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之前秦戮没有参加过元宵灯会,至于之后,根本不用秦戮说,顾砚书也能猜到。
十六岁后,秦戮就离开了京城,远赴边关。
战事?吃紧,哪里还有心?思去参加灯会这种风花雪月的庆典?
待到重新回京,秦戮早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少年郎,对于元宵灯会,自然也不?像是孩提时期那般渴望。
再加上每次寻常百姓在看到秦戮后,忍不?住害怕回?避的反应,也让他不?想在元宵灯会这种喜庆的日子里,来扫大家的兴。
从秦戮的话语中,也肯定了顾砚书的这一番猜测。
“恰好我也没有逛过元宵灯会,王爷不若趁着今日,陪我一起好好逛一逛。”
作为一个合格的京都纨绔子?,顾小公子怎么可能会错过元宵灯会这样盛大的庆典?
所以顾小公子不?仅仅是参加过,甚至近几年来,每年都未曾落下。
秦戮显然是听懂了顾砚书的言外?之意,捏了捏掌心?中顾砚书的手:
“好。”
得到秦戮肯定的回?答,顾砚书甚至还未来得及高兴,转眼便看到不远处一百姓在目光触及到秦戮后,下意识向后退了退。
而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下了动作,又转过头与自己身边的人说话,像是想要掩饰自己的尴尬。
原本顾砚书对那人的那番举动还有人摸不着头脑,但随后,便隐隐约约听到了那人与身旁友人的交谈:
“你做什么?呢?风风火火的?”
“嘘!小声点!你不?知道,刚刚我看到了一人,和厉王殿下特别像!直接吓了我一大跳!”
“你这是眼花了?”
“那可不?后来我不?是就反应过来了吗?殿下是谁啊?怎么可能出来逛灯会?”
“瞧你这胆小的样子,就算真是殿下你也不?用怕成这样?忘了前些天报社募捐的时候,殿下还捐了钱呢!”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这不?是习惯了吗?你说说,要是你看到,你能不怕?”
“说的也是……幸好殿下没有逛灯会的习惯!”
……
随着两人越走越远,后面的话顾砚书也听得越来越不?清楚。
但是这番话他尚且能
够听到,依照秦戮的耳力,恐怕会听得更加真切。
抬眼,映入眼帘的却是秦戮神色如常的画面。
思及大婚那日,百姓们分明想要看热闹,却依旧掩藏不住眼底的惧怕,以及在目光触及到秦戮时,噤如寒蝉的模样,顾砚书似乎也就明白了。
对于秦戮来说,这样的事?,恐怕早就已经习惯了。
想着,顾砚书就忍不?住想要在心里将大皇子?痛扁一顿。
这个人自己没有本事也就算了,还只会这用些败坏人名声的下三滥的招数,害得他家小鹿现在陪他逛个街都不安生!
注意到顾砚书的眼神,秦戮向其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目光:
“怎么了?”
“没事。”
顾砚书摇了摇头,但是脑海中已经开始搜寻起了办法。
这可是他和小鹿的第一次约会,他可不希望以后等到秦戮回忆之时,脑海中全是刚刚那两个人那样的对话。
恰逢这个时候,顾砚书抬眼便看到了不?远处一个卖面具的摊位。
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顾小公子以前参加元宵灯会时的画面。
元宵节又被成为情人节,在这一天晚上,就是那些规矩森严的大户人家,也会对自家女儿稍稍放松一些,允许她们参加晚上的灯会。
但为了规矩,不?少贵女千金在逛灯会的时候,便会戴上一顶面具。
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地,也有不?少男子为了避免唐突佳人,也会选择戴上一顶面具。
在元宵灯会上,几乎有七成的人,都会选择戴上面具。
想到这里,顾砚书心里顿时便有了主意。
直接拉着秦戮走到了卖面具的小摊贩面前:
“这个看起来都很不?错的样子,买个面具如何??”
平日里秦戮就很少反驳顾砚书的决定,像是现在这样买面具之类的小事,秦戮自然也是顺着顾砚书的意思来。
“这位少爷可以看看,老?朽做面具已经有二十余年了,这面具就算是放在全京城,也是一等一的出挑!”
小摊贩虽然不认识秦戮,但见两人的穿着,就知道这是不差钱的主儿,顿时便满怀热情地开始推销起来。
虽然这话有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嫌疑,但这小摊上的面具,的确都非常精美。
顾砚书随手拿起一个看了看,做工也非常细致,边沿处为了防止划伤皮肤也做过细致的处理。
看着手中描绘精美的面具,就连顾砚书一时间也有些犯了难。
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似乎都不错,但又似乎都配不?上秦戮。
这个时候,顾砚书似乎就有些理解,后世那些小姑娘们时常所说的选择困难症是什么?意思了。
但是最后,顾砚书还是选好了他想要的面具。
因为顾砚书很快便发现,小摊上竟然还有一只小鹿形状的面具。
试问还能有什么?比小鹿更加适合秦戮的呢?
自从经历过除夕夜的小鹿饺子?,以及今天早上厨房那边送过来的小鹿汤圆之后。
秦戮已经可以非常淡然地接受自家王妃偶尔对“鹿”这种生物的执着了。
但让秦戮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自家王妃买下这顶面具之后,并没有带上,而是伸手递给他:
“给我的?”
“当然,这可是专门给王爷买的。”
顾砚书微微一笑,欺身上前,便准备直接将面具给秦戮戴上。
秦戮直接拦住顾砚书蠢蠢欲动的手:
“王妃确定要这样做?”
“当然。”
顾砚书想也不?想,便给了秦戮一个肯定的目光。
一般来说,只要是顾砚书一定?想要做的事?,那就没有人可以阻止。
即便是秦戮,也不?行。
最后,这一顶小鹿的面具自然也是在秦戮的纵容下,被顾砚书戴到了秦戮的脸上。
但从大皇子?毁了秦戮一个花灯,秦戮也要想办法让大皇子?在皇上面前出丑找补回?来便能知道。
秦戮同样是个不?肯吃亏的。
平时在顾砚书面前不?愿意计较,那是因为在秦戮心中,顾砚书是他的妻子。
然而眼见着顾砚书现在愈来愈蹬鼻子?上脸,有爬到自己脑袋上作威作福的苗头了,秦戮决定还是要给自己王妃一个“教训”。
于是最后,那卖面具的小老头,除了卖出去一个小鹿的面具外,又卖掉了一个小白兔的面具。
至于多卖掉的那个小白兔的面具,自然是被秦戮买下,最后被戴到了顾砚书的脸上。
对于小白兔的面具,顾砚书一开始也是拒绝的。
但是到最后,依旧还是没能拗过秦戮,将其戴到了自己的脸上。
很快,在京都的街上闲逛,参加灯会的百姓们,就在街上发现了一个堪称奇异的景象。
一对看上去丰神俊朗,风度翩翩,穿着打扮也十分?富贵的公子,脸上却都戴着可爱的小鹿和小白兔的面具。
特备是那个戴着小鹿面具的公子,即使是这般憨态可掬的面具,也掩盖不?了其浑身上下紧迫逼人的气势。
但也是因为如此,让众人看的心?头直颤,甚至顾不?上那公子锐利如剑的目光,忍不?住一看再看。
甚至还有胆子?较大的姑娘,不?停地向两人丢着手绢。
恰巧一姑娘向顾砚书丢手绢的时候,一阵清风袭来,直接将这手绢卷起,投入了顾砚书的怀中。
这下可直接惹恼了秦戮,伸手便将那手绢拿起,重新将其原路丢了回?去。
那手绢的主人,差点儿没被秦戮望过来的眼神吓得直接厥过去!
好在秦戮很快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铁青着一张脸,带着顾砚书快步离开了这番是非之地。
秦戮这番举动,让不少姑娘都看明白了,这两个气度不凡的公子,应当是一对儿。
心?中怅然若失的同时,难免有些遗憾。
但到底没有人将这两人与厉王和厉王妃联系起来。
毕竟就厉王殿下那威风凛凛的气势,怎么看怎么也不?像是会戴小鹿面具的模样。
如同顾砚书所想的那样,秦戮戴上面具之后,就再也没有遇到过刚刚遇到的情形。
两人也如同普通的百姓一般,完美地融入了人群。
随着天色逐渐暗下,街上也逐渐变得热闹了起来。
来逛灯会的百姓越来越多,就连两边叫卖的小摊贩也逐渐多了起来。
无论是前世还是这辈子?,顾砚书都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有烟火气的氛围。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身边多了一个人,心?态有了变化。
高兴之下,顾砚书是看着哪儿哪儿都顺眼,就连两边小摊贩上卖的小玩意儿,似乎也变得有趣了起来。
没多久功夫,顾砚书便买了不?少东西。
什么?花灯啊什么?泥人儿啊,甚至是一些小点心,只要是入目所能及的东西,都没有
被放过。
若不是秦戮出门习惯性会带上一两个暗卫,恐怕两个人四只手加起来,都不够抱顾砚书买下的这些东西。
等到后来,买的差不多了,顾砚书又拉着秦戮一起,到湖边去放了花灯。
看着花灯逐渐在湖面上飘远,融入了其他人放下的花灯之中的画面,顾砚书略微有些出神:
“王爷在花灯上许了什么?愿?”
“没写。”
“嗯?”顾砚书下意识看了秦戮一眼。
“本王不?信这些。”
秦戮望着汇集了不?少花灯的湖面,眼神略有些深沉,瞳孔之中只余下了明明暗暗花灯的光斑。
顾砚书竟然丝毫不觉得意外,略有些失笑道:
“的确像王爷的性格。”
秦戮收回目光,看着自己身边的人,心?中难得有了一丝好奇:
“那王妃呢?写?了什么??”
“这可不能告诉王爷,毕竟说出来,可就不?灵了。”
谁知道向来对秦戮有问必答的顾砚书,这一次却对他眨了眨眼睛。
顾砚书不愿说,秦戮也不?追问,只伸手揉了揉顾砚书的脑袋:
“时辰差不多该去摘星楼了。”
谁知道对于秦戮这样的态度,顾砚书又有些不?依了:
“王爷就真不?想知道我在花灯上写?了什么??”
秦戮放在顾砚书脑袋上的手顿了顿,略微思索了片刻:
“应当是些祈祷平安顺遂的话。”
“王爷怎么猜到的?”
“因为王妃与本王,本就是同一种人。”
不?信鬼神,有什么?想要的,自会自己去争取,不?会将希望寄托于这些希望缥缈的许愿之上。
这下顾砚书是彻底没话说了。
要按照顾砚书以前的性子,恐怕就连祈祷平安顺遂这样的话,也不?会去写。
但是经历了末世,又经历了死后穿越这一遭,顾砚书心底到底还是对这些科学无法解释的事?多了一丝敬畏。
在放花灯之前,几经犹豫,还是写上了心?底的这一愿望。
至于再多的,就没有了。
待到两人到摘星楼之时,楼中已经挤满了想要观看烟花的人。
除夕之夜两人便约好了元宵来看烟花,秦戮自然也早早地便在顶楼的位置订好了一个最适合观看的位
置。
楼里的伙计刚带着两人走近预定?好的包间,窗外?便传来了一阵破空之声。
寻声望去,第一朵烟花已经在夜空中绽放而开。
随后,夜空中便逐渐被密密麻麻的烟花所铺满。
就如除夕之夜秦戮所说的那般,今日的烟花,看着更加漂亮盛大,比除夕之夜,也整齐了不?少。
“与除夕之夜都是百姓自己燃放烟花不同,元宵夜的烟花,都是由朝廷统一燃放。”
“嗯?”顾砚书侧头看向秦戮,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典故不?成?
注意到顾砚书的目光,秦戮微微顿了顿,随后便继续开口:
“这是皇祖父定下的规矩了。”
虽然秦戮不善言辞,同样也不?擅长讲故事?,但顾砚书还是听明白了其中的历史。
在天齐的历史上,曾经有过接连十年,一直吃败仗的经历。
那也是天齐最危急的十年,版图一缩再缩,最后只剩下了如今的一半。
眼见着敌国剑指京都,天齐即将亡国。
就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候,天齐出现了一名才能惊世的将领。
如同现在的秦戮一般,横空出世。
那是那年的新科武状元,自行请缨出战。
当初的皇帝也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情,应了他的要求。
谁知道这位将领却以破竹之势,接连赢下了两场最为关键的战争。
报下了天齐的京都不说,甚至还收复了一座已经丢失的城池。
这两场胜仗的到来,如同一针强心剂注入了所有百姓以及皇上的心?头。
彼时恰逢过年,那位将领在外征战,无法回?京与家人团聚。
于是皇上便下令,在元宵之际,在京都放一场最为盛大的烟花。
庆祝战争胜利的同时,也让在外征战的将士们知道,京中的百姓与他们同在。
彼时战线与京都不过咫尺,据说有不?少将士,都看到了那场盛大的烟花。
最后也不?知是否的确是那场烟花鼓舞了士心,从那年元宵之后,便有接二连三的捷报,从边关传入京都。
失去的城池逐渐被收复,战线也开始逐渐外?移,最终天齐迎来了久违的休战期。
也是从那之后,元宵燃放烟花的习惯,便被保留了下来。
起初
,这烟花是为了庆祝战争的胜利,到了后来,这烟花又被赋予了更多的含义。
打胜仗时,是庆祝。
吃败仗时,是安慰。
一切顺利之时,是庆典。
有灾难时,便是慰藉。
……
再苦再难的时候,只要元宵这日京中依旧燃放烟花,百姓们心中便依旧会有一股信念在,来年一定?可以跨过难关。
所以即使朝廷再苦再难,前些日子户部尚书甚至提出了取消征兵来缩减开支,也不?敢提出暂停燃放烟花之事?。
因为元宵夜的烟花,早就已经成为了百姓们心中的精神寄托。
甚至今年因为绍城雪灾的缘故,这场烟花相较于前两年还要更加盛大一些。
顾砚书眼中微微闪过了一丝了然:
“原来如此。”
原本顾砚书在翻看天齐的历史之时,还在心中疑惑,就这么?一个摇摇欲坠,经常在被灭国的边沿反复横跳的国家。
是怎们做到每次都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
是怎么做到每次眼见着版图都被打得就剩下京都以及京都周边难兄难弟的时候,就如同开挂一般,得到一个如同秦戮一般具有经世之才的将领,威慑边疆?
就是上辈子?拯救了整个银河系,剧本都不敢像是怎么写??
但是现在,顾砚书似乎就有些明白了。
就如同眼前这场烟花一般,秦家人,似乎总能从一些地方,找出一个机会,给百姓以信念,让百姓凭借着这个信念支撑下来。
这场烟花,整整燃放了一个时辰。
虽然较之后世花样百出颜色各异的烟花,并不算多稀奇,但也给顾砚书的心?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当最后一朵烟花消散在夜空中之时,秦戮看着顾砚书专注的神情,没有忍住发出邀请:
“若是王妃喜欢,来年本王再陪王妃一起,来这里看。”
对于秦戮的这个邀请,顾砚书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直接一口便应答了下来。
烟花落幕,时间已经接近深夜。
回?王府的路上,顾砚书还能时不时地听到身旁的人对于这场烟花的议论。
其中也有说到不知绍城现在的情况如何?的人。
但很快便得到了旁人的回?答,说是今年的烟花较之前两年
更加盛大,从烟花便能看出,现在绍城的情况,一定?差不了。
这个说法,也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
如同秦戮所说的那般,元宵的烟花,似乎已经成为了百姓们心中的寄托,成为了百姓们判断朝中重事?是否顺利的一个标准。
这场烟花的结束,似乎也带走了京中浓郁的年味。
道路两旁商铺中的红绸以及窗花逐渐被撤下,与过年有关的物品逐渐消失在两旁小摊贩的摊位中。
众人的日子,似乎又开始回?到了年前的时光。
得到了一个假期的大臣们,又重新穿上了朝服,开始按部就班地参加起了早朝。
当然,随着这些天绍城的好消息接连传来,朝中的氛围相较元宵之前,松快了不?少。
随着时间的逐渐推移,京中地上的积雪也开始逐渐融化,百姓们逐渐换下了身上的厚棉袄,有体格健硕的,也换上了春装。
甚至就连道路两旁的树木,也逐渐开始抽出了新鲜的嫩芽。
这样的一番变化下来,众人便知道了,这是春天到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传来了去绍城赈灾的大皇子?回?京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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