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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听到那声尖笑,白飞鸿立时清醒了过来，提剑冲进院内。
夜色如墨，灯笼光也十分黯淡,白飞鸿花了一点时间,才看清了庭院中又哭又笑女人。
出乎意料是，那是一名没有多少修为中年女人，白飞鸿自然看得出，她经脉算不上多么上等,也只修炼过一些粗浅功法——而且这些年也一定荒废了，不然不会衰老到如此地步。
虽然上了年纪，但仍然可以看出她年轻时风韵,只是这点美貌残影,也被她疯疯癫癫模样破坏了。她那头斑白发髻上胡乱插着些残破簪钗和干枯野花，白飞鸿敏锐地觉察到，虽然簪钗上宝石丢了不少,但残留下来，依然可以看到当初华彩,一看便是极为名贵用料。
正当她揣测着眼前女子身份时，花大掌柜也赶到了,他披着外衣，带着几个人来,很快便制住了那名又哭又笑疯女人，一名婢女打扮女孩匆匆跑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花大掌柜厉声呵斥。
“让你看好她,你是做什么吃！惊扰了贵客,你如何担待得起！”
女孩哭丧着脸,脸上还残留着竹簟压痕，显然是刚刚才被人从梦中叫醒。她低着头，一叠声地说着抱歉。花大掌柜拂袖不顾，转向白飞鸿时，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火气，尽量平稳地说了一句“对不住”。
“打扰您休息了，白仙子。我这就差人把她带走。”
白飞鸿目光在几人面上一一扫过，将青女剑又收回了剑鞘之中。
“无妨。我还没睡下。”
她留意到，那几名仆从制住疯女人动作也很轻，显然是不想伤到她，这让她对疯女人身份更添了几分好奇。
“不过，这位是？”
“说来惭愧，都是花家旧事了。”
花大掌柜弓腰拱手，宽大衣袖挡住他面庞，让人看不出他此刻露出了怎样表情。
“她是先……先夫人贴身侍女，名叫连翘，自幼随侍在先夫人左右。后来先夫人嫁与已故老爷，她也被收了通房，侍奉夫妻二人左右。当年那场大火，老爷夫人双双殒命，她受刺激太大，从此疯了。整日在院里乱跑，说些胡话。此番贵客上门，我本已让人将她严加看管起来，却不想出了这样纰漏，还是惊扰了两位，小人实在惭愧。”
“已故花老爷……还真是生性风流。”
云梦泽不知何时出现在白飞鸿身后，不咸不淡地说了这一句。白飞鸿从这一句中听出了些许言外之意，不由得看了他一眼。留意到她视线，云梦泽垂眼看她，轻声向她解释了花家这段恩怨原委。
“花家前代家主仅有一女，又天资浅薄，难以在修道之路上有所寸进。为了延续花家传承，老家主便想招赘上门。”他扯了扯嘴角，似是一抹讽笑，“云家与花家曾经有些生意上往来，我曾经听闻……那个花老爷似乎手段不是很正派，姨母便同他家断了来往。没想到，生意之外，他私德似乎也不是那么正派。”
云家这几代家主都是女子，云夫人与陆城主也是恩爱甚笃，也难怪云梦泽看不起这等明明招赘上门，却还要收美貌侍女做通房男子。
暗暗地嘲讽了这一句之后，他目光转向那个疯女人，疯子力气总是比旁人更大一些，更何况那些人也不敢用力去抓她，一时之间居然僵持不下。云梦泽看了一会儿，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困惑。
这些人对这个疯女人……未免过于顾忌了。
然而还没等他问出口，一道符咒便从远处飞了过来，直直打在疯女人身上，她全身一僵，顿时委顿下去，还是左右仆从眼疾手快，连忙搀扶住了她。
白飞鸿目光一凝——是清心符。
“大晚上，都在闹什么？”
花非花打着呵欠从院门口踱进来，他松松挽着自己衣衫，没什么表情地瞥了那小跑到疯女人身边婢女一眼。
“怎么，小绿，你又偷懒了？这是你第几次把她放出来了？回头扣你半年月钱，谁来说都不管用，知道吗？”
“是、是！”那婢女唯唯诺诺地低下头，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而那个疯女人见了花非花，就像老鼠见了猫，顿时消停下来，捉着花大管家衣袖躲到他身后，佝偻着脊背瑟瑟发抖。
“还是那么怕我。”花非花一哂，看向花大管家，“既然是你要保人，就把她看好了。别总是这么纵着她，不然，她早晚要给你闯下惊天动地祸事来。”
花大管家肩膀一僵，垂首称是。
花非花摆了摆手：“行了，把人带下去吧。还要在客人面前丢人现眼多久？”
花大管家将头低得更低了一些，他转而瞪向侍奉疯女人侍女，被火焰灼伤面孔说不出骇人。
“还不快把连姨带走！”他急怒道。
小婢女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拉着疯女人往外走，见了花非花之后，疯女人意外地温顺了许多，虽然仍旧一步三回头，到底是被那小婢女拉走了。
夜色中，还有些许对话遥遥传了过来，似乎是那疯女人正在对那小婢女说话。
“小少爷很快就回来了，小姐说要给他做鱼羹，你去问一下老张，鲥鱼买回来了吗？你要催得紧一点，这些下人惯会偷奸耍滑，不盯着就不肯干事！要我说，他们就是欺负小姐脾气好！看着吧，回头我怎么收拾他们……”
小婢女嗯嗯啊啊地应着，余下话语随着人远去，逐渐消失了，花大管家望着她们离去方向好一会儿，才对着周围几名仆从摆了摆手。
“回去看好她。”他声音里透着几分说不出疲惫，“要是再出现这种惊扰贵客事情，我就唯你们是问。”
几名仆从应了一声，很快便散开了。花大管家抹了把脸，转过脸来，对着白飞鸿三人，面目模糊脸上又挣出一个笑来。
“连姨受刺激实在太大。她似乎一直活在火灾发生那一天，完全不记得别事了。”他说着又叹了口气，“幸而白仙子与云公子都是宽宏大量之人，小人治理不善，让两位见笑了。”
“我倒想知道，她所说‘猫妖’是什么？”云梦泽定定地看着花大管家，“先前我就有些奇怪，为什么这宅邸里没有猫。现在，花大管家能告诉我了吗？”
“这……”花大管家面上浮现出些许为难之色。
花非花笑了一声，粗暴地打断了他们对话。
“行了，也别难为花大，有什么问题直接来问我就好了。”
面容妖艳青年抱起双臂，面上浮现出一丝冷冷笑来。
“就像云师弟你先前说，花老爷还在时候，花家生意确算不上正派。不如说，根本就不是什么清白生意。”
夜色沉沉，青年眼瞳之中，却似有毒火在燃烧，亮得骇人。他又笑了一声，笑声里说不出古怪。
“他们做可是妖族奴隶买卖。一只妖能在人修手上卖出多大价钱，云师弟，你不会不知道吧。”
云梦泽面色一冷，肃容道：“东海素来不许此类事件发生，凡是违反这条法条人，都将被东海三家通缉，从重惩处。”
“毕竟你们那边还有灵山十巫在，那些大巫能够沟通百兽，自然很讨厌这种事。不管怎么说，他们到底还是神使者。”花非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只是我说是东海之外——虽然一山二阁和兜率雪山双寺素来不做这类买卖，不过，有是人修想买——不管是堕魔，还是没堕魔。”
白飞鸿面色也难看了起来。
妖与人恩怨，她自然也有所耳闻。
妖食人，人杀妖。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和人修比起来，妖族天赋异禀，也正因为如此，妖族羽毛、鳞甲甚至心脏都有特别用处。人间帝王曾以雷兽皮做鼓，自那以后，妖族便一直是法器材料重要来源。
花家素来就是做这类法器生意。但是——
“奴隶买卖是怎么回事？”她蹙眉道，“我从没听过花家还做这种生意。”
“要是连你都知道了，那老爷子那么些年都是白混了。”花非花嗤笑一声，“那算是老爷子自己私库，只有他心腹才能插手。可惜，一把火把相关人都烧了个干干净净。我接手花家生意以后，就把这条线停了。不过，怨恨是不会消失。”
他微微眯起眼来，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当年那场妖火，就是妖族复仇所为。”
白飞鸿闻言，双眉蹙得更深了。
“师姐，怎么了？”云梦泽见她神色不对，低声问道。
“没什么。”
白飞鸿摇了摇头，心中却不由得蒙上了一层阴翳。
她回忆着自己曾经看过古书典籍——
——有善于驭火妖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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