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有些事情根本就不应该发生。
更不应该同时发生。
比如空桑苍龙卫在昆仑墟外受到了烦恼魔袭击,随行人员全军覆没；
比如说陆家小公子因此龙血暴动化身为龙，伤势太重现在还没有恢复人身；
比如说琅嬛书阁阁主之女居然生出了心魔，还在年关大考时爆发了出来,险些酿成大祸；
比如说荆通发现阴魔曾潜入过瑶崖之山,不知究竟在此处做了些什么；
比如说空桑陆城主和琅嬛书阁林阁主同时向昆仑墟发难；
……
又比如说，过年。
如此之多事务撞在了一起,就算是神仙也要发疯。
至少六峰之主个个都很憔悴。
除了希夷。
真正仙人从来不理会那些世俗琐事。不管外面闹成什么样子，希夷都不曾离开过山门一步。
他照旧每日坐在那发呆，吃药，偶尔替蛮蛮梳理一下羽毛，给白飞鸿指点一下剑术。
一切都与他无关,他也与这一切都无关。
无论山外风云如何变幻，太华之山日子都一切如故。
若不是此地实在太过荒凉，白飞鸿倒会有一种岁月静好错觉。
在一片兵荒马乱鸡飞狗跳之中,年关大考武试完成了。
白飞鸿因为先前已经第一个完成比赛,之后武试都没有她什么事，这一次便也轮到她坐在一旁，观看自己同学与师兄师姐们赛事。
常晏晏抽到对手是江家兄弟里弟弟，虽然她也很努力了,到底是功底不够扎实,在四十个来回之后便败在了对方手里。
白飞鸿也安慰了她两句。
“没事,飞鸿姐姐。”常晏晏倒是反过来安慰她，“我算过了，虽然我输了,不过我成绩应该也不会糟……别把我想和某些人一样脆弱啊。”
白飞鸿假装没有听懂常晏晏又在暗暗刺了一句林宝婺。
她只伸手摸了摸常晏晏头,以示嘉奖：“这个想法就很好,继续保持。”
常晏晏在她手下满足地眯起了眼,还像猫一样蹭了蹭她手心。
不知道是不是白飞鸿错觉，自从揭破了常晏晏魔教圣女身份之后，这孩子忽然就变得很黏她。
而直到武试结束，花非花还是没有来，不知道云真人是不是真打算把他关到下一个年关。
白飞鸿便独自去姑射之山看望他。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被迫头悬梁锥刺股倒霉孩子——纠正一下，没有锥刺股，但有真正头悬梁。
也不知道是云真人还是哪位师兄师姐恶趣味，花非花头发被扎了三个小揪揪，用三根红绳挂在房梁上，保证他绝对没法从书桌前逃走，也没办法打瞌睡。一个不知道从谁那里借来傀儡小人拿着一个唢呐站在桌子上，只要花非花想搞点什么小动作，那木头小人就吹出无比尖利唢呐声。
白飞鸿还能说什么，只能说一句：“你好好学，我先走了。”
“哎，别急着走啊。”花非花显然也不是省油灯，他坏笑着拉住了白飞鸿，“我给你看个好玩。”
然后他就现场表演了一番什么叫“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以及“穷极无聊男人究竟能做出什么”。
他居然通过一通动作，硬生生折腾得那个傀儡小人吹了一曲《百鸟朝凤》。
“好玩吧？”他十分得意地扬起眉，“我这几天特意练。”
白飞鸿肃然起敬，抬手鼓掌。
只是……
“我没记错话，云峰主似乎是把你关在这里好好学习。”她忍不住提醒道。
你要是把这份心思用在学习上，别说年关大考了，我觉得宗门大比你都能拔得头魁。
“那多没意思！学习那么无聊，我才不干——”
花非花作势就要往桌子上一趴，假装自己已经是一条咸鱼了。只是他忘了自己头发还拴在房梁上，这一扯差点没让他嗷一声跳起来。他龇牙咧嘴揉了脑袋半晌，才心有余悸似呼了口气。
“还好还好，我还以为我要秃了……嗯？阿白，你为什么在后退？”
一只手无声无息地摁在了他肩上，力气之大，几乎让花非花觉得自己骨头都要碎掉。
他冷汗一瞬间便下来了。
果不其然，在他身后，传来了一道温柔而又不失威严女声。
“你刚才说什么，臭小子？”
云间月微笑着问道。
“我师父还在等我回去所以我先告辞了云真人。”
白飞鸿迅速敛襟低头，行礼告辞一气呵成，脚底抹油当场开溜，开溜前还抛给了花非花一个爱莫能助眼神，补了一句肺腑真言。
“好好学习啊，花花。”
而后，她将花非花响彻云霄惨叫抛在了身后，一阵风一样离开了姑射之山。
说是师父等她回去也不太准确。
准确来说，等着她回去是蛮蛮……还有云梦泽。
“好慢好慢！老子都要饿死了！你怎么才回来啊！”
刚一踏进太华之山山门，还不等上去，便迎面撞来了一只肥嘟嘟鸟团子，青背赤腹，单翼单足，圆滚滚一只扑棱着扑上来，在她肩头上蹿下跳，叽叽喳喳。
“说好今天要给我带点心呢！南边来咸口点心！我期待了一整天！在哪呢在哪呢？”比翼鸟探着头，细细鸟喙几乎要叨上她手腕上白玉镯，“快点拿出来！快点快点！我要吃我要吃！”
白飞鸿实在是被催得没有办法，只好打开芥子，从中间拿出了她托某位师兄从山下买回来糕点，放在手心，看着这只比翼鸟欢呼一声扑上去，小嘴哒哒，几乎叨出了残影。不消多时就将整个点心都吃完了。
不管看几次，都觉得这只比翼鸟吃东西样子哪里像是一只神鸟，简直就是一只小狗。
但是看得多了，倒也觉得有几分可爱。
“说起来，你是不是又胖了一点？”
白飞鸿忍不住伸出手来，捏了捏蛮蛮圆嘟嘟两颊，那里生着两片圆圆红羽，看起来倒像是两坨红晕，因为吃多了鼓起来显得格外可爱。
“我觉得你比之前重了不少。”
这一下捏得这只比翼鸟整个鸟都僵住了，下一刻，这只肥嘟嘟鸟团子气得全身毛都炸了起来，整只鸟都圆了一圈，看起来俨然已经是一个球了。它猛地蹿到白飞鸿脑袋上，一边暴跳如雷一边用鸟喙去叨她头。
“你傻吗！！！”比翼鸟扯着嗓子骂她，堪称声遏行云，“鸟脑袋能乱摸吗！！！还是、还是那种地方！我要去和希夷告状！！！你这个臭丫头！！！坏丫头！！！”
白飞鸿不由得僵住了：“啊？”
“还有我才没有胖！我没有变胖！更没有变重！那都是点心分量！才不是我真实体重！不许你污蔑我！”
蛮蛮又用翅膀抽了她脑袋一下，气恼哼了一声。
“都是你整天给我带那些点心错！你居然还说我胖！怎么可以说我胖！”
蛮蛮扑棱着翅膀飞远了，临走前还留下一句“蠢货！”“大蠢货！”，徒留下白飞鸿不明所以地挠了挠脸颊。
“就算是鸟……也不能说体重吗？”
半晌，她恍然大悟一般说道。
由于实在搞不懂奇妙神鸟奇妙禁忌，白飞鸿只好独自一人进了山门。
见到希夷时，他正倚着隐几，坐在坐榻上，面无表情听蛮蛮抱怨着什么，见到白飞鸿进来，那只臭鸟又用力哼了一声，整只鸟扭过头去，不肯看她。
白飞鸿只好先对希夷行了一礼：“师父。”
希夷缓缓将脸转向她：“比翼鸟颊羽下面藏着耳朵，是它们致命之处。和龙逆鳞一样，只有伴侣求爱时候才会去碰。”
白飞鸿：“……我错了。”
她迅速低头道歉。
蛮蛮又大力地哼了一声，用力别过头去，将小脑袋整个埋到翅膀下面，全然是不想搭理白飞鸿模样。
白飞鸿只好将求助目光投向了希夷。
希夷……希夷面无表情拿出了一根玉简来，搁在白飞鸿头上。
“把这里面典籍都背下来。”他淡淡道。
白飞鸿默默拿下玉简，看了一眼里面内容。
然后她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这玉简里典籍全是关于神鸟圣兽与各种传说生物，如果全部放出来话……简而言之八个字，浩如烟海，汗牛充栋。
连蛮蛮忍不住探头过来偷看了一眼都不由得“嘎”一声栽了下去。
注定单身到老比翼鸟飞起来，用唯一那只翅膀拍了拍白飞鸿头，语气中带了几分安慰。
“没事。”它说，“多学点东西总没坏处。”
是啊。
白飞鸿面无表情盯着玉简。
一刻钟前我也是这么想，只是那时候要学习人不是我。
算了，往好里想想，至少蛮蛮不生气了。以后也能少闹点这种笑话。
她长叹了一口气，将玉简收了起来，向希夷行了一礼之后，便朝宫殿下方走去。
白飞鸿听着自己脚步声在石阶上空洞回响。
在她下方，是一方幽深而沉暗寒潭。
云梦泽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