只深深地看着她,“如果是我哥话,你就不会让他走开了,对吧?”
白飞鸿只觉得自己血都凝住了。
“为什么你会提起你哥?”她听见自己声音,微微空洞,“这里……有他什么事吗?”
不应当。
她想。
陆迟明与她此刻毫无交集,他们平日更是从不提起这个人,更何况此时事情刚出,就算是云梦泽也不会这么快就确定陆迟明会不会来。
那么,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提起陆迟明?
白飞鸿微微眯起眼,深深地、深深地打量着云梦泽脸。
从她到了昆仑墟却发现殷风烈“身死”时候,她就知道,绝不只有自己一个人得到了重生机会。
云梦泽,他也带着前世记忆吗?
白飞鸿想要从云梦泽脸上看出些许端倪,却只见到了云梦泽错愕神情。
像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出哥哥名字一样,云梦泽张大了眼睛,微微张口,似乎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句话。
“我……”他迟疑许久,还是低头道了歉,“对不起,师姐,我方才大概是昏了头了。”
他手指还抵在唇上,微微摩挲,似乎自己也很困惑自己方才为什么会脱口而出那样一句话。
见他如此,白飞鸿将涌起疑虑摁回心底,推开云梦泽手臂,径直朝外走去。
只是,在离开之前,她脚步稍稍顿了顿。
没有回头,她只是冷淡而又克制地,说出了自己心里话。
“无论你怎么想。”她说,“我总是希望你能好,云梦泽。”
而后,她再也不管云梦泽想说什么,径自离开了这里,只余下少年徒然地伸出手,望着指尖掠过风。青丝微微擦过他指尖,一触既离。
许久,他垂下手腕,像是还想挽留什么一样,又像是想要克制什么,少年用力握紧了那只手。直攥得骨节都微微发白。
他不明白自己方才为什么会说出那句话。
——为什么会提起大哥?
——这里有他什么事吗?
这两个问题如利箭一样刺在他脑海,反复诘问着他心。
他抬起手来,无意识摁住自己心口。
连云梦泽自己都没有发觉,他这一举动与白飞鸿先前动作究竟有多么相像。
他只是有些茫然想着。
为什么他总是觉得,白飞鸿会和大哥站在一起呢?
就好像……他曾经无数次看过这样背影一样。
光是想一想——
他扣在胸前手指骤然收紧了。
——都觉得无法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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